得知曹操為了鏟除國賊孤身舍命行刺董卓,又立誌匡扶漢室掃平亂世,陳宮為之深深折服,不但放了曹操,更將印信懸掛高堂,打算誓死追隨曹操。
不得不佩服曹操的魅力,身在牢房瀕死之際,仍然能讓陳宮這樣的賢才舍身搭救為之效命,如果說,此刻陳宮欽佩曹操的膽魄和誌向,那麽下一刻,則要為曹操的狠辣心腸深深震撼。
路遇呂伯奢家,呂伯奢乃曹嵩八拜之交,不但盛情款待曹操,偌大年紀更親自上街沽酒,隻因為家仆殺豬時動靜太大,曹操誤以為呂家要謀害於他,不辨明真假,就手提寶劍將呂家滿門誅殺的幹幹淨淨,得知真相之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把呂伯奢宰殺,陳宮苦勸無果,卻不料引出曹操一句警示狂言“寧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
不知是行徑激惱了雷公,還是老天不忍見呂伯奢滿門慘死,兩人剛逃出不遠,天空便風雲變色,烏雲遮日,緊跟著狂雷閃電狠狠砸落,竟下起了瓢潑大雨。
“敢阻我行程,這該死的鬼天氣。”擔心譙縣眾多族親兄弟有難,曹操憤憤的跺了跺腳,無法繼續趕路,隻得對天狂罵,陳宮愣愣的站在原地,任憑傾盆大雨澆灌在頭頂,心裏卻死一般沉寂,曹操的狠辣,遠遠出乎陳宮的意料,本以為遇到了明主,卻不料,美夢瞬間被擊的粉碎。
“公台,雨勢太大,四下無處躲雨,不如咱們再度返回呂家莊,正好美美吃一頓酒肉。”曹操一把拉住雨中呆立的陳宮,調轉方向再次往呂家奔去,路過呂伯奢屍體的時候,還不忘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美酒。
半個時辰之後,呂家炊煙嫋嫋,酒香味彌空飄散,鼎爐裏更是燉肉翻騰,肉香四溢,曹操一邊烤著火,一邊大口大口的吃肉喝酒,一旁院落裏東倒西歪的屍體咫尺之遙,曹操仿佛沒有看到,雨水到處澆灌,混雜著血水流的遍地都是,可曹操,卻毫不在意,酒肉相伴,豪情盡顯,似乎一切煩心憂慮之事,這一刻,都盡拋到九霄雲外。
酒是好酒,肉是美味,可陳宮,卻心中悲苦,難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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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孝,你可真自在啊,夫子可尋的你好苦啊,你就不怕惹惱了書院夫子,將你除名。”陽翟一處低矮的屋舍內,外麵大雨傾盆,屋內卻酒香嫋嫋,笑語不絕,三個身穿錦袍的文士隨意的屈膝圍坐在一起,中間一張陳舊的幾案上,擺滿了水酒佳肴,看起來,主人家裏很是貧苦,草屋三間,籬笆牆圍城的小院被大雨衝的慘不忍睹,主人卻很是悠閑,外麵雨勢滂沱,勁風呼嘯,屋中卻酒氣正酣,興致不減。
“嗬嗬,山雨欲來,道途泥濘,如何去書院讀習?我可不像你們幾位,出行家家有豪車相送,更有婢女奴仆相隨,天要下雨,我何苦去吃那罪,反倒不如獨酌小酒,欣賞雨景來的愜意。”一個身形略顯清瘦,臉色有幾分蒼白的俊朗少年,凝望著窗外的大雨,爽朗的笑道。
“你早知今日會下雨?”緊挨著俊朗少年的是一位三旬左右的中年文士,神色略顯端重,四方臉,中等身材,相貌雖不出眾,卻也神彩不凡,頜下三縷須髯灑脫飄逸,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格外透亮,這位正是潁川第一望族荀氏才俊—荀彧荀文若,一旁有個長臉高瘦的青年文士,則是他的族中侄兒荀攸荀公達。
另外一位,則是當世書法大家,鍾繇鍾元常,四旬左右,形貌儒雅,舉止灑脫,頗有大家風範。幾人年紀都比郭嘉大出不少,卻彼此仰慕才學,相交不錯,荀彧早已出仕,之前被舉為孝廉,任守宮令(掌管皇帝的筆墨紙張),董卓進駐洛陽,廢立新君,一氣之下,荀彧棄官不做,鍾繇跟他倒有些不同,此次回鄉,乃是身體有恙回家將養身體,現在暫居黃門侍郎一職。
“雲卷雲舒,天氣無常,與人之氣度神色,別無二致,正如郎中望聞問切,能知病情一樣,雲彩幻化,也預示著陰晴風雨,隻不過,奉孝才疏學淺,隻是管中窺豹,粗窺門徑罷了,算不得什麽。”郭嘉微微一笑,笑著解釋道。
“奉孝過謙了,能觀雲識雨,已是不凡,昔日陳平張良,縱有經天緯地之才,似乎也沒有你這般本領,隻不過,哎,朝廷無度,董賊暴虐,如此良辰雨景,好友美酒相伴,倒心中憋悶,著實有些掃興。”荀彧剛剛辭官,心情自然不好,當著好友,也不加隱瞞。
幾人一邊飲酒,一邊勸慰,對朝堂之上的事情,通過鍾繇荀彧的敘說,也了解了不少,對董卓的暴虐無道之舉,眾人皆是憤憤不平,深感不恥。
“這場雨,可沒那麽簡單?聽說曹孟德逃離洛陽了?”郭嘉略一沉吟,望著窗外的串串雨簾水幕,別有深意的笑道。
“是,曹操有勇有謀,昔日剿滅黃巾,戰功卓著,這次誰也沒料到,竟然不顧個人榮辱,隻身侍賊,為的卻是暗中接近董卓,想要為國除賊,隻可惜,董賊命不該絕,被董羿那廝無端識破,壞了曹操的大事,若行刺成功,現在正是萬民歡慶之時,可恨啊,可恨。”鍾繇提到曹操,言語之中,非常敬重,對董卓,更是恨的鋼牙緊咬。
郭嘉輕輕搖了搖頭“行刺成功未必就是一樁美事,鏟除國賊,各地屑小毛賊自然不甘寂寞,殺不殺國賊,都於事無補,天要下雨,女要嫁人,本就是定數,諸位且拭目以待,這場暴風雨,沒那麽簡單。”遙望著遠處天際深處,郭嘉語出驚人。
郭嘉一番話,讓屋中眾人全都一愣,荀彧略一沉思,臉色變得更加凝重,“奉孝,你是說,自黃巾之後,天下安定還不到三四年,又要再起禍亂?”
