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姐弟交心(下)
芷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自小在深宅大院裏長大,從未見識過江湖上的人和事,何來這樣的念頭?或許,你隻是想要逃避罷了。要知道,遇事隻會逃避的人是懦弱可鄙的。現在繞開了這一件事,以後凡遇到你不喜歡的和有困難的事,你也還是會逃避的。”
觀風笑了笑說道:“姐姐你也太小瞧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無非是怕我不能做個有擔當的人。其實家裏的書也有幾本我喜歡的,卻都被先生斥為離經叛道之作,隻能偷偷擱在自己房裏看罷了。我討厭讀書,是因為我無法忍受那些所謂的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還有那些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偽君子,他們成日裏長篇大論所說的那些君臣之道讓我尤為不服。我敬天敬地敬爹娘,卻不明白為何要敬那我從未見過的帝王?若是他賢德也就罷了,他若昏庸無能或齷齪卑鄙,我又為何要臣服於他!先生說的什麽‘文死諫武死戰’、‘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在我看來既愚蠢又不可理解。而在練武時,從那變幻莫測的一招一式中,我才能得到天人合一的自由。”
芷蘭暗暗有些吃驚,她不由得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弟弟,仿佛重新認識了他。看著他那張和母親極為相似的精致俊美的臉,雖然還有著尋常少年的稚氣未脫,卻也已經開始有了剛硬的輪廓和線條。芷蘭心中突然百感交集,不由得歎道:“風兒,你長大了。”
生於這個時代,又生於這樣的家族,許多人往往都是身不由己地背負著家國責任,很少有人敢於去質疑權威。芷蘭深知自己的許多觀念與這個時代是格格不入的,但那是因為她有著前世記憶的緣故。可是弟弟呢?他又是怎樣生出這樣大膽的念頭的?芷蘭想到自己少時曾為讀書和先生在書房裏爭辯,憤而往先生喝的茶水裏下藥的情形,與觀風今日所作之事又有何差異?說不定,弟弟就是受了自己的影響了。
“這些想法,你和家裏說過嗎?”芷蘭問道。
觀風做了個誇張的表情說道:“這哪能說!爹爹和哥哥都是朝廷重臣,我說這樣的話,豈不是等同於當麵扇了他們一個耳光!他們還能輕饒了我?”
芷蘭撲哧笑了一聲說道:“他們哪有你說的那麽沒氣量。爹爹和哥哥都不是愚忠之人,隻要你肯好好說,他們會理解的。要說離經叛道,你姐姐我不也算是一個例子麽?我原以為咱們林家隻出了我一個異類,不想你倒是跟得緊,學得有模有樣的。”
觀風歎了口氣說道:“我和姐姐不一樣。你從小就無師自通,醫術高超無人能及。有這樣一技傍身,父母也無話可說。我呢,雖然喜歡練武,卻沒有姐姐那樣的天賦,功夫也隻練到了稀鬆平常的程度。連哥哥都打不過,我拿什麽去說服他們呢?”
芷蘭笑著說道:“打不過哥哥那是正常的,他從小陪著三皇子在宮中,自有大內高手指點。其實你楓哥哥也有說過你天賦異稟,是個學武的好材料,隻要有名師指點,假以時日,一定會大有進益的。”
“真的?他真這麽說?”觀風立時又興奮得兩眼放光,接著又歎了口氣說道:“可惜他太忙。我來的這些天,也隻見了他幾回,還都是在飯桌上。”
“如果你有心學武,也確實該給你請個好的老師了。不過這個我也不懂呀……”
觀風見芷蘭大有支持他的意思,連忙湊近過來小聲說道:“姐姐,說實話,其實我剛剛是打算要出去的……我聽說鏢局裏有很多江湖上有名頭的人,一時好奇就想去看看……”
“哈哈!有了!”芷蘭突然拍手笑著說道,“我知道該請誰來教你了。”
“誰?”觀風很好奇。
芷蘭說道:“你得先答應我兩件事。這頭一件呢,就是要安安分分的,不要惹事生非。不要看到什麽不平事就張牙舞爪地動刀動槍,做事不能這麽莽撞的。”
觀風點頭說道:“這是一定的。經過這次的事情,我已經得到教訓了。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要好好念書。我不會逼你讀那些你看不慣的聖賢書,作那些沒意思的八股文章,但你多少也得挑著揀著念一些好書。否則到時讓我怎麽和家裏交待?”
觀風猶疑了一下,又問道:“你會給我請先生嗎?”
芷蘭想了想說道:“不會。不過我會親自監督你的。”
“那就好!”觀風大鬆一口氣,拍著胸脯笑著說道,“我答應你!一定做到!姐姐,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你到底要請哪位高人來教我武藝呢?”
芷蘭笑而不答,轉頭對著一直站在後邊沒有說話的畫眉和畫心說道:“心兒,你去一趟鏢局,把顧公子請來罷。”
畫心雖不情願,但又不好說什麽,隻得領命離去。
一路上畫心的心裏直犯嘀咕,為何與那姓顧的有關的事就都得她去?她挽起袖子看了看腕上那道有些發白的印記,突然想起了一個月前的事情來。
當時少夫人鄭重其事地將她叫進那個神秘的小屋子裏,十分誠懇地央她獻出一點兒血。少夫人有令,她自然不會不從,於是就很爽快地劃開了手腕獻出了血。後來,顧鬆筠就來了。她知道他是來解毒的,也是來接受下蠱的。自己的血到底在這裏邊起到了什麽作用,她並不清楚,但從那顧鬆筠迫切想要知道是何人的血做了藥引子的情形來看,恐怕這其中還是大有文章的。
懷著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畫心已經到了鏢局的門口。她手持湛家特有的腰牌進了門,向裏邊的人問道:“我是來找顧公子的,不知他現在人在哪裏?”
一個大漢用一把大刀往裏邊指了指,畫心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那顧鬆筠正在院中獨自練著一套拳法,動作雖然緩慢,卻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極富韻律。隻是遠遠地看著,就能感覺到那強大的內力正在他體內融會貫通,噴薄欲出。
他的內力已經恢複了嗎?畫心望著那正專注練功的人,心中有些驚奇。
顧鬆筠似乎已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他,於是就收起動作向這邊看過來,見是畫心來了,便衝她一笑說道:“心兒姑娘是來找我的嗎?”
畫心不由自主將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腕上那道淺淺印記,又板著臉說道:“我們少夫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