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冬月的夜,一股寒意浸入骨髓。【無彈窗..】
房間內燃著暖爐,爐子上熱著君弋給葉芷送來的那種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茶,屋內一陣奶香。
江蘺昨夜一夜都未合眼,現在恐怕是真的困得受不住了,俯身在桌上睡著了。
葉芷走到窗子前,將半開著的窗子用力關嚴不讓一絲風透出來,然後又到江蘺身邊,將自己身上的鬥篷解下來披到江蘺身上,眸子動了動,聲音輕的像是蝴蝶落到了花兒上,隻是花瓣顫了顫,“阿蘺,謝謝你。”
這聲謝謝,是江蘺應得的,也是葉芷應當說的。
因為除了這個字,葉芷再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式來報答他。
像葉芷這樣心思玲瓏剔透的人,又怎能不知道江蘺的心思?
江蘺本就是一個絲毫不知掩飾的人,就算他將自己的心思壓到心底壓得再深,他看向葉芷的眼神中,一雙眸子直達心底,不加絲毫遮蓋。
這樣單純的心思,卻讓葉芷覺得害怕,她第一次遇到江蘺的時候,他還是一個**歲的孩子,現在雖然過去了很多很多年,但在葉芷心中,卻依舊將江蘺當成那個孩子,這樣畸形的感情,又怎麽會有結果?
正當葉芷看著江蘺發呆之時,房門突然響了兩聲,敲門聲十分的小,若是不仔細的聽幾乎就聽不到。
葉芷皺眉,走到門前稍稍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沒有即刻打開門,隻是隔著門問道,“什麽人?”
門外的聲音答道,“教主真是貴人多忘事,這才離開皇宮,就不認得微臣了?”
聽到這個聲音,葉芷無奈苦笑,打開了房門,卻並未要將溫顏請進來的意思,反而是自己走了出去,又將房門輕輕關了起來,整個動作幾乎沒有聲音發出來。
溫顏身穿一件墨藍色袍子,衣服上繡著十分精致的花紋,料子也華美無比,一派富貴公子的模樣,葉芷上下打量了他兩眼,道,“溫大人來此地有何貴幹?”
“也沒什麽事兒。”溫顏微笑著開口,道,“隻是來看看教主,是否是傷心的受不住了。”
葉芷斜他一眼,沒有言語。
溫顏輕咳一聲,“怎麽,教主都不請客人進屋坐坐的?這麽做有失禮數不是麽?”說著,溫顏上前兩步,正欲推門而入。
葉芷不理會他,自顧自的往偏廳走去。
溫顏無奈的搖搖頭,也隻好跟著葉芷的腳步去了。
偏廳也是暖意融融,溫顏走進房間拉了拉衣領,又伸了一個懶腰,道,“教主果真是蕙質蘭心,此處布置讓人十分舒心,鬥膽問問教主,不知能否容我在此住上幾天?”
葉芷沉了沉臉色,片刻之後才道,“是雲衣和你說了什麽嗎?”
溫顏撥弄了下自己的頭發,不以為然道,“我看教主現在還好,雲衣可憔悴了好多,從昨天開始一直拉著我陪他喝酒,你說喝就喝吧,我的酒杯還沒拿出來,他就直接抱著壇子喝了,看他這麽傷心,沒辦法,我也隻能舍命陪君子了,現在實在是受不了了,所以來教主這邊避避難,想必這整個葉國,也隻有教主這裏最安全了。”
葉芷臉色又沉寂了片刻,“你是雲衣的好友,你該勸勸他的。”
事情始末別人或許隻能看得一知半解,可溫顏卻是知道沐雲衣都不知道的事情。
“教主還不明白麽?”溫顏苦笑了一聲,看著葉芷道,“要我怎麽說?說你離開他的原因是因為他的未來,還是說你不想讓他犧牲那麽多救你?教主,你可真讓我為難了啊。”
葉芷沉默了會兒,看著溫顏道,“事情已經如此,我也已經做了決定,我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你也可以放心了。”
沐雲衣身邊沒了自己,他以後得到的東西,絕不止這一點點。
溫顏似乎沒有怎麽在意這件事,反而是問道,“那我倒是要問教主一件事了。”說著,溫顏少有的停頓了下,盯著葉芷的眼睛看了會兒,一字一句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葉芷半晌沒有言語,正當溫顏以為她沒有聽見,要重複一遍的時候,葉芷方才開口,“我懷孕了。”
一句話,將溫顏震得腦筋幾乎轉不過彎兒來,“你……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葉芷沒有料到溫顏的反應竟然如此之大,隻好又重複了一邊,道,“我懷孕了。”
溫顏猛的站起了身子,一雙眸子中忽明忽暗,“雲衣的孩子?”
葉芷瞥了他一眼,“你說呢?”
