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院長的話,讓陶世茹的心很很的抽了下。
她立馬在包裏掏,將宋宗放於遺囑上麵的銀行卡拿出來,拍在了桌子上:“錢我還他,眼角膜不給!”
陶世茹的反應,也確實震到了郝院長。
他能理解,痛失親友的這種痛苦,畢竟醫院這種地方,這種怒氣和怨氣,從來都不比其他地方少。
但是,這不管是麵前的聿少還是被捐獻眼角膜的那位,他這醫院都得罪不起。
更何況,那協議是存在法律效益的。
郝院長歎了口氣,依舊用勸說的語氣安撫道,“陶女士,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極度悲傷,也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我需要思考什麽?人都死了,你還要奪走他的眼角膜,你……”
“不是我奪走,是他自願跟對方做了交易!”
“拿他眼角膜的是誰?你告訴我,我去求他!”
郝院長這下更為難了,他蹙著眉頭,顯然也有些軟話說盡的感覺。
“抱歉,這對於雙方是有保密協議的,若不是宋先生突然離世,他的眼角膜在動手術拿出來之前,得有親屬簽字確認,我也不會來麻煩您。”
陶世茹聞言,當即又被刺激到了。
“你這意思是,若不是他死了,這眼角膜你們說拿就拿,根本不需要通知他的親屬?”
“宋先生是成年人,他有權為自己做任何的決定。”
“我去你-媽的決定!”
陶世茹崩潰間,吼出來的同時直接拿起那疊文件,砸向了郝院長。
文件沒什麽重量,不至於砸出什麽傷。
隻是多少被棱角刮擦到,還是會有些疼,而且,不過一瞬間,郝院長的臉頰處,就紅了一道印子。
他臉色大變,頓時怒道:“陶女士!這是醫院,不是你為了悲痛泄憤的地方!”
“這兒白字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是有律師親自來處理過的!”
“你以為你現在這樣撒潑,就有用嗎?”
郝院長的脾氣顯然已經崩裂了,他低吼之後,便看向田興國:“田先生,聿總,我知道你們是醫院的貴客,可是也不是這樣欺負人的,這裏是文件,麻煩你們勸勸陶女士,把字簽了,不然宋先生走也走得不安心!”
郝院長丟下這句話之後,低頭看了下腕表:“給你們五分鍾的時間考慮,若是不簽字,我們也隻能強行實行協議上的條款,直接給宋先生動手術了。”
說完,他便直接離開了辦公室。
把空間,留給田興國等人。
郝院長被氣走,田興國很想開口道歉,但是那樣肯定會刺激到陶世茹。
以至於,向來理智的聿修白,也沒有開口說句好話。
隻是以眼神示意郝院長,先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等人走了,他便上前將辦公室的門給關上。
回頭,看向田興國說道,“爸,這件事你怎麽看?”
田興國歎了口氣,“世茹,事已至此,這不管怎麽說,都是宋宗在臨走前,對你的一片心意,你不能糟蹋了他的好意。”
“心意?好意?他這是誠心讓我自愧,讓我沒辦法安心過下半輩子!他這是要時刻提醒我,他為了我連命都不要!”
陶世茹現在顯然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他就是要我欠他的!”
聿修白聞言,便對上陶世茹那崩潰無神的雙眼,聲音依舊透著幾分冷冽,卻也多了幾分壓製。
隻有這樣,才能壓著陶世茹。
畢竟,有時候人與生俱來對另一個人的震懾和害怕,會讓她適時的冷靜一下。
他沉著聲音道,“這件事,我覺得有些蹊蹺!且不管怎麽說,這份捐贈文件是宋宗自己簽下的,現在不管他出沒出事,這份協議的履行約束就已經生效。錢也收了,這眼角膜就必須讓人家醫生給摘了。”
“不……”
“陶世茹,你怎麽不往另一個方向想?他的眼角膜,在別的人身上存活,這又是否意味著一種新生?他在用別人的生命,來看這個世界。”
他的語調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總比,什麽都沒留下的強!”
