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奴的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先飛了出去,衛似雨訝然地看著立在麵前一襲青衫白袍,清俊飄逸的少年,聽見他沉聲道:“爺逛個年市也能遇見個臭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麽有人敢當街調戲女子,難道還沒有王法了不成?”
那吃了虧的惡奴自地上爬起來,恨恨唾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呸,你是個什麽東西,敢動你大爺我?知不知道大爺是國舅爺府上的人?”
“國舅爺?”少年怔了,啞然失笑。;“爺還以為,京城中稱得上國舅的,隻有爺與家兄而已,不知你家主子又是哪號人物,敢稱國舅爺?”
“原來是定國公,清商方才真是失敬了,多謝定國公出手相助,清商感激不盡。”葉棠花聽了少年的話不由得一笑,這些人也真是夠倒黴的,假李鬼碰上了真李逵,自封的國舅碰上了正經兒的國舅爺,這不是死到臨頭麽?
這些惡奴見狀不由得麵麵相覷,那惡奴首領想了想,陪笑道:“原來是裴國舅,小的失敬了,小的是顧國舅手底下人……”
話剛說到這兒,隻見裴珥笑得更冷了些:“不知顧國舅是哪個國舅,顧家女又是哪一位皇後?爺往常隻道皇後的兄弟方可稱國舅,不料如今連個妃子的兄弟也能了,難道是南燕的禮法變了,爺孤陋寡聞了不成?”
提到禮法,葉棠花挑了挑眉,給裴珥幫腔:“家父現任禮部尚書,在家時也隻稱裴將軍和國公爺為國舅,可見南燕禮法是不曾改的,隻是不知道這顧國舅又是打哪裏冒出來的,宮中現在隻有顧德妃,但顧德妃的兄弟似乎夠不上國舅這個稱呼?”
裴珥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眼葉棠花,隔著帷帽麵紗上下打量一番方才笑了笑:“我說清商二字怎麽聽著耳熟……原來是清商縣主在此,方才倒是冒犯了。”
“國公爺言重了,您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清商感激您還來不及,哪裏談得上什麽冒犯。若沒有國公爺在此,這起子刁奴豈會把清商放在眼裏?莫說是一個縣主了,就是公主來了,有德妃娘娘撐腰,他們也是不怵的吧?”葉棠花瞥了一眼那群惡奴,冷笑一聲。
這群惡奴此刻才知道自己闖下多大的禍來,他們雖不知葉棠花是誰,但好歹能聽懂清商縣主是個份位,他們再怎麽有恃無恐,那也是仗著自家主子的勢,給人家做奴才的,至多也就欺負欺負平民百姓罷了,可如今得罪的竟是一位縣主,那還不是捅了馬蜂窩了?
衛似雨瞧著這群惡奴欺軟怕硬的模樣就來氣,冷哼一聲道:“我是不管什麽國舅不國舅的,顧德妃娘娘的娘家勢大,敢當街縱奴行凶,可難道我廣順侯府就是好欺負的不成?你回去告訴你家主子讓他準備好了,少則一日多則三天,廣順侯府上必要著人向他要一個交待的!”
衛如霜接著補了一句:“姐姐還是別說了,再說下去,惹惱了這幾位顧家的狗腿子奴才大爺,還不定又幹出什麽事情來呢!橫豎咱們有理,跟她們廢這口舌做什麽?回去稟了爹爹,請爹爹處置就是了,咱們兩個姑娘,哪裏能跟顧家的人叫板?人家顧家宮裏頭有娘娘,勢力大著呢,顧家的奴才都敢當街對侯府小姐無禮呢!”
此時滿街的百姓也都看出來了,這幾個年輕男女俱都是家世顯赫的,就連平日裏橫行霸道的顧國舅仆人都不敢對他們怎麽樣,頓時群情激奮,一個瘸腿的老漢朝著那些仆人的背影偷偷唾了一聲:“仗勢欺人的狗奴才,你們也有今天!”
老漢聲音不算大,又是在背後唾的,是以前頭的惡奴首領並不曾聽見,但後頭的惡奴可就不依了,他們平素橫行霸道慣了,雖是顧家的奴才,但卻把自己看成顧家的親戚一般,如何能忍得下有平頭百姓向他們挑釁?
後頭一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立刻轉過身去揪起那老漢來:“他奶奶的,你個老東西活膩味了不成?敢罵大爺!”
老漢聲音不大,這漢子聲音可不小,一時間裴珥葉棠花幾個都往這邊砍過來,那惡奴頭領更是唬得魂飛魄散,忙不迭地跑過去照著那漢子的頭來了一下:“你瞎了眼了,敢在這幾位麵前放肆!你舌頭爛了不成,亂喊什麽?國舅爺麵前,你也敢稱爺?你豬油蒙了心不成?”
那漢子讓自家頭兒打得暈頭轉向,忙撒了手低著頭安靜了下來,惡奴頭領又小跑回裴珥麵前,賠笑道:“國舅爺,都是誤會,誤會,奴才已經教訓過他了……”
惡奴頭領雖不停地賠小心,但裴珥壓根沒理他,隻是走過去將被惡漢推在地上的瘸腿老人扶起:“這位老丈,您沒事吧?”
