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啟文最終是倉惶地離開了明露的公司。
或許是心虛,自知理虧,不知道該用什麽理由,才能讓明露答應幫他。
答案隻有,不可能。
王啟文離開之後,鄭一寒和薇妮迅速竄了過來,兩人一邊一個,把明露夾在中間,兩人滿肚子疑惑,不住地問:“學姐,這個王啟文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剛剛的話我怎麽聽不太明白?”鄭一寒無比挫敗地問。
“這個王啟文,給我感覺很奇怪。”薇妮憑著直覺說道。
明露無聲笑了笑,遞出手對鄭一寒說:“把上個月那幾份報紙拿過來。”
“誒?”
鄭一寒疑惑了一聲,起身乖乖把桌上那一大疊報紙都給拿過來了。
明露接過放在膝蓋上,迅速翻找起來,從最靠近下邊的地方翻出一期的報紙,迅速翻開,第二頁便刊登了一則“婆婆殺媳入獄”的社會新聞,占了大半頁的篇幅,可見這則新聞多麽觸目驚人,影響力極大。
“這不是之前我們還吐槽過的那個新聞嗎?”薇妮指著報紙上的標題驚詫道,他們之前看到這新聞的時候,還在吐槽攤上這樣的婆婆簡直醉了。
婆婆不僅先親手給媳婦兒臉上潑了汽油,接著還拿刀砍了媳婦的頭,做完這些之後,還當作沒事人一樣去菜市場買菜,紙包不住火,後麵自然被抓捕入獄。
事後被問詢時,婆婆還認為,自己的行為並沒有什麽錯。
當然,事情的後續如何,他們並不清楚,好在這個婆婆最後入獄,也讓他們這些看客出了一口惡氣,可惜,人死不能複生。
悲哀的事,整篇報道中,丈夫的角色都不知所蹤,仿佛根本沒有這個人似的。
明露瞧著報紙,諷刺一笑:“這上麵的報道已經含蓄多了,避開了不少敏感的原因,你們上網搜一搜,就能搜到這背後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哦,對了,因為這個婆婆年事已高,現在已經被保外就醫。”
“她的兒子,還是有些能量的。”
明露放下報紙,眸色漸深,話語中滿是濃濃的嘲弄意味。
鄭一寒和薇妮互相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便上網搜索起這起“婆婆殺媳”案的相關新聞,果然,網上的報道更加翔實,前因後果都有,隻不過事情的後續,在當時並沒有引起大範圍的關注。
事情全程,也沒有太多丈夫的角色存zài其中。
除了一個知名不具的“王先生”,對於整件事情表達了深切的哀痛,妻子已死,他表示也隻能珍惜活著的人,不能再讓母親受苦受難。
薇妮看著網上的新聞報道,越看越怒不可遏,雙目圓瞪:“就因為媳婦兒不肯生二胎她就殺人?!得虧第一胎生的還是個兒子,不然媳婦第一胎生了個女兒的時候,就被弄死在醫院了吧!”
“這種人天生就是反社會人格吧,再加上本身重男輕女,覺得多子多福,變本加厲……”鄭一寒也深深皺起了眉頭,“還有網友扒她丈夫是靠著妻子和妻子娘家的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他自己也想要二胎,他妻子一死,好像就打算在外地找個家境好年輕漂亮的姑娘,出了本市,也沒人知道他以前那些事情……”
“這樣的人渣怎麽不給曝光啊!”鄭一寒生氣地喊道。每次看到這種新聞都是一肚子火氣,偏偏又沒辦法,隻能看著新聞幹生氣。
每次被報道出來,總是受害者已經遭受之後的悲慘經曆,而施害者假惺惺地或道歉或認罪,或者認為自己並沒有什麽錯,繼續過著自己的日子,時間一久,什麽都被遺忘了。
人們的痛罵譴責,也無法挽回什麽。
而在此之間呢?
在受害者還沒有遭受到那些傷害之前呢。
你既沒有遭受到人身傷害,也沒有財產損失,又不會死,打罵拉扯幾下又怎麽樣。
對呀,又不會死。
大呼小叫,這麽較真幹什麽,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好像非得等人死傷慘重,他們才會意識到嚴zhòng性,悲劇發生之後,錯誤才是錯誤,如果你沒死,沒落個手腳殘廢,見血,對方就不算對你施暴,覺得你小題大做。
哦。
他們可能至此都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
哪怕自己的母親殺死了妻子,這位丈夫依然可以原諒自己的母親,而他的母親不認為自己教訓兒媳婦有什麽錯,不願意生二胎的兒媳婦,在她眼裏,就是大不孝,犯了大錯,罪不可恕,不配當他兒子的妻子,也不配當她兒媳婦。
至今,在一些人的觀念中,人依舊是受家庭統治的,而不是受法律約束。
……
網上的連番報道可以看得任何一個人火冒三丈,為那個受害的妻子鳴不平,卻毫無辦法,隻能看著新聞漸漸消匿聲跡之後,主人公也漸漸被大眾遺忘,死的人死了,他們卻還享有生命。
“這種人怎麽就不遭報應呢!”薇妮忿忿不平。
明露興味地笑了幾聲:“可不就是遭報應了嗎。”
“誒!?”
