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愉悅,雙手插在褲兜裏,一派如沐春風的。
我下意識朝他車看去,黑色車底凹陷了一塊,上麵還有一些透明的玻璃渣,車旁的地上躺了小半個破了的花瓶和一些玻璃碎片。
“就這一件嗎?”翟靳朝舒俏拉著的行李箱瞥了眼,問我。
“你不是讓我少帶嘛。”我麵無表情,冷冰冰地說。
翟靳沒說話,嘴角勾起笑弧,看眼我光溜溜的脖子,解下自己脖子上的黑色圍巾。
見他要幫我戴,我立刻揮掉他手,很不客氣地說:“不是要走?別浪費時間。”
翟靳放下手,不介意地笑了笑,看向舒俏,下巴朝她手上的行李箱點了下。
知道他意思是讓她把行李箱給他,但舒俏沒鬆手,朝他凶道:“翟靳,我警告你,如果你欺負小穎,我不會放過你!”
翟靳笑容即刻一斂,臉陰冷下來,冷睇著她的眼神裏全是寒光。
不怪他會如此,從來都隻有他警告別人的份,還沒人敢對他造次。
舒俏臉色變了變,有些懾意,但她的個性哪是會認慫的,她挺了挺腰杆,頭一昂,強壯膽地說:“看什麽看,別以為我會怕你!”
翟靳頂弄下口腔,不屑地冷笑一聲,“我的老婆,你覺得我會欺負嗎?”
我一下被他“老婆”2個字震得渾身一凜,從頭到腳瞬間冰涼。
翟靳視線轉回到我,陰戾的臉龐瞬變得柔和。
心再次被撕裂,劇烈的疼痛一點一點在體內蔓延開。
老婆。
這個曾經令我無比幸福的字眼,以後將成為我最痛恨的。
舒俏看我眼,也不再說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翟靳從她手裏把行李箱拎了過來,走向車後,打開後備箱,把行李箱放了上去。隨即走到副駕駛車門,打開讓我坐進去。
我坐上車,落下車窗對舒俏說:“俏俏,你回去吧,等到了法國我再跟你聯係。”
舒俏上前,手扒著車窗,眼眶濕潤,滿麵依依不舍的,“小穎,你千萬要保重!我空了就會去看你。”
“我會的。”我展露一個讓她放心的笑容,叮囑她,“你也要注意身體,少喝點酒,還有昨天跟你說的事,你考慮考慮。”
若是平時我要再提秦朗,她一定不耐煩地拒絕,但此時此刻,也許是我要走了,她不想拂了我意,順從地說:“知道了,我會考慮。”
直到我們的車子開出很遠,我從後視鏡裏看到舒俏還沒有走,依然站在原地望著我們的車。
我想哭,但沒有哭。在翟靳麵前,我不會掉一滴眼淚。
到了機場才知道,不是隻有我和翟靳兩個人,Yvonne和翟靳的私助,還有小靳也和我們一起。小靳已被裝在了航空托運箱裏,它從透氣窗裏看了我,嗚嗚嗚地直叫,和我打招呼。
我猶豫了下,還是走過去,把手指伸進透氣窗裏,它立刻舔抵起來。
翟靳笑著走過來,歪低下頭對小靳說:“小靳,媽媽回來了,開不開心?”
我身形一僵。小靳沒有發聲回應,但舌頭舔得更歡了,尾巴也歡快地甩動,把航空箱打得嘭嘭作響。
“別讓它舔了,我今天沒給他清潔口腔。”翟靳笑容加深,抬起頭,從兜裏掏出手帕遞給我。
我沒接,收回手,從自己口袋裏拿出濕紙巾把手指擦幹淨。
轉過臉,看見Yvonne正望著我,她像見仇人一般,目光似有千把冷箭射出。
我不知道喬宸飛有沒有和她道過歉,但我對她仍是抱有歉意的,於是上前想再和她道聲歉,誰知她先我開了口。
“離開愛的人,滋味怎麽樣?”她環起手臂,嘴唇諷刺地挑起,口氣全是幸災樂禍的。
我腳步一下頓住,心似被戳進一把尖刀,疼得我呼吸一窒,道歉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她問我離開愛的人滋味怎樣?
