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了,沈亦塵怎麽也沒想到再次見到那個人會是這樣的情景。
腦癌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身體各處,就算以藥物和器械續命也無濟於事。
簡單來說……沒救了。
三天後,他神智清醒了,躺在病床上的樣子跟記憶中的判若兩人。
四歲那年,沈亦塵見過他。
那時的母親把全部的希望壓在他身上,渴望這個浪子能看在孩子的麵上回家。
他是怎麽說的?
不記得了。
無非是愛與不愛的話題。
那個人直接將離婚協議書扔在母親麵前,任憑她怎樣哭鬧也無濟於事。
那個人……終究不會回來了。
而那些滿腔的委屈,憤怒毫無疑問地發泄到了他身上。
她質問他。
為什麽不能長得像父親多一點,如果自己像他,他就一定會回來的。
怪自己嗎?
或許的確是應該怪自己吧。
沈亦塵站在一群人的後麵,大約十幾個醫生全堵在這間vip病房,清一色的白大褂晃得腦仁疼。
這些醫生幾乎都是業內頂尖人士了,很多都是從外麵借調過來的,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方法,無非是利益與人情這兩種,他也不屑於在這些瑣事上費精力。
這些醫生陸續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他沒走,留到了最後。
“好久不見。”
他說。
“你是……”
那人有些遲疑。
意料之中。
沈亦塵食指點了點胸前的名牌。
“沈亦塵,你的主刀醫師。”
“沈亦塵……”
他低喃著這個名字,又拿起櫃子上的眼睛戴上,突然一聲冷笑。
“是你。”
沈亦塵聳肩,
“不好意思,還真是我,還活著……而且……”
他上下打量著這個坐在病床上,毫無血色的“父親”,
“我活的肯定比你長。”
“那可不一定。”
“不一定?”
沈亦塵看了眼手上的報告,又搖頭將它放到矮桌上,背對著他說道,
“你想怎麽不一定?繼續跟惡魔的交易?”
沈成書愣住了,瞳孔驟然緊縮,一瞬間像是血液結冰。
什麽叫惡魔的交易……他……怎麽……怎麽可能……
“你……”
“我?”
沈亦塵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雙腿很自然地疊放,白色大褂出現了褶皺。
有些好笑了。
“我怎麽了?吸食別人的陽壽來達到自己的續命,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啊……”
內心深處的秘密被剝開,一層一層的反複煎熬。
他怎麽會知道……
這件事情他怎麽會知道。
不!不對。
這不是自私,
自己那麽成功,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創造巨大的財富,他能多活一天,哪怕是多活一秒都是經濟利潤最大化……那些人……那些低賤的普通人,就算是活著也是白費,還不如貢獻出來。
對,
對,這是他們自願貢獻出來的。
不是自私。
不是!
沈成書幾乎是吼出來的。
不行頭更痛了。
慌張地倒出藥瓶裏的白色藥片,手抖的厲害,幾乎全倒出來了。
沈亦塵偏過頭沒再看他。
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住院部的大樓下是整片的梔子花,全開了,清香四溢。
但是它們會敗,會枯萎,而且那一天不會很晚。
就像……在那看不見的地方,冥殿的使者已經等候多時了。
“仔細想想你當年為什麽會跟母親結婚,
兩個字,利益。
因為跟她在一起是你的利益最大化,所以她成為了你用完即丟的玩意……
還有沈時靳,你愛他嗎?”
“當然,他是我兒子,是我唯一的繼承人,我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我……”
“可是你毀了他。”
不用說陰,點到即可。
他們都知道對方的意思。
沈亦塵平靜抬頭看向他,對上那雙混濁的眼睛,他心裏也錯愕了一刻。
這也是他的父親……很好笑,陰陰是既定的事實,但是他從來沒得到過自己的認可,而自己也從沒得到他的認可。
“你懂什麽,”
沈成書不屑的一瞥,跟那個女人極為相似的臉讓人看了就生厭。
“我那是為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