兩人紛紛抬頭奇怪地看著她。
愣了一會兒,鄭一寒突然想到一個令他驚異的答案,不敢置信地開口:“難道……剛剛那個王啟文就是,就是――”
明露爽快地替他回答:“沒錯,王啟文應該就是新聞裏那個王先生。”
本來明露就是那麽一猜,局上顯示了一些他和他母親目前的一些信息,讓她突然想到前陣子那些新聞,再看王啟文後來的反應,應該是□□不離十了。
薇妮被這個答案嚇了一跳,她沒想到,新聞裏那個讓她恨地牙癢癢的渣男,竟然就是剛剛看起來還有幾分讀書人斯文模樣的王啟文,他看起來挺膽小怕事的,眼神漂移不定,也沒老實到哪裏去。
“就是他?!”
“他竟然還有臉來找我們!”薇妮提高了聲調怒吼道。
話語裏還把自己說得如何如何深情無奈,為了孩子著想,對母親有多麽擔心不孝,唯獨對他妻子,沒有半點愧疚,到死都隻有責怪,還覺得她不應該來糾纏他們複仇。
明露嗬嗬一笑:“臉皮不厚怎麽幹得出這種事情?他雖然沒有直接殺害他的妻子,可但凡他有一點心思維護妻子,約束自己的母親,他母親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婆媳問題,丈夫懦弱不作為,就不要怪自己老婆沒用。”
“而王啟文嘛,就是故意不作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現在早就有了新歡,估摸著妻子死前就有了,還是他母親給他找的,不然才這麽幾個月,就懷上了?他前妻泉下有知,不氣死才怪呢。”說著,明露微咪起眼。
現在他前妻,可不是就知道了。
所以才會纏著他和他的母親,繞得他們一家人不安寧,要明露說,纏地好,就該這樣。
鄭一寒一把甩下報紙,悶悶道:“這種男人,活該被他前妻纏著,要是我是他老婆,肯定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自作孽,不可活,這種人,就是不能幫!”
明露撇撇嘴:“所以我剛剛就拒絕了呀。”
“他前妻現在的怨氣極重,這種怨鬼是最麻煩的,你跟她說情講道理,她是不會聽的,一心隻想複仇,不跟她講道理,來硬的吧,又是插手別人的因果,你幫那男人解了禍,自己惹地一身騷,這麽不劃算的事情,我可不幹。”
貿然出手斬斷別人的因果,她也是有報應的。這種事情,明露是絕對絕對不會去做的,其實很多這種事情,都是不能粗暴簡單打斷的,最好的方法是跟對方去談,談不攏,退而求其次用別的法子。除非對方純粹傷害無辜作惡,他們才可以使用比較粗暴的方法,但最好還是找到根源,從源頭上解決。
冤有頭債有主。
讓他自己好好嚐嚐自己造的孽吧。
……
此時回到家的王啟文,還不知道明露早就將他看得透徹。
隻是,他去找明露,也不僅僅是為了驅邪的事情。
他和他的母親的確被前妻的鬼魂折騰地日夜難寐,每日都被糾纏地心神憔悴,他的確也需要有人幫忙將怨鬼驅逐,但也不是非明露不可……
會驅鬼的,也不隻她一個,不是嗎?
為什麽他一定要找明露呢?
那是因為……
在王啟文到家之前,就已經有一個人坐在他的家中等著他回來。
若有旁人在場,一定會認出這個與王啟文麵容有幾分肖似的人,正是他的堂哥,王啟林。
就是那位被劉警官打壓,後來又查到明露那邊的王啟林。
王啟林是王啟文的堂哥,他倒是比自己這個堂弟能幹多了,自己的堂弟還是隻是大學裏頭的一個講師,還是靠著自己老婆幫忙給推上去的,發表論文都是署名署在自己妻子後頭捎帶的,她妻子家是真正的書香門第,否則他怎麽會有如今的成就和地位。
王啟林則是靠著自己溜須拍馬,審時度勢的本事,找對了靠山,一路跌跌撞撞,也算是積累了不少人脈勢力。
自家堂弟這樁家事裏頭,未必沒有他的手筆。
說實話,他也老早看不慣堂弟妹那一家子假清高,哼,不就是在京城裏頭有幾分連臉麵,就瞧不上他們?都是親家,幫點忙,給他牽橋搭線,說幾句好話怎麽了,非得一副清高樣不同意,還教訓了他們一通,他呸,幾個老不死的,還真以為他王啟林瞧地上他們的人脈。
現在他靠自己,不也混地不錯?
