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歌女官淡淡看了何芳一眼,挑眉一笑:“何大小姐,有些東西不是你不知道就不存在的,方才你已說了自己不過是粗通文墨,如今卻在這裏對不認識的字體大加汙蔑,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何芳臉色一紅,咬著牙嘴硬道:“雖然我不過是粗通文墨,可沐二小姐卻是有名的才女,她都說這鳥不是什麽文字,難道我不能信她嗎?”
沐千藍見何芳扯到自己身上,心裏頓時忐忑起來,可方才很多人都聽見了她的話,她也不能不認賬,隻好硬著頭皮回答道:“不錯,千藍確實沒有見過這等奇怪的字體,其實不光是千藍,在場的所有小姐都沒見過呢!”
就在這時,一直低著頭不語的沐千萍驀地抬起頭來,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眸間有點點興奮:“啊,葉大小姐寫的莫非是……”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沐千萍後半句話在沐千藍的冷眼中消失了,她咬了咬下唇,怯怯看了沐千藍一眼,又重新低下了頭。
沐千藍待沐千萍噤聲之後,方才說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若是葉大小姐當真寫了一種有名的字體,總不會這麽多人都不認識的,況且單看那滿紙鳥跡,我也實在看不出什麽出彩的地方來。”
錦歌瞧著沐千藍耍的小把戲,心裏暗自冷笑,這個沐二小姐難道以為這樣就能掩飾自己的無知嗎?
她有意想讓沐千萍把話說完,又怕沐千藍事後報複不了她,就拿沐千萍出氣,也隻得親自出麵,殺殺沐千藍的銳氣和嬌氣:“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訴沐二小姐,你口中沒有人知道的字體到底是什麽。”
沐千藍低下頭,淡然一笑:“千藍恭聆教誨。”
錦歌輕笑了一聲:“不知沐二小姐可聽過一句話,叫做‘書因鳥跡終成篆,文是龍心不待雕’?”
沐千藍愣了一下,點點頭:“這自然是聽說過的,可是這和葉大小姐的字有什麽關係?難道那鬼畫符是……”
她驀地想到了什麽,一臉震驚地回過頭看著沐千萍,沐千萍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葉棠花,點點頭道:“姐姐想的沒錯,葉大小姐書卿雲歌所用的字體,正是傳說中的鳥篆!”
葉棠花在這時坦然走了出來,向著沐千藍盈盈一笑:“讓沐二小姐見笑了。”
沐千藍此時一張臉已經紅透了,她雖心有不甘,也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沒用,抿了抿唇道:“葉大小姐是我孤陋寡聞,讓葉大小姐見笑了才是。”
葉棠花挑眉,悠然笑道:“沐二小姐沒見過鳥篆倒不算什麽,隻是以後萬勿覺得沒人見過的東西就是不存在,或者是什麽不知名的東西了。少有人會的固然可能是不知名的下裏巴人,可又焉知不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呢?此中就裏,望沐二小姐深思。”
葉棠花態度雖然誠懇,可話裏話外的諷刺之意氣得沐千藍想忽視都不行,可在外人看來,葉棠花的話雖然不客氣,卻也是誠心實意地規勸之言,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沐千藍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名聲,那就不僅不能生氣,反而還得笑著接受。
沐千藍咬著牙,臉上擠出燦爛的笑容來:“多謝葉大小姐指教。”
她本意是想說得不客氣些,讓葉棠花不好意思受,謙讓一下,也就不顯得她太丟人了,誰知葉棠花非但不謙讓,反而坦然受了:“沐二小姐不必客氣,好說好說。”
此時雲瑤台上眾人皆驚,誰也沒想到剛才那鬼畫符一般的符號竟然是傳說中的鳥篆,眾小姐雖不認識鳥篆,卻聽說過鳥篆的筆畫由鳥形替代,既別致又複雜,很少有人能夠認得出,更別說會認又會寫了,如今葉棠花不僅識得鳥篆,而且還能用鳥篆書寫……
眾小姐麵麵相覷,都有些遲疑起來。算上剛才的白紵舞,葉棠花如今已經得到了兩個一等,也就是說,至少有兩位教習已經看好葉棠花了,除舊宴上她一曲反彈琵琶舞博得皇後的賞識,如今又在女藝之試上力壓群雄,難道這個從前默默無聞的葉大小姐,真的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嗎?
韓依柔帶著淡淡的妒意看向葉棠花,這樣有才華的女子,也無怪皇後娘娘喜歡她,隻可惜她生錯了人家,注定不能留在那個人身邊!如今她的兄長正在為那個人做事,他們一家的富貴榮華全係在那個人身上,就連她也……
為了韓家,為了她的終身,即使再危險的事,她也要去做!雖然這樣有些對不起葉棠花,但她也別無選擇,要怪隻能怪葉棠花黃連投進了苦膽胎,命裏生錯了人家吧!