他的話,不同於郝院長那般委婉。
直接,又充滿了撞擊力。
瞬間就刺進陶世茹的心裏,她啞然地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回不上來。
她怔怔地看著聿修白,最後,雙肩頹廢著再次跌坐回椅子裏。
一言不發,直到郝院長再次進來。
郝院長以眼神詢問聿修白,聿修白暗自點頭,走過去把那份文件遞到陶世茹手邊,“簽字,別讓宋宗對你的一片心意被糟蹋,眼角膜盡早取出,對移植的患者也有好處。”
聿修白的話,似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一般,陶世茹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難看。
卻還是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郝院長拿到簽署證件後,立刻給下麵的打了電話,吩咐手術繼續。
郝院長看了眼陶世茹,問道:“宋先生的遺體,是暫時放在醫院的停屍間,還是叫殯儀館的人過來?”
“讓殯儀館的人過來吧!要喪屍辦得比較妥帖的殯儀館,麻煩郝院長替我們張羅下。”
“哪裏,是我們應該做的。”
語畢,聿修白便點點頭,然後推著田興國,對田歆說道,“你攙扶著她一點兒。”
田歆點點頭,從頭到尾她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一來,田歆不太會安慰人,二來,在她心裏,她卻是覺得,宋宗不是陶世茹害死的,而是她……
如若不是她找聿修白想辦法,留住陶世茹,又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可是宋宗會去賭,會欠下地下錢莊那麽大一筆高利貸,這也不是她拿著槍逼他去的。
矛盾無比的心理,讓田歆略微糾結。
一行人出了郝院長的辦公室,便直接在vip休息室等著了。
直到,宋宗的摘取手術做完,從手術室裏推出來。
他蓋著白布,陶世茹一眼看過去,渾身又開始發抖。
她在宋宗的遺體被推著經過麵前的時候,喊了聲,“等一下。”
兩個護士看了她一眼,陶世茹又啞著嗓子問,“我能、能看看他嗎?”
小護士顯然是對這樣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點點頭便靠到一邊去等候了。
陶世茹顫抖著手,緩緩地伸向蓋著宋宗頭的白布。
在指尖輕顫著即將觸碰到布麵的那瞬,她又止住了……
田歆情不自禁的就握了握她另一隻手,輕聲道:“我陪你。”
陶世茹回頭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徑自掀開了蓋著宋宗的白布。
宋宗的眼睛,緊閉著。
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祥和,安寧,就好像在睡覺一樣。
隻有陶世茹知道,他臉上那些傷痕,來自於他身前,遭受到的虐待。
她扭頭看向田歆,用隻有她們能聽見的聲音問道,“你滿意了嗎?”
“什、什麽?”
“錢莊那邊的人告訴我,之所以宋宗會被打得這麽慘,是因為有人刻意交待過,要將他往死裏揍,但是不能揍死,還得留著收錢,留著當人質。”
陶世茹的話,讓田歆震驚無比。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陶世茹,“你懷疑是我給錢莊的人施壓?”
“你當然沒這個能耐,但是你現在有聿修白撐腰,他有萬俟隴西那條巨龍給他出麵,我猜的對不對?”
“那錢莊,可不是萬俟隴西的!”
田歆心急之下,便如此說道。
說完,她就有些後悔了。
陶世茹果然臉色大變,她瞪著田歆,語氣也壓不住的飆升,“果然是你!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攛掇,在背後安排的!”
“我……我沒有!”
“你若是沒有調查,又怎會知道,宋宗欠錢的錢莊,不是隴家的產業?你調查宋宗,難道不是因為要威逼我?逼我什麽?淨身出戶?我都已經答應你爸,要淨身出戶了,你為什麽還要逼我,逼他致死?!”
陶世茹的話,讓田歆大受打擊。
她怔愣的站在那裏,看著陶世茹像發了瘋一樣的憎恨目光。
又看看已經永久離世的宋宗,心底好似被什麽給揪著一樣,難受憋悶得要命。
她甚至,都有些無法呼吸!
“世茹!你在說什麽糊話!”
“陶世茹,禍從口出,你最好注意下你的言辭!”