葉棠花也領著衛似雨和衛如霜朝瘸腿老人走了過去,剩下一群惡奴尷尬地愣在一邊不知所措。
“這位老丈沒受傷吧?”葉棠花瞧著老人因剛才這一番驚嚇動怒而有些咳嗽,不由得擔心地問了一句。
那瘸腿老人拄好了拐,先謝了裴珥,而後看向葉棠花:“勞姑娘惦記了,老漢皮糙肉厚,這點子傷不當事,隻是心裏這口氣實在出不了,幾位貴人不知道,這些人都是缺了八輩子德的,沒一個好人哪!”
裴珥笑了笑:“老丈不必擔心,我從前不知有人冒著國舅府的名號橫行霸道,這才姑息了這起子小人,如今我知道了,自然斷不能輕饒了他們,老丈且再忍這一刻,待我進宮稟明了皇上,砍了這起子小人給老丈出氣!”
裴珥說了這話,瘸腿老人還未如何,周圍的人已經沸騰了,這些攤販店家早都讓顧家奴才欺負得臉上有火心裏憋氣了,如今見來了能做主的人,自然感恩戴德,這會子早一疊聲地喊起來了:
“青天大老爺英明!”
“國公老爺英明啊!這下咱老百姓可有好日子過啦!”
“該!讓這幫畜生再欺男霸女的,早就該好好教訓他們一頓了!”
裴珥聽著耳邊的陣陣歡呼,扭過頭去睨了那群惡奴一眼:“你們可都聽見了,這是你們自己犯的眾怒,怨不得爺心狠!如今爾等都是戴罪之身,自然不能讓你們走脫了,眾位街坊四鄰,把他們拿住了,隨我去京府衙門!”
裴珥一聲令下,早已群情激奮的群眾一哄而上,那些惡奴此刻見事情不好,紛紛起了逃跑的心思,但雙拳難敵四手,七八個惡奴怎麽敵得過三四十個壯年漢子?再者還有個會武功的裴珥壓陣,也不怕這幾個惡奴翻出什麽風浪來。
裴珥見眾人拿住了這些惡奴,便朝葉棠花和衛家姐妹一拱手:“裴某要先送這些人去衙門,就不陪幾位小姐了,幾位小姐還請自便。”
衛似雨朝裴珥笑了笑:“這個不消吩咐,國舅爺為民除害,似雨佩服。”
裴珥朝三人回以一笑,帶著人先走了,剩下葉棠花和衛家姐妹三人看著滿街無主的攤子皺眉,這些惡奴固然被處置了,可年市也讓他們攪得一團糟,如今她們也沒法子好好逛了。
衛如霜泄氣地跺了跺腳:“這起子小人,來這兒的時候討厭,走了還煩人呢!”
那老漢也看出這些少女顯然是因年市散了而不悅,想了想,指著街角一家茶樓笑道:“小老兒不才,在那邊開了一家茶樓,小姐們若不嫌棄,可取樓上雅間裏坐一會兒,我叫我小孫女兒過來作陪。橫豎過一會兒人就回來了,時間還早,年市沒有這麽散了的理兒,到時候再下來逛如何呢?”
三個人想了想,也都覺得這主意不錯,遂由那老漢引路,三個人去了那家茶樓。
這茶樓開在街角,要的就是個迎八方客,此時一樓早已是客似雲來,坐滿了男男女女。南燕禮教雖然嚴謹,不過那隻針對以士大夫自居的貴族們而已,在民間男女大防還是比較寬鬆的,女子也可以隨意露著麵容出門喝茶,隻要不和男子搭話或是對桌而食就沒有人會說什麽。
也正因如此,葉棠花三個人一出現在茶樓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人人都在猜測著三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有人向那瘸腿老漢套話:“魯大爺,這是您家親戚不成,怎的這般講究?”
魯老漢笑著揮了揮不拄著拐的那隻手:“我哪能有這麽尊貴的親戚?別亂說話。三位小姐樓上請。秀兒?秀兒!快出來接待貴客!”
“來了來了!”隨著這一聲應和,一個身穿藍色棉布衣,粉色布裙的女子盈盈地走了出來,她走到衛似雨麵前,笑著躬了躬身子:“給幾位小姐請安了,小姐們隨我來吧,”
衛似雨隨手遞給她一塊銀子:“虛禮就免了,我素來喜歡亮堂,煩你擇個臨街的雅間就好。”
秀兒笑盈盈地接過銀子,點點頭:“小姐放心,定給您擇一個好的雅間,您且隨我來。”
三個人隨著秀兒進了天字一號房,果然見臨街三扇雕花窗,照的滿屋透亮,秀兒將三人領了進來之後就出去泡茶準備點心,回來的時候顯然有些激動,將茶食放在桌子上就朝三人跪了下去:“方才不知三位小姐是爺爺的恩人,魯秀兒失禮了,秀兒替爺爺謝過幾位小姐的救命之恩,結草銜環無以為報!”
衛似雨連忙過去扶她起來,一麵笑道:“救你爺爺的原是定國公,我們不過是幫腔了幾句罷了,不值得你行這麽大的禮的。”
魯秀兒雖然依言站了起來,但卻搖了搖頭:“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何況幾位姑娘又是救了爺爺的命呢?秀兒想了想,魯家沒什麽本事,也隻有一件事能報諸位小姐的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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