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垮台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宮裏,畢竟德妃好歹也算是四妃之一,現在宮裏真正算是在她頭上的人隻有皇後和太後而已,如今顧家完蛋了,對後宮造成的衝擊也相當大。
承乾宮裏,依附於德妃的宜小媛杜陵此時已經惶惶不可終日了,她是邊陲外官之女,她的父親當初是顧相的門生,因此她才借著這層關係攀上了顧家,原指望著在顧德妃的庇護下安穩度日,沒想到她入宮還不到四年,這顧德妃就垮了台!牆倒眾人推,現在德妃一黨沒了主心骨,還不是任人欺淩嗎?
杜陵越想越覺得心裏頭沒底,不由得站起身來來回徘徊,眉尖緊緊蹙著。
“主子這是怎麽了?”杜陵的貼身宮女秋痕見自家主子愁眉苦臉,不由得問道。
杜陵歎了口氣,在凳子上坐了下來:“覆巢之下無完卵,德妃娘娘出了事,本主又怎麽能跑得掉呢?”
“主子,這也未必。且不說德妃娘娘式微也不是一兩天了,便是德妃娘娘得勢時,又何曾念著您呢?德妃真正倚重的是出身高貴又育有二皇子的嘉昭儀,她自己無子,便打算收嘉昭儀之子為己用,卻不知嘉昭儀拿她當擋箭牌,反倒是借著她的力為著二皇子鋪路,現在德妃娘娘垮台了,眾妃要算賬也是找嘉昭儀,再不濟還有熙婕妤和嬈順儀擋著,您暫且不必急呢。”秋痕一笑,寬慰杜陵道。
杜陵沉吟著點了點頭,卻猛然驚覺,瞪向秋痕:“這些事,你是怎麽知道的?”秋痕說的話固然在理,可是德妃手底下有什麽人這種事,她還不知道,這秋痕是如何知道的?
秋痕笑彎了眼,微微躬了躬身子:“主子,照理秋痕不該知道這些,可秋痕不知道,有人能知道……現在前麵有人首當其衝,主子固然可以無憂一陣子,可是來日方長,主子又能安穩到幾時呢?如今現有一條明路擺在主子麵前,就看主子肯不肯走了。”
杜陵愕然看著秋痕,心裏頭滿是驚訝,秋痕這丫頭是和她一塊兒長大,跟著她從邊陲小鎮到宮裏的,就算秋痕不一定對她毫無二心,可是也不應該這麽明目張膽在她麵前說這種話啊!秋痕說出這種話來,豈不是明目張膽地說是背叛她了嗎?!
秋痕斂眉,微微一笑:“奴婢對主子從來沒有二心,奴婢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主子留一條後路罷了,當初您要投到德妃門下,那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老爺在京裏就這麽一條人脈,奴婢總不能讓您一個人在宮裏頭碰,但奴婢也不能由著您瞎碰,狡兔尚有三窟,奴婢怎麽能不為您打算打算呢!”
一段話說的杜陵眼淚在眼圈兒裏打轉,她猛地站起身來抱住了秋痕:“秋痕,這麽多年以來,隻有你是真心替我打算的!”
秋痕笑了笑:“主子,事不宜遲,您還是緊著些吧,往日裏德妃娘娘給您做過不少主,萬一裏頭有個把記仇的呢?”
杜陵抿了抿唇,直起身子來:“你說得對,我是該好好為自己打算打算,隻不知道你口中的人是誰?”
秋痕低頭道:“就是承乾宮現在住在西偏殿的蕭嬪主子。”
“蕭嬪?”杜陵訝然道,“你怎麽會想到找她呢?她可就比我高了半品啊!我一個從五品的小儀,憑什麽受她正五品的差遣?”
一絲猶豫和茫然閃過了秋痕的眼睛,但轉瞬之間就不見了:“主子,蕭嬪主子如今雖不過五品嬪位,但她比您入宮晚,份位卻已經比您高了,而且又有龍種傍身,住的又和您這樣近,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了,您覺著呢?況且宮裏頭局勢這樣亂,您與其投那些羽翼豐滿的主子,讓人當馬前卒使喚,還不如跟著蕭嬪主子,雖然高不成低不就,總能一生過得安穩。”
這一段話徹底打動了杜陵,她早就知道自己家世不高,容貌又不是極美,在這粉黛成群的後宮裏肯定是不出眾的一個,也從來沒起過什麽爭寵的心思,不過是為了自保才投靠了德妃,現在德妃垮台,她心裏最怕的就是被人追究,能有個人護她一世安穩就是好的,她可不要去做什麽馬前卒。
宮裏頭沒有杜家的人脈,她又是外官之女,家裏的勢力都在邊陲,這內無相外無將的,她還能有什麽奢望?自然是隻能求一個安穩了!
心裏頭敲定了主意,杜陵立時站起身來:“走,咱們去偏殿!”
秋痕笑著應了,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此時的沐府裏,沐老太太正斜倚在臥榻上,一手握著一串兒數珠,另一手正在翻著沐家的賬簿。
威遠侯夫人立在一邊,低著頭垂著手,等著沐老太太的吩咐,心裏頭還直納悶,這賬簿子自交到她手裏也有近十年了,老太太這些年連一指甲都沒碰過賬簿,今兒怎麽突然心血來潮地要翻看了?