就是這樣。
痛。
痛徹心扉。
“這就叫報應,知道嗎?”Yvonne得意地冷聲一笑,“不過你該慶幸,至少你還有我哥愛你,不像我……”
說著,她語調突然變得悲哀,頓下話,眼圈泛紅,眸子裏慢慢氤氳出水霧。
我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喬宸飛。
雖然她痛快我痛苦,但我卻是不忍看她難受,於是暗暗吸了口氣,吞下悲痛,安慰她道:“你不用羨慕我,其實你比我幸福,至少你是自由的,還有選擇的權利,而我現在就是一隻籠中鳥。”
Yvonne淚水汪汪的眸子緊緊盯著我,片刻,自嘲地笑了聲,“你以為我不是?”
她聲音無比戚哀的。
我心微微一蕩。
是的,她說的沒錯。她看似放開了喬宸飛,可心卻沒有。但與我不同的是,她是心甘情願把自己鎖在與喬宸飛感情的牢籠裏,隻要她想通了,還是有幸福的可能。
而我,沒有。
就算有一天翟靳突然覺悟,對我放手,我也不可能再回到樓少棠身邊了。
我這樣傷他,無顏再麵對他。他也不會再愛我。
我現在唯一求的就是他不要恨我,忘記我就好。
抬手抹去眼睫上的濕潤,我別開臉看向落地窗。
久違的太陽終於出現了,天放晴了。
我嘴角淺勾。
真好,就讓所有陰霾從今天起通通散去吧。
由於時間尚早,還不能辦理登機,我們坐在候機大廳休息區的椅子上等候。
望著落地窗外一架架飛機滑出跑道飛向藍天,我的心既痛又茫然。
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這裏了。海城雖不是我的家鄉,可我生命中每一個重要的節點幾乎都是在這裏發生。
從讀大學到與喬宸飛初戀,然後畢業工作,再到嫁給樓少棠,快10年了。我對這裏的感情比對家鄉更深,更因為有樓少棠,我對這裏更是依戀,難以割舍。
可是,我要離開了,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全新的生活。
痛苦的生活。
不遠處,一對年輕的情侶正在擁抱,女人很輕鬆,隻背了1個黑色的香奈兒2.55,而男人肩上背著一個挎包,身邊立著1個大行李箱,行李箱上還放著1隻旅行袋。
女人在微笑,男人也在微笑,兩人不知說了什麽,女人拍拍男人的背,親吻了下他的臉頰,然後放開懷抱,轉身離開。走了沒幾步,女人回頭,隔著人群又向男人揮了揮手,男人也抬手揮了揮。
以為男人隻是短期遠行,兩人在依依不舍地道別,誰知,當女人步伐輕鬆地走出機場玻璃大門後,男人微笑的眼睛流下了兩行清澈的淚,臉龐浮起濃濃的悲傷。
我心微微一漾。
原來他們不是暫別,是永別。
我想男人一定練習了很久,才能讓自己明明心碎卻依然能欣悅地笑對心愛的女人。
一時間,聯想到了自己。我與他是多麽的相似。
我們都把所有堅強留給對方,把脆弱留給自己,在他們視線看不見的地方獨自哀傷,默默流淚。
很多人也許無法理解我們為何如此,那是因為他們不明白,隻有讓對方毫無心理負擔的離開,他才能毫無任何束縛地去追求新的生活。
一陣手機鈴音打斷我悲傷的思緒,我抹去沾在眼睫上的晶瑩,看向發聲源。
是翟靳私助的手機。
他看了眼手機,起身走向一旁去接聽。片刻回來,他臉色不再如剛才那般平靜,而是很嚴肅緊張,像是遇到了什麽緊急而意外的事。
他走到翟靳身邊,俯在他耳畔不知說什麽,隻見翟靳眼角狠狠抽動了下,臉龐掠過一瞬的震驚,柔和的麵容一下陰沉,隨即朝我看了眼。
我心一下驚跳了下。
想起剛才來的路上我又問過他,樓少棠什麽時候可以出來,他說會在我們飛機起飛後10分鍾內。我當時聽了很遺憾,不能親眼看著他重獲自由,但轉念一想,隻要他能平安出來,就算不能親眼見到也沒關係。
難道現在有變數?
