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飯菜不多時就端了上來,算是給葉棠花解了圍,祁敬之點的大多是醉仙樓的招牌菜,端的是色香味俱全,葉棠花平日裏雖吃慣了佳肴,也不得不讚一聲好吃。し
二人均是教養極佳,嚴格執行著食不言的規矩,直到葉棠花也放下筷子示意自己吃飽了,祁敬之命小二將碗盤撤下去之後,二人才又開始寒暄。
“說起來,您今日就這麽出了宮,宮裏頭不妨事的麽?到底是上元節,照理說您該陪皇後娘娘才是。”葉棠花糾結片刻,還是問了出來,皇後一向看她不順眼,這節骨眼兒上她要是再自己犯到皇後手裏,那可真是自討苦吃了。
“不妨事的,我還沒說什麽,棠兒倒操起心來了,我早跟皇後說了今日要出宮逛逛,皇後自己個兒是肯定要在宮裏主持宴飲的,她巴不得我不出現在宴會上,也省的妃嬪一個個爭寵獻媚的……我也真是糊塗了,竟說起這些來,總之棠兒放心就是。”祁敬之蹙起眉頭來,有些懊惱自己的失言,旋即又笑道。
“如此棠兒就放心了,還有一事……您也知道,明個兒廣順侯家要設宴,席上照例是要評個上元花魁的,廣順侯家兩位小姐跟棠兒最好,早就邀了棠兒去,席上若是問起來,您瞧……”葉棠花蹙起尖尖的眉頭,有些為難地笑著。
“不妨,實話實說。上元燈會原就是如此,有什麽好避諱的,難道我還見不得人麽?棠兒如今也年歲漸長,是時候考慮些往後的事兒了,奪個上元花魁,大有益處。”祁敬之說到最後,亦是微微一笑。
葉棠花眨眨眼睛,笑著應了:“棠兒省得了,多謝您提攜。”
“吃也吃過了,歇也歇過了,該出去逛逛了,隻是我身份特殊,去不得太熱鬧的地方,倒是要累得棠兒今天過得冷清了。”祁敬之瞧了瞧時辰,也不過巳時而已,還早得很。
“棠兒素來喜歡清靜,不熱鬧也無妨的。隻是今日畢竟是佳節,人人都正大光明的上街,偏您專揀僻靜地方走?豈不委屈了您呢,您若怕被人認出來,咱們尋那沒人認識您的地方逛逛不好?”葉棠花笑道。
“棠兒說得有理,我也不是見不得人,何苦學那避貓鼠兒,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倒好?隻是這樣的地方又在何處呢?”祁敬之拊掌蹙眉,頗有些為難。
葉棠花心內暗笑,祁敬之也把自己想的太知名了,天底下有幾個人識得龍顏的?祁敬之一年能出幾回宮?出宮之時又是祭天之類的事情,他就是出來了,禦道還清路呢,生怕讓人衝撞了他,就是清路的兵丁,都未必知道祁敬之的模樣,何況升鬥小民呢?怕是連祁敬之幾個鼻子幾隻眼都不知道吧?且不說別的,祁敬之上樓的時候,那掌櫃的和店小二還三跪九叩了不成?這就是沒認出來嘛……
“您不必擔憂,跟著棠兒就是了,棠兒前幾日去了個好地方,今兒帶您去就是了。”葉棠花抿唇一笑。
祁敬之頷首,隨著葉棠花下了樓,樓下是葉棠花的馬車,車夫還是那日去長街的那一個,葉棠花請祁敬之上了馬車,隨後自己也坐了上去,吩咐那車夫再繞到長街一趟。
車夫早已是熟門熟路,一揚鞭子,拉車的馬兒跑了起來,揚起路麵上一陣兒黃土。
就在醉仙樓不遠處的茶攤兒上,一個大漢盯著馬車看了好久,不屑地“呸”了一聲:“找了這許些天,可算是找著了,那兔兒爺還怪老子收錢不幹事,老子是那樣人麽?兄弟們,給我跟緊了,今兒非好好收拾這小娘兒們不可!”
大漢說罷一揮手,身邊立時有兩個橫眉怒目穿裘衣的漢子騎了馬遠遠地跟在後頭。
車夫將馬車趕到長街,一看裏麵的場景頓時頭痛起來,今個兒是上元節,出來逛年市的人比往日都多,前幾日葉棠花來時還能勉強往裏走些,如今竟是一步也多走不得了。
車夫無奈,回身向車裏說道:“大小姐,這位公子,這裏人太多了,馬車實在進不去,您二位受累看看……要不還是下來吧?”
