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颯颯的獵場,滿目蕭瑟肅穆的軍隊,金甲銀槍。
慕容輝身披的黃袍在風中被吹得鼓鼓囊囊,更顯得裏麵的人消瘦,但是消瘦中自有一番氣勢,那是執掌天下的氣勢。這大齊的古獵場,現在也是他瑞華的獵場,從中選拔曆練而出的男兒,是他瑞華的戰士!
秦穆雨看著慕容輝身體是更加蒼老了,而他旁邊不甚恭敬的比肩而立的男子,慕容徹,臉上的傷疤卻是淡了幾分。
“梵兒,韓宇,國師,既然來了還不到朕的身邊來。”
慕容輝突然扭身,聲音不怒自威。
秦穆雨和慕容青梵應了便到了慕容輝的另一邊,秦穆雨在慕容青梵的右邊,離慕容輝遠些,方便慕容青梵站在慕容輝的身邊,而端木黎則麵無表情地跟在她旁邊。誰知還未走到慕容輝身邊,慕容輝又開口,
“韓宇近日如何?看梵兒現今這樣可是你教導有方啊。”
秦穆雨答道,
“這並不是臣下的功勞,主要還是三皇子天資聰穎又能勤學苦練,方才能進步如此神速。”
慕容輝點點頭,卻道,
“來站在朕旁邊,讓朕再好好問問你。”
……問什麽?秦穆雨的神經一下子緊張起來。是言哥哥和薛燭進宮?是言哥哥斬了西域進宮的神物雪貂?還是……她和端木黎的同榻而眠?
秦穆雨眼睛咕嚕咕嚕轉,慕容輝看他這樣子卻笑了,笑的……像一朵怒放的菊花啊,秋天的野菊花,讓秦穆雨不自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斷袖的皇上可別是看上他了?!端木黎的目光一閃,帶上幾分不悅。
“可是在想什麽事?這眼睛轉的和個大娃娃似的。”
慕容輝的語氣帶笑瞌睡秦穆雨可不敢大意,
“回皇上,臣在想近日可有做錯事,是以皇上讓臣到身邊提點提點?”
聽到這句話,慕容輝的笑容依舊燦爛……嗯,燦爛如菊,但是目光卻是真真深了幾分,帶著秦穆雨完全不明白的縱容和期許……?
“韓宇如何會做錯事。”
……是人就會做錯事好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是說他確實做錯了事還是指她沒做錯事?秦穆雨一個頭兩個大。果然這皇上都是老狐狸,說話都打著幾個彎的,讓人聽也聽不懂。
一時寂靜,秦穆雨想了想還是說,“臣也有做錯事。”
“做了何錯事?”
秦穆雨摸摸鼻子,“偷看姑娘洗澡。”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沒想到秦穆雨會做出這個回答,慕容輝突然大笑出聲,笑的最後一口氣岔住咳嗽了起來。秦穆雨看著笑的開懷的慕容輝,不知為何覺得他有些可憐――他怕是很久很久沒有如此的笑過。接著就看見一隻大手拍了拍慕容輝的背給他順氣,隻是就拍了兩下,那隻手就像被燙過
一樣收了回去。那是慕容徹的手,一隻不知道何時開始潔白如脂的手。
“堂堂無雙公子也會去偷看姑娘家洗澡?”
