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藍一臉真誠的點點頭:“是啊,我們都很好奇呢,不知道葉大小姐在琴藝上又會有什麽別致的表現呢?”
葉芸香也湊了過來附和道:“姐姐,你就告訴我們吧?琴藝考的是技藝,又不是曲子,你就算說了也沒什麽的嘛!”
葉棠花眨眨眼睛,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好吧,既然大家都這麽好奇,那我告訴大家其實也不妨的。”
頓時,所有小姐的耳朵都豎了起來,生怕聽不到葉棠花想要獻的曲子。
葉棠花一挑眉,望了周圍一臉急切的眾小姐,眉目間升起一點譏誚,憑真才實學鬥不過就想要耍小聰明嗎?既然如此,那你們就慢慢耍吧!她也不介意幫她們一把,讓她們耍得更痛快!
她思及此處,嫣然笑開:“我要彈的曲子,就是方才的書藝題目卿雲歌,不知道對眾位小姐有沒有什麽幫助呢?”
此言一出,眾小姐的臉色頓時綠得深淺不一。卿雲歌?說了跟沒說有什麽兩樣?她們又不是葉棠花!別說拿什麽鳥篆默寫了,她們連卿雲歌的內容都沒聽說過,更何況是曲譜呢?這不是開玩笑嗎!
這下眾人無法可想,也隻得訕訕地稱讚了葉棠花幾句後就借故告辭了,葉棠花眸光轉向毫不掩飾自己懊惱的沐千藍,盈盈一笑:“千藍表姐對棠花的回答可滿意麽?”
聽了葉棠花的話,沐千藍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方才她在與葉棠花套近乎的時候,雖然滿口恭維奉承之語,可當她說話的時候,對葉棠花的稱呼卻是葉大小姐。
若論起出身來,沐千藍叫葉棠花為葉大小姐並不失禮,可問題在於,沐千藍和葉棠花的關係並不隻是簡單論出身就可以的,她們倆是正經的姑舅姊妹啊!
沐千藍想到此處,幾乎想給自己幾個耳光,去跟自己表妹套近乎攀關係,卻管人家叫葉大小姐,這不是一張嘴就露了餡兒了嗎?葉棠花隻要不是個傻子,肯定能聽出來她的話裏絕非真心實意,她方才是太過衝動,結果卻弄巧成拙,反而讓人戲耍了一頓!
沐千藍想到這裏,恨得牙都癢癢,隻能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滿意,當然滿意,我有什麽資格不滿意呢!橫豎你彈的曲子由你選,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葉棠花心裏暗笑,臉上卻故作嚴肅:“唔,這麽說也對,不過照千藍表姐這麽說,你本也沒必要問我彈什麽曲子的不是嗎?這我可得說你幾句,以後做事之前得想清楚了,千萬別貿貿然行動,那樣反而容易做無用功的。”
“這個道理我用不著你來教!”沐千藍一時氣急,聲音也不由自主抬高了幾分,兩人之間的氛圍全無剛才的輕鬆。
“我教你這個道理是情分,不教你是本分。沐二小姐,你年紀也不小了,有的時候該懂點事了,如果你把每個人對你的情分都當本分,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連該有的本分都不會對你盡的。這麽簡單的道理,你居然還看不明白嗎?”葉棠花笑靨如初,隻是眉眼間諷刺之意更甚。
“你……”沐千藍更加生氣,幾乎就要喊起來,然而葉棠花卻搶先一步把手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同時向雲瑤台上一努嘴,沐千藍回過頭時,才發現韓依柔已經在雲瑤台前彈琴了,古琴的聲音很小,如果不在安靜的環境中仔細聆聽那基本就聽不見,所以此刻雲瑤台都已經安靜了下來,如果沐千藍剛才真的喊出來,那她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成為全雲瑤台的焦點。韓依柔彈的是一首有名的古琴曲《梅花三弄》,這首曲子本就優美典雅,旋律悠揚,韓依柔的手指又柔軟白嫩,在琴弦之上撥弄的姿態也很漂亮,她的琴技也確實不錯,一時間引得樂真不住讚歎:“不錯,當真不錯,韓大小姐這首曲子彈得真是很不錯,是個可造之材。”
韓依柔聽罷微微一笑,自琴凳上起身施禮:“謝教習讚賞,依柔愧不敢當。”
樂真擺擺手示意韓依柔不必如此,笑道:“沒有什麽不敢當的,彈得好就是彈得好,這句話是你該得的,不必推諉。”
韓依柔聞言身子更低,臉上也帶出些神采飛昂來:“謝教習指點,依柔記下了。”
她退下的時候,向葉棠花的方向望了過來,正和葉棠花二目相視,韓依柔朝著沐千藍和葉棠花二人微微一笑,眸間有著晦澀不明的某種光芒。
沐千藍見狀,也不得不忍氣吞聲,就算是為了臉麵,她也不能在韓依柔麵前和葉棠花起內訌,當初除舊宴上的獻藝她是魁首,葉棠花是探花,榜眼卻是韓依柔,這結果代表了皇後的意願,那麽如果不出意外,她往後就會和韓依柔、葉棠花一起在太子身邊服侍,比起身為第三人的葉棠花,顯然韓依柔是更大的敵人。
沐千藍這般想著,對葉棠花的敵意不知不覺間盡數轉移到了韓依柔身上,她正想著不能讓韓依柔討了便宜去,就見幾個青衣女史慌慌張張衝上前來:“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們小姐們請快些下去吧,霓裳閣走水了!”