溫顏的雙睫顫了顫,又默默的坐了下去,手指搭在桌上,沉默騙了片刻之後方才盯著葉芷,問道,“我……你……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能有什麽打算。”葉芷淡淡的笑了一聲,手指搭在自己還沒有一點隆起的小腹上,“我現在隻想將這個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然後過一天算是一天。”
溫顏沉默,最後看著葉芷問了一句話,“以後若是你是孩子問起他的父親,你又該如何?”
葉芷一雙眸子沉了沉,唇角卻是漾起一抹帶著幸福的笑,“他的父親是雲衣,這點我當然會告知他。”
“葉芷。”溫顏在椅子上是坐不住了,站起身,踱步走到葉芷麵前,道,“葉芷,你回到雲衣身邊吧,之後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此話一出,葉芷先是一愣,之後卻是搖了搖頭,道,“小顏,我知曉你和雲衣是好友,你之前為他著想的事情每一件都考慮的清楚明白,我與雲衣能有一個孩子,也是托了你的福氣,我的確是欠你一聲謝。”
若不是溫顏,葉芷在短時間內根本就不可能打破和沐雲衣之間的那道窗戶紙,也更不可能有這個孩子。
葉芷此話說出了口,溫顏臉上的笑意卻十分的僵硬,“教主此話便是客氣了,我和雲衣是好友,自然要為他多多考慮,你應該也知道,無論你在不在雲衣身邊,雲衣此生,不會再碰任何一個女人,你肚子中的這個孩子,就是葉國未來的希望。”
說著,溫顏的目光移向葉芷的小腹上,口中像是吞了一塊黃連,最後卻也隻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這個孩子出生之後,教主又有什麽打算?”
葉芷凝眉片刻,淡淡道,“你有什麽話直說便是。”
溫顏抬了抬眸,道,“有些時候,能忘記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葉芷心中一跳,瞬間明白了過來,一道細眉輕輕皺,“你想讓我忘了雲衣?”
“不。”溫顏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葉芷,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讓雲衣忘了你。”
葉芷的手輕輕一動,慢慢的蜷緊了,深吸了一口氣,轉過了身子,道,“如果能夠這樣做,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最好的結果,也就是最好的結束。
一個忘記,一個永眠,黃泉路上,再不相逢。
溫顏瞥了眼葉芷瘦削的背影,一雙羽睫遮住了眼中波光流動,“葉芷,雲衣對你情深,深到了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地步,他是皇帝,本該心懷天下,可是他心中卻住進去了一個你,僅僅是一個你,便能將他完全換個模樣,葉芷,你真是好本事。”
“情深又如何?”葉芷聲音輕緩,像是不小心掉落在人頸窩的雪粒,慢慢的融化,一點一點的滲入人的皮膚,浸入肌理,最後直達某個人心中,被刺破了苦膽,“隻是我和他今生緣淺,承受不起這份深情。”
承受不起他的深情,那別人的呢?這是溫顏心中十分想要知道的一個問題。
他生性不羈,遊蕩在百媚千紅的煙花之地依舊能遊刃有餘,但真正的遇到了能讓自己心悸的那個人,一向厚顏的風流子也是紅了臉。
葉芷不知溫顏心中所想,隻是道,“雲衣那邊……還望你能多多勸慰,你若是想,可以讓雲衣……忘了我。”
溫顏無奈的笑了聲,“你恐怕不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對雲衣用過那種心法,但你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麽嗎?”
葉芷凝眉,關於沐雲衣的事情,她不想忘記,但也不想再提起,不想忘記是為了讓自己以後多上一段美好的回憶,不想提起卻是因為美好的事情隻要是成了回憶,那就是滿滿的心酸。
看葉芷不說話,溫顏把玩著桌上的一個青碧色茶杯,道,“三年前,你逝去之後,雲衣痛不欲生,我便偷偷將他灌醉,對他使用了那種心法,但最後的結果是,雲衣對你的執念太深,我們鬼穀派的心法在他身上竟也失了效,這種心法反噬,最後傷了他的心脈,我費了好些功夫才將他的身體調養好。”
“嘖嘖……”溫顏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又盯著葉芷來看,“沒想到他的舊傷剛愈,你又回來了。”
葉芷沒有理會溫顏,耳朵卻是將他的話聽得一字不差,從不曾想過,一個人的執念竟然可以抵禦那麽厲害的術法!
兩人都沉默了,冷風穿庭而過,透過窗子,窗外那兩株海棠樹正在寒風中搖頭晃腦。
這海棠樹,還是沐雲衣種下的。
過了許久,溫顏站起了身子,在葉芷麵前放下了一個小藥瓶,道,“這裏麵裝著的y體無色無味,若是聞上一聞,便會讓人心神恍惚,無論發生什麽,都會認為自己是在夢中。”
說著,溫顏頭也不轉,跨步離開,口中卻是哼著戲詞,“世上都言黃連苦,殊知癡情更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