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這樣做可未免太不厚道了吧?這年節銀子可不光是過年過節的開支銀子,還包括了各府的節禮,給下人的賞賜,這一年到頭亂七八糟的加起來沒個一萬兩下得來?照例一半是公中出,一半是咱們三房均攤,如今你逃了去,倒教我們來填,你是當二房三房都是開銀莊的不成?誰的銀子是天上掉下來的?”沐王氏最聽不得威遠侯夫人賣弄手段損人利己,平時事不關己還要諷刺幾句,如今威遠侯夫人竟敢對她下手,更讓她忍無可忍,當即便斜楞著眼睛冷笑道。
威遠侯夫人也覺得這事自己理虧,可她到底是當大嫂的,說什麽也得保住自己的麵子才行,立刻冷笑道:“二弟妹也太把我想得不堪了,不過是千餘兩銀子罷了,我要逃也不至於從這麽點兒銀子下手吧?這些年我動動手指就是幾萬兩銀子上下,但凡存著一點兒私心,多少銀子攢不下?”
沐王氏哪裏肯讓,立時反駁道:“嫂子這話可是差了,你動動手指,莫說是幾萬銀子,就是幾十萬,那銀子也是公中的,哪怕少了一兩銀子,你也脫不了幹係!倒是這陪嫁鋪子的年租銀子,向來是咱們的私房銀子,不交公中,隻管自己私用,這銀子你多拿少拿,沒人派你不是,也沒人能說自己清楚!”
“二弟妹這麽說,是指責我偏私了?不過是手底下鋪子一時周轉不開罷了,倒教我背了黑鍋?我竟不知道這個道理!統共不過少了千餘兩銀子罷了,我現在補上又有何難?隻不知到時候二弟妹又如何說,是不是又會給我派上新的罪名!”威遠侯夫人怒道,指尖卻在微微顫抖。
“話不能這麽說,從過年到現在多少日子了,嫂子若不是存心逃了年節銀子,怎麽不早些補上,偏要等老太太看出來?嫂子的鋪子送來年租雖是在年後,可也不過是初四吧,到現在大半個月過去了。”沐連氏趁著二人爭吵的時候低聲問過了老夫人,得到翻閱賬簿的許可之後隨手翻了翻簿子,不由得冷笑道。
威遠侯夫人一時語塞,竟是不知如何作答,沐王氏冷笑道:“若今兒沒有老太太火眼金睛,怕嫂子這鬼把戲還現不了原型呢!嫂子真正是好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唬我多拿了近千兩銀子,我還做夢呢!嫂子可真是當了家的人,千兩銀子都不放在眼裏!”
“二嫂且慢,咱們嫁進府裏也有十幾年了,大嫂當家還是十年前左右的事情,這麽多年這年節銀子有多少咱們心裏頭也有數,要是猛然多了將近一半,咱們怎麽也不能毫無發覺吧?今年的年節銀子,咱們也並沒比往年多交多少,也就是說……”
沐連氏說到這裏,唇角笑意愈發森然,她抬眸瞪著威遠侯夫人:“要麽,大嫂是每年都逃這麽一次年節銀子,年年逃,年年哄我們拿錢補上;要麽,就是大嫂沒讓二房三房出年節銀子,而是從公中挪銀子補上了!”
這話一出,屋裏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沐老太太臉色冷得嚇人:“老大家的,你這家當的真是可以啊!”
“老太太,我……”威遠侯夫人讓沐連氏一語道破心病,不由得心慌起來,臉色也變了。
“哦,怪不得大嫂能做的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呢,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大嫂可真是動動手指就是幾萬兩銀子上下的人,假公濟私竟是玩的爐火純青了呢!”沐王氏嘲諷地補上一句。
“二弟妹這話說的太過分了!我為這個家兢兢業業操持這麽多年,臨末了倒教人扣上這樣一頂帽子?其實統共不過是千餘兩銀子上下,哪裏來的那麽多計較……”威遠侯夫人心內虛得很,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為自己分辯。
“話可不是這麽說,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大嫂假公濟私,又搬出這樣冠冕的話來,可真真是讓做弟妹的開了眼界,千餘兩銀子雖是小事,可若是上行下效,家裏頭下人也學著大嫂您,這侯府還像話嗎?大嫂雖不把這千餘兩銀子放在眼裏,可卻把威遠侯府的規矩壞了個幹淨!”沐王氏冷笑道。
沐連氏也補上了一句:“如今要緊的,還是看看大嫂究竟是怎麽補上這洞的吧?若是大嫂年年要我們補自己的洞,那也忒不像話了,一年千餘兩,這麽多年也有萬兩了吧?二房和三房可不比大嫂手裏富餘,這萬兩銀子夠好幾年嚼用呢,但若是大嫂挪了公中的銀子……”
沐連氏說到這兒,勾了勾唇角:“那就是老太太做主了。”
沐老太太掃了威遠侯夫人一眼:“究竟是怎麽回事,老大媳婦,你說清楚吧!”
