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須菜就是蘆筍的別稱,而蘆筍,最大的口感特色就是清脆爽口,但是,扒菜這一烹飪手法,講究的文火慢熬,添好湯汁後用溫火烹至酥爛。但很顯然,蘆筍若是酥爛,其獨特的爽脆口感將不複存zài,所以,扒龍須菜一般都是在蘆筍熟了以後起鍋,炒鍋裏再添入扒菜的原湯,兌入調味品、料酒和奶油,用旺火將汁收濃,澆汁在龍須菜上。
秦風與花海哲最初的憂慮即在於此,如果是一般食客,蘆筍起鍋的時間大約差不多就可以了,但是,現在是另一間以中原菜為主打的菜館總廚,你這個度,必須把握的十分精準才有可能令對方折服,否則的話,火候不到、又或者偏老一分,都有可能成為對方手中的把柄,即便是楊可仁三四十年的廚藝功底,烹飪的時候稍微有一個遲疑或者猶豫,整道菜便即前功盡棄。
當楊可仁把扒盤放在孫無為麵前的餐桌上的時候,以他自認看破榮辱的性子,也禁不住手指產生輕微顫抖,而這種變化,當然逃不過那些旁觀的服務員,於是乎,許多人兩兩之間開始交頭接耳,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猜測,而核心議題無不是楊廚師長或許今次要糟雲雲。
此情此景,孫無為麵露得意之色,首先,他從外觀上誇獎了這道扒龍須菜,認為料鮮軟、汁濃鬱,楊師傅的手藝果然深得扒菜精髓,然而,涉及到勝負之爭,他卻絲毫不留情麵,他抬手請楊可仁在他對麵坐下,像是在自家酒樓一樣,打了個響指,讓服務員在楊可仁麵前也放一套餐具,又指著扒龍須菜說道:“楊師傅。如果隻我一個人吃,說好說壞全由我,難免會讓人說我欺負老人家……這樣吧,咱們一起品嚐,品嚐完了,我說,你來判,我說得對呢,您就點點頭,如果我說得不對。您老大可以說我放屁,我立馬走人,再也不來糾纏,您看,這樣是否合適?”
孫無為劃出來的賭約幾乎就是把勝負裁判權拱手讓給了楊可仁,這一手,當下便在現場引起了一陣歡聲雷動,這就意味著,無論孫無為說得有沒有道理。隻要楊可仁搖頭,當孫無為是在胡說,這一陣,便算是孫無為輸了。連帶著今天這一次他前來踢館也自承失敗,這樣的條件應當說善之又善,酒樓員工唯恐楊可仁端名廚架子,紛紛在旁鴰噪曰:“答應他。答應他……”
花海哲與秦風相視之下忍不住一陣苦笑,可能是因為花海哲在場吧,四大廚藝世家的子弟。首重之要,除了廚藝,還是廚藝,所以,別看孫無為提出這樣的勝負判定條件,很有點引頸待戮的意思,但實際上,這反而是最保險的,即使楊可仁臉皮極厚,不顧事實全然否認孫無為所說的扒龍須菜不足之處,站在花海哲的立場,他也不得不出麵主持公道,花氏作為四大廚藝世家之一,其產業不是隻有魚多多海鮮酒樓,為了一間酒樓而置家族聲譽不顧,顯然花海哲還沒這麽腦殘。
就在楊可仁還在猶豫之際,秦風忽然說道:“我答應你這個條件。”話音剛落,就看見楊可仁投射過來感激地一笑,實際上,酒樓員工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紛紛嚷著讓楊可仁答應下來,卻是把楊可仁推到了懸崖邊上,好像他隻要一答應下來,就坐實了他占了孫無為的便宜似的,偏生楊可仁浸淫廚藝三四十年,心中也有自己的驕傲,本來這場賭約不存zài誰占誰的便宜,就因為這麽一遲疑,氣氛完全顛倒,讓他感到心頭壓力重重,好在秦風出麵代他答應條件,讓他完全洗脫“占便宜”嫌疑,所以,他這份感激不是出於客套,完全發自內心。
孫無為似乎對秦風不接電話不回短信心有芥蒂,他冷哼一聲,道:“年輕人,不要動不動打包票,楊廚師長是成名已久的大廚,還要你這樣的小年輕拍板代他做決定嗎?”