堂弟這老婆,給他們老王家生了個孩子,也算是盡了本分,誰叫她福薄,當不了個好媳婦,被婆婆厭惡,自己做不好人家媳婦兒,惹到婆婆,死了也活該。
反正女人多得是,他堂弟還愁娶不到老婆嗎?
這件事情最後在王啟林的手筆,最終揭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雖然王啟文他媽的罪行不可免除,但是人家一把年紀,保外就醫,其實根本沒收到什麽懲罰,王啟文的日常生活也沒有收到什麽影響。
除了被前妻的鬼魂纏上之外。
但他們也並不認為這是多麽棘手的事情,找到厲害的師傅驅下鬼不就得了。剛好王啟林被明露一通拒絕,讓他就此記恨上了她,又碰到堂弟這事情,由此心生一計――
“怎麽樣,啟文,那丫頭片子答應你沒?”王啟林抽著煙,半闔著眼問。
王啟文搓著手,一臉苦惱,顯然,商談的結果不太好:“堂哥,那丫頭不好哄,死活都不答應,我說她見死不救,她都一點反應都沒有,簡直了……”
“現在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他攤手。
王啟林聞言,皺起眉頭,這法子要是行不通,就有點難辦了,怎麽著,都要給他們扯上關係來著。原本他是想,讓堂弟去那丫頭片子那邊預約個法事,等做完法事,他們再倒打一靶,給她們定個大額詐|騙的罪名,到時候就有口說不清。
原來倒是想的好好的,可人家壓根就不配合。
這條路走不通,隻能另外找方法了。
“堂哥,咱們也沒必要在這小丫頭身上找不痛快,有這功夫還不如挫挫劉律那幫人的銳氣,要不算了?”王啟文試探道。
王啟林瞪了他一眼:“怎麽可能算了,你懂什麽?這死丫頭和了劉律那老不死的關係可不淺,這回的事情,要不是她給我攪黃了,劉律這老貨還有臉在我麵前囂張?如果她以後還幫著劉律……哼,總之這丫頭非除不可,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連個丫頭片子都給他臉色看,王啟林隻要一想到這事情,心頭無名火就上來了。
見堂哥執著,王啟文也不吭聲了,他本來就沒什麽話語權,說他懦弱吧,也不是,他就是習慣把自己藏在強勢的人後頭,看起來什麽都沒幹,其實他的不作為,依附,沉默,就是幫凶。
“那堂哥,我和我媽這事情……再折騰下去,我真的要瘋了。”王啟文有些焦急,他找明露驅鬼這事情不是做假的,他也確實很著急,被前妻的冤魂纏地實在沒法子。
可要他認錯,那是不可能的。
他隻是覺得害怕,卻絕對不會認錯。反而覺得,你死都死了,安心投胎就是,為什麽非得抓著他們這些活地好好的人不放。
王啟林不甚在意地揮揮手:“你怕這麽做什麽,不就是個鬼嘛,找個厲害點的師傅驅了就行,我這邊有幾個認識的大師,給你介紹幾個,你自己去聯係。”
說著,王啟林報給他幾個電話,他們平時偶爾也會和這些人打交道,彼此都知道一些比較厲害的師父,不找明露,也是一樣的。
從堂哥那兒得到大師的電話,王啟文總算是安心了不少,等待會兒就聯係個大師,幫他做驅鬼的法事,不久一個冤鬼嘛,大師一個法事就搞定了。
王啟文對於驅鬼這件事抱著非常樂觀的態度,絲毫沒有把明露之前的話放在心上。
《了凡四訓》裏有句話說得好:凡天將發斯人也,未發其福,先發其慧;此慧一發,則浮者自實,肆者自斂;建所溫良若此,天啟之矣。
就是說,老天爺有時候給人賜點什麽,不會直接賜給人好運福運,而是先發其慧,讓你明理通透,舉止有度謙虛,總結來說,讓你不作,不幹蠢事。
王啟文這樣,自己找作幹蠢事的,老天爺肯定沒給他啥福報。
而王啟林,依舊盤算著,到底怎麽才能給明露下絆子,讓她的公司倒閉……
……
若幹天後。
一隊人突然闖入明露的公司,領頭是明露從來沒見過的警|鑔。
明露有些奇怪地皺起眉,在他們進來的瞬間,她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立刻起身嚴sù道:“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來人拿出一張紙:“明小姐,我們現在懷疑你與一樁謀|殺案有關,死者王啟文身前與你有過接觸並且激烈爭執,我們懷疑你有一定的作案動機,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做一次筆錄,我們需要你配合我們的調查。”
猝不及防。
“王啟文,死了?”
她詫異地微微放大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