“怎麽?威脅完了宋宗,這下正式下戰帖威脅我了?”
“沒人威脅宋宗,我們找萬俟隴西幫忙的,隻是讓他去跟墨沛那邊溝通,讓墨沛在追債的時候,別傷及無辜,她隻是想保護你的安全!”
“嗬!”
陶世茹十分鄙夷地看著聿修白,“想不到,聿少為了護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會睜眼說瞎話!”
她指了指自己的下巴,“保護我?說得這麽好聽,那為何不在發現宋宗欠下賭債的時候,第一時間告訴我?而是非得等到他被錢莊的人追債到那等地步,等到他走投無路,等到我來找你們尋求幫助?”
陶世茹搖了搖頭,“你們不是為了保護我,你們自己自私的為了自己,為了讓我回到興國的身邊,繼續跟他維持這段婚姻!”
陶世茹的唇角,構思一絲澀意的笑。
“想不到啊,田歆,你也會做這種見不得台麵的事。”
“陶世茹!宋宗的死,我們大家都很意外,都很難過,但是麻煩你別把自己的傷痛,強行加諸在別人的身上。若不是隴哥去打了招呼,讓墨沛留活口,你以為宋宗,他會撐到現在?你以為他會到今天才被打?”
“即便墨沛答應留活口,卻不能壞了他自己管理的一套規矩,他總得給下邊的人交待!原定的還款日,是在三天前!他延後了宋宗三天,這三天的時間裏,他拿著本來可以抵債的錢,又去澳門賭了一場,結果可想而知!”
聿修白垂了垂眸子,“宋宗會選擇自殺,並非隻是為了這幾百萬的賭債,是因為,他在澳門賭場那邊,欠下了更大一筆的巨債,澳門那邊的人收債,可沒我們這邊的人這麽好講話,宋宗知道自己的下場,才會在被興源的人打了之後,找上你。”
見陶世茹魂魄都好像飛了一般,聿修白也不管她聽沒聽到,聽沒聽進去,繼續說道,“他找你,不過是想試探你的態度,若是你想跟他一起扛,我想……我勢必會先告訴你,他要捐獻眼角膜這件事。但是你選擇了跟他分手,然後暗自去給他把興源的賭債還了。”
“你還款,你以為他不會知道?宋宗確實很愛你,他知道你這樣的打算後,這才來的醫院。”
聿修白的這些話,讓在場的人都很震驚。
尤其是走廊上的兩個小姑娘,紛紛都是副“八卦臉”。
被聿修白一個冷眼刀子掃過去,便立刻別過頭,好像什麽都沒聽到似得。
陶世茹受到的打擊,顯然不是一丁半點兒。
她完全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內幕。
顯然,她寧願相信,宋宗是被聿修白跟田歆合謀逼死的,也不願意相信,他是自己作死的。
她搖頭,怒道:“不可能!你騙我!我們也是現在才知道他身亡的消息,你怎麽會知道得這麽詳細?”
聿修白將手機拿出來,遞給陶世茹:“自從田歆希望你回來田家,然後試著跟你當家人起,我就關注起了宋宗賭博的事情。”
陶世茹沒去接手機,她眼底滲滿了惶恐。
好像接過來之後,宋宗的死就會變得毫無價值,甚至是自作自受!
聿修白也不逼她,而是繼續說道,“當初,你在醫院給宋宗打電話的時候,被褚浩聽見,他留了個心眼,查了下之後,發現宋宗是從三個月前,開始接觸賭博的。”
陶世茹:“……”
這下,陶世茹徹底沒有言語了。
宋宗他三個月前就開始賭錢的話,那就證明,他背著自己瞞了自己三個月!
“他在澳門那邊,欠了多少錢?”
“三千萬。”
“!!!”
三千萬!
這不正是他簽署捐贈的有償價格嗎?怎麽會這麽巧?
不隻是陶世茹一個人露出驚訝的表情,連田興國跟田歆都一並覺得太巧了!
聿修白並不打算在這裏解釋太多,而是看了眼宋宗,對桃矢說道,“死者為大,先讓他入土,這件事我們容後再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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