葉棠花早料到這情況,掀了馬車簾就走下了車,後麵跟著的祁敬之一掀馬車簾就嚇了一跳:“這是哪兒?怎的這般熱鬧。”
他貴為天子,比這大的場麵見得多了去了,可那些場麵大歸大,卻是井然有序一絲不亂,他還真沒見過這亂糟糟一鍋粥一樣的熱鬧場麵。
葉棠花回頭解釋道:“這裏是長街,隔開官宦府邸與平民家宅的一條街,官宦府邸俱在長街南,平民家宅俱在長街北。”
祁敬之點點頭,自馬車上跳了下來,四下裏打量了一番:“熱鬧,熱鬧,竟比那禦街上看著有趣味的多。”
“狎甚則相簡,莊甚則不親,這地方固然比不得禦街莊重,但也正因如此,才顯得更有人情味兒,您覺得呢?”葉棠花看著滿街熱鬧,不由得翩然一笑。
“咦,這不是前幾日來的小姐麽?您今日又來逛年市麽?”驀地,葉棠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扭頭望去時,竟是前些日子點妝閣的女夥計,此刻女夥計脫了點妝閣的服裝,換上家常的棉衣棉裙,倒顯得樸實了不少,身側還陪著一個年歲仿佛的小夥子。
“是,領親戚來看看,我這親戚自小兒沒怎麽出過門兒,領他來見識一下。”過了這麽一會兒,葉棠花也算摸到了點祁敬之的脾氣,知道開點玩笑不會讓他生氣,便笑著順嘴胡謅了出來。
那女子翩然一笑,朝著二人福了一福:“說起來,前些日子小姐大方,讓店裏多了好一筆進項,掌櫃的一高興,賞了我幾百錢,還沒來得及謝過。如今我拿這錢領著佑哥出來買些家用,待過兩日便要成親了。”
“謝什麽,原是你應得的,倒要說一聲恭喜。”葉棠花莞爾一笑。
“朕……真可謂雙喜臨門,佳節剛過,好事又近,當賀,當賀,出來的匆忙,沒帶什麽,這玩意兒你們拿去吧,算是我一點心意。”祁敬之想了想,自腰間荷包掏出一片金葉子遞了過去。
“啊呀,這、這怎麽使得?太貴重了,我們不好白收的。”那男子愣了一下,繼而趕忙擺手,那女子也是笑著推拒。
“拿著吧,好歹也算是認識一場,我這個親戚平素好心的很,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快收下吧。”葉棠花拿過金葉子,掂量了一下,硬塞到那女子手中,心裏也在暗笑。
這一片金葉子約莫有小半兩,算起來不過五兩銀子,也不算什麽巨款,倒是夠給小夫妻倆多一筆應急的積蓄,橫豎祁敬之又不缺這麽點兒錢,就當是皇恩浩蕩吧。
那女子見推辭不過,隻得笑著收了,葉棠花又笑道:“其實也不能算是白收,還有事兒托你們辦呢,論起這年市來,我們兩個人都是兩眼一抹黑,前兩天秀兒姑娘也就帶著走了幾家店,大多數路還不認識你,可巧你們來得好,咱們一起走如何?”
這對小夫妻自是無有不應,收了人家的錢,幫這點兒小忙能如何呢?這樣倒還心安一點兒。
葉棠花自荷包裏掏出二兩多散碎銀子來,回身吩咐車夫:“這錢你拿去吃酒吧,我們不定什麽時候回來,不用在這兒死等,你且去逛逛,記著申時左右回來接人就成了,把馬車趕到前邊兒的魯家茶樓去,說是咱們家的馬車,他們就明白了。”
車夫得了銀子,又能歇一會兒,自是無有不應,千恩萬謝地去了。
這邊廂,小夫妻倆也帶著葉棠花和祁敬之往年市裏走,一麵走一麵寒暄,小夫妻先自我介紹了,男子名叫沈天佑,女子則喚作荊鳳兒,荊鳳兒又問過葉棠花如何稱呼,葉棠花笑答了姓葉。
沈天佑又去問祁敬之如何稱呼,祁敬之笑道:“姓燕。”
沈天佑也不疑有他,笑著喚了一聲燕公子就罷了。
荊鳳兒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一事,扭過頭去問葉棠花:“葉小姐,前些日子在街上教訓顧國舅那一幫狗腿子的,可是你和你的朋友?”
葉棠花還來不及答話,祁敬之已是一皺眉:“顧國舅?哪裏來的顧國舅?”
沈天佑笑道:“怎麽你們貴人都不知那顧國舅的嗎?看來顧良才這個國舅是隻在平頭百姓跟前兒叫的了。”
葉棠花開始糾結要怎麽接這個話,當著祁敬之的麵兒,她萬一說錯了話,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祁敬之皺起眉來,臉色漸冷:“顧國舅我不知道,那顧良才我倒是認得,哼,他算個什麽東西,也敢稱國舅?沒得辱沒了定國公府的臉麵。”
“公子這話說的,倒像後來來的那個好國舅爺呢。”荊鳳兒笑道。
“郝國舅又是哪個國舅?”葉棠花聽愣了,她全程都在場,也沒聽說什麽時候有個郝國舅了啊。
“就是後頭來的那個國舅爺,他和那個姓顧的都是國舅爺,所以我們管他叫好國舅爺,管那姓顧的叫混賬國舅,不是姓郝的郝。”沈天佑笑著解釋道。
“那位是裴珥裴國舅,皇後娘娘的親兄弟,正經兒的國舅爺。”葉棠花笑道。
“我是不知道國舅爺有幾個,隻是要都像好國舅爺一樣,再多也不怕,要向那顧混賬一樣,一個都嫌多了!顧府的狗奴才成天橫行霸道的,便是抓了那些人,也沒見他們收斂多少,還是變著法兒的禍害人,還是仍舊成日價打雞罵狗,欺壓良善!也不知皇上忙什麽呢,怎的也不管管這些親戚!”荊鳳兒嘟著嘴道,把葉棠花嚇出一身冷汗來。
“放心,不會再多的,那姓顧的當個人都不配,倒敢妄想當國舅爺呢!”祁敬之臉色一沉,眸間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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