這一聲嚇壞了不少在場的小姐,場麵頓時混亂起來,幾位教習也趕忙從雲瑤台上走下來,大家一齊從樓梯下去,期間又是一片亂七八糟,樓下火情並不樂觀,但好在隻燒了霓裳閣中的舞衣,並沒有波及下樓的樓梯,眾小姐紛紛爭先恐後地往樓下走,生怕走晚了,成了火中亡魂。
葉棠花提著裙子默默跟在驚慌失措的眾小姐身後,越想越覺得事情奇怪,這把火來得實在蹊蹺,前一世她沒有展才,女藝之試也就安安穩穩進行到了最後,怎麽這一世就這麽大變數?難道這火也看人下菜碟兒,看她要展才就著了起來嗎?
葉棠花心不在焉地隨眾人走著,越想越覺得事情的發展似乎已經達到她容忍的界限了。細想起來,從除舊宴那日開始,她就一直在被什麽人算計著,先是除舊宴沒有收到獻藝的消息,而後是傅靈陽的栽贓陷害,接著是威遠侯夫人的算計,從皇宮回家路上馬車還被劫了,回到家葉遠誌李姨娘處處添堵,如今又是璋樓起火,這麽一看,這個年過得竟是驚心動魄,滿是不順。
看來是最近她太溫和,光顧著化險為夷,忘記了順藤摸瓜了,難道那幕後之人真以為她是好欺負的?傅靈陽前事猶在,她怎麽可能讓敢算計她的人好過?
不多時,所有人都在璋樓前的空地上集合了,大家看著璋樓裏冒出的滾滾濃煙,心裏頭含著擔憂,璋樓就著火了,別說女藝之試沒法進行,就連女學肯定也有好幾天不能開課,這雖然遂了不少不大喜歡學東西的小姐的願望,但對於葉棠花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是太不巧了,這火竟就這麽著起來了,聽不到棠兒表妹的卿雲歌了,真是可惜呢。”沐千藍雖然自己沒有機會展才,但一想到葉棠花的卿雲歌也夭折了,終究還是高興大於失落的,如今看著葉棠花一臉凝重,沐千藍不由得幸災樂禍起來。
葉棠花淡淡眺了沐千藍一眼,唇角扯出一絲弧度:“璋樓是女學的標誌,是南燕閨秀的寶地,如今它慘遭祝融之禍,千藍表姐不為女學難過,不為有誌於學的各位大小姐難過,不為我朝遭此損失難過,卻為聽不到我的琴而難過?恕我直言,千藍表姐未免本末倒置了,琴隨時都可以彈,璋樓一旦被焚,就要耗費國力修繕,孰輕孰重,千藍表姐不明白嗎!”
沐千藍讓葉棠花堵得一口濁氣憋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勉強笑了笑:“我也不是不知道輕重,就那麽一說,不必認真的,橫豎璋樓也要每年修繕不是嗎?”
“這話一聽就是千金小姐的話了,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璋樓每年修繕雖然有所耗費但物盡所用也算不負百姓勞作,如今平白遭了這天災人禍,千藍表姐隻道是修繕便是,卻不知這一次修繕,需耗多少木石材料,那可都是南燕國庫裏的銀子,是國家的財富啊!”葉棠花心情不好,說話也就更衝,根本不打算這麽放過沐千藍。
沐千藍見葉棠花不肯鬆口,一時間也是怒氣上衝,便冷笑著說道:“棠兒表妹這話說的真是好,好的簡直不像女子所言,倒像是士大夫之語,說到這兒我奉勸表妹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表妹可不要成天琢磨些男人的東西,忘了自己的身份,俗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針線紡織才是女子本分!”
葉棠花一拂袖子,望著沐千藍嗤笑一聲,一臉的朽木不可雕也:“原來表妹憂心我南燕國事,在千藍表姐眼裏竟是逾越本分的?那我倒要問上一句,人道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何我一個官宦女反倒憂心不得?再者人讚婦人曰賢內助,目光局限於閨房之內,日日針線紡織,不過內助而已,怎堪曰賢?”
葉棠花說罷,不給沐千藍張嘴的機會,兀自冷笑道:“千藍表姐這一招斷章取義用的真是妙,民間是有俗語曰‘女子無才便是德’,然而那前一句又是什麽?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半句話分明說女子不應炫耀自己的才華,而要以德行為主,經了千藍表姐的嘴倒成了女子不該有才?千藍表姐知書達理,如何鬧出這樣笑話!究竟是真不知道這句話的真意,還是明欺表妹讀書少,唬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