“這是天意。”郭嘉轉身回頭,對視著荀彧,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冷笑。
“天意?難不成潁川書院第一奇才郭嘉郭奉孝,也信這莫須有的鬼神之說,真是荒謬。”鍾繇素來耿直,聽郭嘉說的玄之又玄,當即反駁。
“哈哈哈,天意如此,隻不過,此天非彼天,昔日黃巾作亂,朝堂早已無力剿賊,不僅國力空虛,兵力也羸弱不堪,為此,益州牧劉焉提出設立州牧,讓各地自行招募軍卒,此舉對朝廷,可謂一舉多得,既可以緩解兵員不足,又可以幫助朝廷震懾各地匪寇平定禍患,可,州牧一旦設立,無疑一把雙刃劍,各地諸侯搶占領地,擴充兵力,日益崛起,野心肆意暴漲,這天下,豈能永久安定,州牧是皇上親自設立,這難道不是天意嗎?”直視著鍾繇,郭嘉灑然而笑。
皇帝就是天,皇上的決斷,自然代表著天意。
想不到,郭嘉年僅弱冠,卻將天下局勢看的如此透徹,聽完郭嘉一席話,屋中幾人,全都一陣凜然。
“奉孝,接下來,我等當如何?你可有好的提議。”沉默良久,荀攸抬頭望向郭嘉,天下一旦動蕩,這些豪門望族自然尤為擔心家族受到波及,不得不未雨綢繆,早做打算。
“你們幾人當如何?還用我說嗎?至於我,如今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奉孝不過一介寒門子弟罷了,我可沒你們那麽多煩心事。”搖了搖頭,郭嘉一副事不關己樂得逍遙的神情。
“以奉孝之見,這場禍亂,何時會到來?”幾人已經無心繼續吃酒談心,每個人後麵都背負著偌大的一個家族,他們不得不擔心。
“山雨欲來,勢不可擋,天下諸侯自然不會無端興兵,需要的是一個契機,而曹孟德,就是這場亂局的關鍵人物,他行刺董賊,名聲大噪,由他做這個旗手,再合適不過,文若,公達,相信你們荀家,會做出正確抉擇的,聽說友若已經輔佐了渤海太守袁紹,袁家四世三公,門徒遍及天下,亂世稱霸,袁家勢必占得先機,荀家這步棋,走的不錯。”
“那奉孝你呢?你可有心儀的人選?”
見荀彧荀攸都把目光望向自己,郭嘉豁然起身,倒背著雙手邁步走到窗邊,目光注視著外麵的瓢潑大雨,純澈的眸子,猛然閃爍出一陣燦爛的星光,“奉孝孑然一身,隻想在這場亂世棋局之中,找個施展才華會獵群雄的機會,千裏馬常有,伯樂卻不常見,哎,古有薑太公江邊垂釣願者上鉤,我郭奉孝,雖沒先人聖賢那般大才,卻也願學一學太公之法,哈哈,他是無餌垂釣,願者上鉤,我隻想要一尾肯躍龍門的錦鯉。”
“奉孝果然非常人可比。”荀彧聽後,肅然起敬,從郭嘉話裏,荀彧聽出了不一樣的意味,首先,郭嘉要找的絕不是名聲在外的諸侯,而是心懷淩雲壯誌暫時名聲不顯卻不甘沉寂的‘錦鯉’,而這躍龍門,則預示著,前途漫漫,荊棘不斷,此人所走的路,千難萬險,困難重重,甚至是九死無生的死路,因為,躍龍門,可遠遠沒那麽簡單。
錦鯉不常見,敢躍龍門的錦鯉,更是鳳毛麟角,而最後,能躍過龍門的魚,更是少之又少,這郭嘉,當真是想別人不敢想,做別人不敢做,同樣,走別人不敢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