一滴冷汗自威遠侯夫人的額角滑落,她勉強鎮定下來,心裏卻是難以言喻的慌亂,這些年她的確是年年借著這個巧法兒逃過了年節銀子,讓二房和三房替她出了一部分,又從公中挪了一部分,稀裏糊塗的也就混了過去,這麽多年一直無事,沒想到在今年反倒陰溝裏翻了船!
看到威遠侯夫人的模樣,幾個人精一樣的女人哪裏還能不明白,沐老太太輕聲咳了咳:“老大媳婦,把曆年的賬簿子拿來!”
威遠侯夫人一驚,下意識地拒絕了:“老太太,您不是把管家的事兒交給媳婦了嗎!”
“我交給你是想自己躲個清靜,原指望你是個明事理的,可如今看來,我當初竟是瞎了眼了!你一個當家的媳婦,拿著公中的錢中飽私囊,還當我老婆子是個傻子不成?”沐老太太也動了真火,一揚手便將手邊矮幾上的一盞茶照著威遠侯夫人砸了過去,殘茶潑了威遠侯夫人一身,也讓她徹底沒了底氣。
沐王氏瞧著威遠侯吃癟,心裏解恨極了,這個大嫂素日仗著自家妹子是當今德妃,自認為般配得上威遠侯府的門第,卻不知顧家早已是強弩之末!一個寒門丞相,死後子嗣不濟,這還能有什麽出息?難道指著兩個女兒光耀門楣不成?
威遠侯夫人瞧著麵前三個神色各異,但心思明顯一致的女人,心裏頭不由得升起一股子寒意來,早知如此,便將賬簿掩飾一番了,如今沐老太太要查賬簿,她豈能躲得開?
沐府的另一邊,沐明誠正和幾個兄弟在一起臨書寫字。
沐蘇景一向是個好動的性子,寫不來兩個字便拋了筆,竄到沐明誠身邊:“明誠,寫什麽呢,怎麽跟鬼畫符似的?”
沐蘇熙瞥了一眼,笑道:“真個是牛嚼牡丹,這梅花小篆何其風雅,到了你嘴裏反成了鬼畫符,真真是暴殄天物。”
沐蘇景撇撇嘴,舍下了沐明誠,又去看沐羽軒,這一看之下不禁眉頭皺得更深:“羽軒,你要偷懶也別這麽放肆,這滿紙的塗鴉哪裏見得人?要是讓底下人看見了,還當你生性頑劣呢。”
沐羽軒苦笑不得地擱了筆:“蘇景,你又胡鬧什麽,這可不是什麽塗鴉,這是京中有名的鳥蟲篆,你要不認得,可真就是貽笑大方了。”
沐家兄弟幾個都笑了起來,沐蘇景愣了半天,困惑地撓了撓頭:“咦,這從什麽時候起,京裏頭開始流行這種奇奇怪怪的字體了?從前京裏頭不都是喜歡規規矩矩的館閣體嗎?”
沐蘇世無奈地搖搖頭,笑了笑:“虧你平日裏是個閑不住的,竟連這個都不知道,這不是棠妹在女藝之試上用了這幾種生僻又別致的字體了嗎?後來不知怎麽的就傳開了,一開始是京中貴女們競相學習,後來貴公子也跟著學起來了,若女子會這種風流別致的字體,男子反倒不會,這豈不是落了下風了麽?況且看起來,館閣體也不及梅花篆和鳥蟲篆顯得有文采吧?”
沐蘇景看了看紙上的梅花篆和鳥銃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倒是,讓人看都看不懂,自然是極有文采的了。”
沐羽軒正寫完了一篇鳥蟲篆,擱筆拿起紙來吹了吹,待墨自幹,一麵又有些出神:“說起來,往日裏棠妹在咱們家的時候,也沒見她練這些字體,怎麽到了女藝之試上就寫的得心應手呢?我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早知如此,在棠妹在家的時候,我就該去粘著她,好歹把這兩樣字學到手,也不用自己在這裏自學,事倍功半的。”
沐羽軒話音剛落,就聽一邊沐明誠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冷著臉將手裏的筆往筆架上一扔。
沐蘇熙捅了沐羽軒一下,沐羽軒這才回神,忙笑道:“我說笑的,棠妹平日裏甚是自重,哪裏會搭理我?她心裏一直是隻有一個人的嘛……”
沐明誠聽了這話,才臉色稍霽,起身拿了那梅花篆字去外頭晾了。
待沐明誠出門,沐家兄弟幾個立即湊到了一塊兒,神色間都有些焦慮,沐羽軒率先發話:“明誠最近這是怎麽了?這醋怎麽一天比一天吃得厲害?”
沐蘇熙蹙了眉:“平日裏還隻是不許咱們誇讚棠妹,今兒竟連羽軒開個玩笑都容不得了,照這麽下去,明誠非出事不可!”
沐蘇世歎了口氣:“明誠這是著了魔了吧!你說棠妹怎麽那麽大的本事,她在咱們家的時候,讓明誠拿她不當一回事,她離了咱們家,反倒讓明誠對她死心塌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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