“這是我們酒樓內部事務,就不勞您煩心了,倒是孫廚師長是否還有雅興,順便指點指點我這個中原菜的門外漢呢?”秦風淡然自若笑道。
孫無為雙目異芒,他聽出了秦風話語中隱隱有向他挑戰之意,所謂的中原菜門外漢,他是不相信的,可秦風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又難免讓他生出輕視之心,孫無為還生怕秦風說出這話之後反悔,一口應承道:“樂意之至,但請容我先與楊廚師長品菜會友。”
秦風做了個“請”的手勢,當下便不再多言。
孫無為也專心與麵對麵而坐的楊可仁分食扒龍須菜,當然,這裏所指的分食並不是他和楊可仁兩個人把一整盤扒龍須菜吃完放光,賭約既然是他定的,自然由他先動手,隻見他一手持握一根筷子,先把堆砌整齊的蘆筍扒拉開來,仔細搜尋之後,他挑出其中一根蘆筍,手裏拿過來楊可仁麵前的廚碟,把挑出來的蘆筍置於碟內,掏出來一把小刀,蘆筍被他切割成長短不一的七小段,接著把廚碟放回到楊可仁麵前,道:“請楊廚師長品嚐這一段和這一段。”他所指的是從左手邊數起的第一段與第四段,說完之後,一派勝券在握之色,很淡定地看著楊可仁。
秦風暗暗一歎,知道這一陣算是楊可仁輸了,其實,楊可仁輸的還真是冤枉,扒龍須菜在烹飪過程中,蘆筍擺放是按三搭頭排列,所謂三搭頭,就是把蘆筍疊成兩邊低、中間高的形狀,先橫著在中間擺一行,再在上麵橫著擺兩行,搭在中間一行上,這麽一來的話,烹飪過程中,必定有的地方火候已到,但有的地方,比如說最中間部分,可能火候卻稍嫌不足。孫無為可說是老奸巨猾,故意先報出扒龍須菜的菜名,引起楊可仁警惕,刻意要控zhì火候以保留蘆筍的爽脆,不料卻陷入了這麽一個坑裏,真是讓人徒呼奈何。
楊可仁老臉發白,現在,即使是最遲鈍的員工,也知道他們的廚師長可能會輸,外行永遠都是看熱鬧的,既然看不出門道,那就紛紛碎嘴問東問西,這一問,楊可仁的麵色更糟,好不容易控zhì住了情xù,卻有發現了孫無為眼帶有戲謔之色,不禁喟然長歎,道:“孫總廚好重的心計……”
“請品嚐。”孫無為在楊可仁還未承認失敗之際,照例是步步緊逼,一點兒也不肯掉以輕心,而在這種情況之下,圍觀之人吵嚷聲更嘈雜,顯然,現在的氣氛不像是廚藝的對決,更像是置身於菜市場,缺少了應有的肅穆。
“安靜,都安靜。”事到如今,也隻有花海哲出麵把服務員的情xù往下壓了壓,說完之後,花海哲拿起楊可仁麵前的廚碟,直接用手撈了第一段蘆筍,嚼了嚼,又撈起中間的第四段,分別品嚐之後,代楊可仁答道:“孫總廚眼光果然毒辣,這兩段老嫩不一,主要還是楊廚師長太掉以輕心了……”
“那麽,請問花總,這一陣,勝負又如何?”孫無為根本就不去糾纏於花海哲玩弄的文字遊戲,他就死死扣住輸贏,在這之前,無關勝負的言論都不是他所需要關心。
“嚴格說起來……”花海哲看了楊可仁一眼,見他無奈點頭,也隻能遂孫無為心願,說道:“楊廚師長輸給了自己的認真……不過,輸了就是輸了,我們魚多多這點肚量還是有的,不知孫總廚有什麽要求,隻要我花某人做得到,一律按照你的意思,不折不扣完成……如果超出了魚多多的能力之外,我想,憑我們花氏的招牌,能夠調動的資源還是很多的,最終也一定會讓你們琅琊人家滿意。”
花海哲這話就是赤裸裸的警告了,言外之意就是說,別以為你們勝了一場就獅子大開口,別忘了,魚多多背靠著的,是四大廚藝世家之一的花氏,而花氏,內部能夠調動的資源超乎你想象。
楊可仁佝僂著腰背從座位上站起來,盡管輸給了孫無為讓他有些喪氣,不過,花海哲一方麵為他找了個台階,另一方麵卻完全不打折扣為他背書,還是深深感動了他,他挺了挺身子骨,毅然邁步走向後廚,其狀,竟似如青鬆一般的挺拔。
秦風也很意外花海哲這份氣度,或許是受花月辰影響,內心深處,他是有點看不起他這位大舅哥的,然而,這一刻,見識了他身為總經理的擔當之後,他也隨之改變了觀感,的確,作為管理者,隻要用對了人,又豈在於親力親為。
正當秦風在走神之際,孫無為卻不出意料地把矛頭對準了他。
“花總言重了,我認為,這是我們琅琊人家和魚多多酒樓之間的恩怨,無關花氏,當然,始作俑者是你們的秦總廚,他姓秦,不姓花,想必更是與花氏八竿子打不著。”說到這兒,孫無為忽然厲聲對秦風說道:“秦總廚,我就在這兒,有什麽道道,你盡管劃出來吧。”
“孫總廚遠來是客,我作為主人,怎好意思欺負您呢?”秦風回過神,嗬嗬一笑,絲毫不把對方的針對放在心上,而且,孫無為明顯是讓他出題,這樣的便宜他也不願意占,直接就把主動權拋還給了孫無為。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孫無為一陣冷笑,心說你要找死,給怨不得我不給你留麵子,當下便即點頭說道:“我也不欺負你,就按照你們廚師長那麽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