我緊張極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手心滲出涔涔冷汗。
這時,翟靳表情已恢複到先前的淡定,他抬腕看眼表,對私助說了句什麽,私助領命地點下頭,一手拎起小靳的航空托運箱,另一手拉著我和翟靳的2隻行李箱朝辦理登機的櫃台走去。
“走吧。”他一走,翟靳也起身,對我和Yvonne說。
我坐著沒動,心極度不安,再次向他確認,“翟靳,樓少棠會出來嗎?”
“當然。”翟靳一秒不遲疑的回道,且語氣很肯定。
依我對他的了解,他這樣的反應不是騙我的。
我鬆了口氣,心落回肚裏。
“時間到了,我們進去吧。”
他過來要牽我的手,我立刻把手放進兜裏,從椅子上起身,徑自朝入關口的方向走。
沒走幾步,隻聽一道焦急又響亮的男聲從遠處傳來,“小穎?”
是喬宸飛。
我腳步陡然一頓,側轉過頭。
隻見喬宸飛兩手拄著拐杖,急迫地朝我而來,他身上還穿著病服,隻在外麵套了件駝色毛呢大衣,應該是從醫院過來的。
我疑惑,朝他走過去,“宸飛,你怎麽來了?”
喬宸飛滿麵急切,激動地說:“小穎,你為什麽要跟翟靳走?樓少棠沒事了,他已經出來了!”
我微微一詫。
翟靳不是說樓少棠要飛機起飛後才出來嘛,怎麽提前了?
但這份疑惑立刻就被揮走,能早出來不是更好!
“是嘛,那太好了。”我綻出欣慰的微笑。
“小穎,你別跟他走!”喬宸飛朝我身後的翟靳看眼,目露憤惱,旋即臉微微一凝。
我順著他視線看去,原來他是看見了Yvonne。
Yvonne也正看著他,冷傲的臉龐絲毫沒有變化,但雙眸卻不再冰冷,泛起動容的柔光。
“小穎,你別走!”喬宸飛焦急的挽留再度響起。
隻見Yvonne自嘲地勾了勾唇,迅疾將眼中剛釋放的柔情盡數斂起,回複到先前的冰冷。
我看回喬宸飛,他視線早已轉回到我,麵容比之前更為焦灼。
微歎口氣,我輕搖下頭。
這是交易,既然翟靳沒有食言,那我也必須履行承諾。不然,若是惹毛了他,不知下次他又會讓樓少棠陷入怎樣的險境。
我不能讓樓少棠再遭到任何不測。
見我不肯聽他話,喬宸飛又氣又急,“我知道,你是因為翟靳威脅沈亦茹,沈亦茹求你,你才走的,不是因為舍不得孩子。”
我詫異,“你怎麽知道?”
“劉嫂都告訴我了。”
“劉嫂怎麽會告訴你?你回過景苑了?”我更為不解了,喬宸飛還在住院不可能回去的。
喬宸飛否認,“不是,是劉嫂打電話給我的。”
我想一定是昨天在我走之後,劉嫂問了沈亦茹,沈亦茹一向信任劉嫂,所以沒有瞞她,實話告訴她了。而喬宸飛在得知這事後肯定第一時間給秦朗打電話,知道我對樓少棠撒了謊,所以才會趕到這裏來阻止我。
既然他什麽都知道了,我也不再隱瞞,囑咐他:“宸飛,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告訴樓少棠,我不想讓他知道。”
喬宸飛一聽再次激動,“小穎,你怎麽這麽傻!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樓少棠能出獄根本不是因為你,是他……”
他話沒說完,肚子就遭到了重重的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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