這一本是最新的賬簿,統共不過記了這大半個月的開支,沐老夫人很快翻完了,將賬簿一合,抬眼看了一眼威遠侯夫人:“這賬簿問題怎麽這麽大?”
“啊?”威遠侯夫人下意識地張嘴,繼而忙笑道:“老太太,這賬簿子是今年剛做的,統共不過大半個月,正月裏過年事情雜,紕漏多些也是有的。”
沐老太太理都不理她,翻開一頁指著其中一個店鋪:“這鋪子交的年租怎麽是這樣的?”
威遠侯夫人一低頭,正瞧見沐老夫人的手指指在她陪嫁的店鋪上,不由得臉上一紅,遮掩到:“老太太,這鋪子是賣胭脂水粉的,您也知道,論這些東西,旁的店鋪怎麽及得上點妝閣?這年租交的少也是正常……”
“我是問你,這家店鋪怎麽這個時候交年租?年都過完了,這租子才收上來?咱們府裏年節的開支一半由公中出,剩下一半從各房鋪子的年租均攤,這家店租子交得這麽晚,豈不是逃過了這年節銀子?一間鋪子,一時周轉不開也就罷了,這賬簿上七八家都是如此,難道全都周轉不開了?我老婆子雖然懶怠不想理事,也不至於看不出這樣的花招吧?你且看看,這都是哪房的鋪子?總要給我一個說法才是!”沐老太太眼皮都沒抬,不徐不緩地說著這些話,卻讓威遠侯夫人冷汗涔涔。
威遠侯夫人勉強笑了笑:“老太太,求您明鑒,這些都是媳婦的鋪子,媳婦可沒有逃那年節銀子的意思,隻是的的確確周轉不開,這鋪子的銀子並沒有少交,隻是晚了些……”
“哦,原來是你的嫁妝?”沐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眼裏精光一閃:“這要是公中的鋪子,老婆子半句話都不會說,橫豎是公中的銀子,早幾天晚幾天什麽相幹?可這是你的嫁妝,交銀子也是交到你手裏,怎麽你的鋪子晚交年租逃了年節銀子,倒教老二老三家的補上不成?虧你一個侯夫人,還是個大家裏出來的!你聽過這樣當嫂子的嗎?”
威遠侯夫人臉色甚是尷尬,沐老太太幾年不碰賬簿,她心裏早拿賬簿子當自己隨手記賬的玩意兒了,什麽東西都往上麵記,橫豎也沒人看得出,況且這年租又不曾短少,早幾天晚幾天的,誰能那麽在意?可沒想到沐老太太就這麽一個心血來潮,就拿捏住了她的錯處!
她勉強笑了兩聲:“老太太,您是誤會了,這幾個鋪子交得晚也是沒奈何,有幾個老主顧一向是平日裏拿了東西就走,到過年的時候才給店裏結銀子的,這些老主顧一來是常買東西,二來手筆又大,店裏也不好改他們的規矩……”
“改不了店裏的規矩,就把咱們威遠侯府的規矩視若無物,老大媳婦,你可真是幹得好事,當得好媳婦啊!”沐老太太驀地臉色一冷,斥責道。
聽到威遠侯府和規矩兩個字,威遠侯夫人猛然發覺她竟是觸了沐老太太的逆鱗,忙賠笑道:“老太太,是媳婦失言了,媳婦這就傳話下去,教他們把規矩改回來,以後務要在年前結銀子,把年節銀子交上,絕不會再漏交了。”
“哎呦,我們這來的不巧了,原來大嫂在這兒跟老太太說話呢!”威遠侯夫人正給沐老太太賠著不是,猛然間聽到身後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直起身子回頭望去,正瞧見二房沐存勳家的沐王氏和三房沐存孝家的沐連氏並肩走了進來,臉色不由得更難看起來。
沐王氏瞧著自家大嫂在沐老太太跟前做小伏低的,還當是威遠侯夫人尋來了什麽好玩意兒跟沐老太太獻媚,她是出身將門,自小兒舞刀弄棒,性子也豪爽,最厭威遠侯夫人玩的些小手段,不由得高聲出言,指望著給威遠侯夫人搗亂。
沐連氏出身宦門,正經兒是個大家閨秀,雖說也有心機,可跟上頭兩個嫂子比起來,她還算是厚道,況且她一直不曾生育,雖然抱了庶出的兩個孩子來當自己的骨肉,可心裏頭還是底氣不足,也不敢太霸道,反倒合了沐老太太的眼緣。
此時沐連氏見狀,怕兩個嫂子又鬧起來,忙走到沐老太太身邊坐下,一麵給沐老太太捶腿一麵笑道:“老太太跟嫂子說什麽私房話呢?也不讓我們聽見。”
“說你大嫂的鋪子晚交年租,逃那年節銀子的事兒呢。”沐老夫人垂著眼,淡淡道。
此話一出,妯娌三個臉色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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