錦歌女官既然已經點明了葉棠花得一等的原因,眾小姐自然沒人再有異議,結果這一次韓依柔和沐千萍得了二等,沐千藍、葉芸香、葉曇幽俱得了三等,剩下的小姐們大都得了三到四等,隻有何芳一個人得了五等。
何芳心內氣苦卻也無可奈何,她知道自己今日在錦歌女官麵前的表現實在是太失敗了,不僅讓錦歌女官對她失望,而且很有可能連剛才欣賞她的宏昌王妃都對她改觀了,她往後在女學的日子隻怕不會有想象中那麽好過了!
何芳咬牙切齒地望向沐千藍和葉棠花,同樣是沒認出鳥篆,沐千藍因為是威遠侯府的二小姐,就可以得一個不上不下的二等,她家世沒有沐千藍顯赫,就隻能得一個五等,在眾人麵前丟盡了顏麵,這要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而葉棠花就更可惡了,要不是葉棠花寫出這個什麽鳥篆來,她也不會丟這麽大的人,葉棠花就是害她丟人的罪魁禍首!
何芳一雙小手已經緊握成拳,死死地盯著葉棠花所站的方向,目光中流露出怨毒來。
葉棠花並不是沒有感受到何芳的目光,隻是她選擇性忽略掉了。誠然,這些風頭全是由沐千藍韓依柔何芳她們幾個出的,她葉棠花根本沒有份,但那不過是因為她根本沒有參加這個什麽女藝之試罷了!
葉棠花微微笑了笑,眉宇間帶著一絲傲意,女藝之試上,她不需要作弊,也不需要借助前世記憶的幫助,就算是隻憑她的才華,她也一樣可以奪得這個第一!
白紵舞雖然是她向綠柳學的,然而那《白紵辭》卻實打實是她早就看過的,而書藝所出的四篇文就更不在話下,梅花篆和鳥篆更是她待嫁時閨中無聊細心鑽研出的東西。
她不像某些人一樣需要靠耍小手段或者貶低別人來凸顯自己,這種無恥的事,她葉棠花還不屑為之!
葉棠花的目光在韓依柔、何芳、沐千藍、葉芸香、葉曇幽幾個人的臉上一劃而過,唇畔帶有一絲冷笑。
她好像是把這些人不知不覺給得罪全了呢,可是那又何妨呢?
她是重活一世前來複仇的惡鬼羅刹,在她此生的命數中就烙著複仇兩個字,為了這個目的,她踏血而行,步步機鋒,試問這世上,還有什麽人能奈何得了她!
此時兩輪考試已過,葉棠花以兩個一等高舉女藝榜榜首,韓依柔以兩個二等位居第二,其次是得了一個二等一個三等的沐千藍,剩下的人便亂糟糟的混在一起,三等四等不定了。
女藝之試共有舞藝、書藝、琴藝、詩藝、廚藝、女紅六項,如今舞藝書藝已過,下一項便是琴藝了,琴藝教習乃是如今南燕最有名的琴師樂真,據傳她是琴聖的弟子,琴藝高超,曾有達官貴人為了聽她一曲而一擲千金,又有人說,她的琴聲能夠穿雲裂石,留滯飛鳥,總之是傳得神乎其神。
此時眾小姐也熟悉了考試的套路,都靜靜等著教習出題。
樂真走上前來,向身後一招手,便有青衣女史捧了琴和琴桌琴凳來,照舊是每位小姐發了一張,樂真淡然道:“樂由心生,情由心動,琴之一物終究非人力所能限,我便不擬題了,隨眾位小姐彈喜歡的曲子吧。”
此話一出,眾小姐紛紛鬆了一口氣,大有劫後餘生之感,畢竟樂真身為琴聖的弟子,想要為難她們那是輕而易舉,隻消隨意在珍本琴譜裏選一首少有人知的曲子,便可輕鬆難住她們所有人,所以眾小姐幾乎都是揪著心等樂真出題的。
葉棠花正在想著自己彈什麽曲子,就見沐千藍走了過來,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前兩項葉大小姐妙出奇謀已然得了一等,這琴藝一項想必是又有什麽好主意了?”
“棠花不過是照著教習們的吩咐罷了,算不得什麽奇謀,沐二小姐過譽了。”葉棠花微微笑了笑,沒有接沐千藍的話,而是把這個燙手山芋扔了回去。
“就算不是奇謀,葉大小姐得了一等也是不爭的事實,這琴藝之試,我實在是好奇葉大小姐會彈什麽曲子,不知葉大小姐能否不吝賜教?”
沐千藍微微笑著,狀似誠懇地問道。
此時眾小姐也回過神來,開始靠近葉棠花,還有人順便為沐千藍幫腔:“是啊,葉大小姐你就說一下嘛!這琴藝我們就算知道了你的曲子也沒什麽啊。”
誰也不是傻子,葉棠花看似不經意間選擇的作答方式其實都暗合了教習的心意,因此她才能連續奪得一等,雖然不知為什麽,但若是知道了葉棠花所彈的琴譜,到時候和她彈一樣的,肯定是沒什麽壞處的。
葉棠花挑起眉毛,狀似無辜地說:“不是我不想說,隻怕說了你們也用不上啊。”
沐千藍嫣然一笑:“這卻無妨,眾位小姐也不過是想做個參考罷了。”
葉棠花唇畔笑意漸深,眸間漾起一點嘲弄:“是嗎?眾位小姐真的都很好奇我選的琴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