慕容輝順了氣,麵上還帶著幾分好笑。秦穆雨卻似毫無所感一般瀟灑答道,
“食色性也,是男人哪有不偷腥的。”
“哈哈,好一個食色性也,那韓宇可真是性情中人啊。”
“哈哈。”
秦穆雨跟著慕容輝笑,但是卻在身邊感覺到的越來越冷的氣息中越笑越僵。她現在不想哈哈了,隻想嗬嗬,嗬嗬……
就這麽和慕容輝並立,秦穆雨順著慕容輝的目光看去,廣袤的叢林,蕭瑟宏偉,她隻能從中看見追逐,鮮血。
“兒臣慕容青歌拜見父皇。”
“兒臣慕容青漓拜見父皇。”
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音,秦穆雨側目看去,是一身銀甲的太子慕容青歌和二皇子慕容青歌,現在二人正半跪於慕容輝身後,但是慕容輝卻連頭都沒有回,直接道,
“起來吧。”
“謝父皇。”太子目不斜視,起身後帶著他的侍衛站立在一邊。
“謝父皇。”二皇子的目光幾乎不可發現地在秦穆雨、慕容青梵和端木黎的身上一晃,也起身。
這兩位都到了,再加上慕容青梵,三位皇位角逐者全部到齊,而且看天色,也是秋狩該開始的時候吧。秋狩隻允許皇子和一位貼身侍從參與,這是從大齊流傳下來的準則,也是為了秋狩能夠最大程度的鍛煉皇子們。其實剛開始的大齊秋狩是不允許皇子的侍從參加的,但是大齊分崩離析之後不知為何,三皇皇室凋零,不論三國皇帝如何充實後宮,如何禦女,卻生下來的孩子越來越少,而且皇帝的命也是越來越短,引起的皇位爭奪越來越早越來越劇烈,皇子們更是折損慘重。像現在三國大齊後宮空虛,耀雲後宮佳麗三千卻無一子,而瑞華雖然子孫不算少,但是皇子隻有五個,現在更是隻有三個。
秦穆雨暗暗打量著慕容青歌和慕容青漓身邊的人。嗯,慕容青歌身邊跟著的那個高壯的也是一身銀甲的漢子肯定就是跟著他上獵場的人了,看那男子一身掩飾不住的殺伐血氣便知定是部隊磨練出來的。狩獵如同打仗,這老祖宗的話沒有錯,而開始的戰爭戰術確實都是從狩獵中摸索出來的。而慕容青漓身邊跟著的男人也是一身銀家,但是臉部白皙感覺細皮嫩肉的不甚厲害,但是定有過人之處,不然慕容青漓不會帶在身邊。這是這個白臉的男子,她怎麽看著那麽眼熟呢?
“韓宇!”
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韓宇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正好對上那白臉男子的眼睛,她淡定的移開目光,又撞到了慕容青漓似笑非笑的眸子,仔細看去她才發現,怎麽都看著她呢?
“韓宇!你有沒有聽到朕問你的話?!”
秦穆雨這才發現聲音竟然是來自身邊的慕容輝,幾乎是下意識地答道,
“聽到了,聽到了。”
慕容輝好笑地看著從慕容青歌和慕容青漓來後就明顯魂不守舍,東看看西瞄瞄的秦穆雨,反問,
“那你說說,朕問你什麽了?”
秦穆雨張了張嘴,什麽也答不出來。她根本沒聽,她怎麽會知道他問的是什麽?冒犯皇上是大罪,但是秦穆雨已經一次次冒犯總共不知冒犯了多少次,也不在乎這一次了。
慕容輝剛要開口,一個冰冷的聲音便先響起,慕容輝麵色未改。
“大齊齊玄宗曾對下人說過狩獵為國之武,不可廢。而瑞華繼大齊之獵場,承大齊之統,定會再造一個盛世強國。”
端木黎說完,慕容輝已經繃不住一臉的笑容,便又笑成了秋風中搖曳的一朵菊花。
“哈哈,國師說的好。齊玄宗曾說,‘有人謂朕塞外行圍,勞苦軍士,不知承平日久,豈可遂忘武器!軍旅數興,師武臣力,克底有功,此皆勤於訓練之故也。’”
秦穆雨看著豪氣萬丈的慕容輝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塞。他可知,積日之後,瑞華對耀雲戰敗,國破……城亡。
而慕容輝自不知秦穆雨再想什麽,他頗有豪氣地繼續言,仿佛一下子脫離了這具已然老去的身軀而回到了壯年之時,那是,這還是他的天下!
“大丈夫在世,樂事有三:天下太平,家給人足,一樂也;草淺獸肥,以禮畋狩,弓不虛發,箭不妄中,二樂也;**大同,萬方鹹慶,張樂高宴,上下歡洽,三樂也!”
“歌兒、漓兒和梵兒,今天,這就是你們的角逐場了,不要讓朕失望啊。”
“是,父皇!”三人同答。
秋狩,要真的開始了。秦穆雨正準備跟著慕容青梵退下,慕容輝卻在她身後突然開口,
“剛才朕道齊玄宗之言時,你目露不忍,是為何?”
秦穆雨沒想到她一閃而過的情緒竟然被慕容輝發現,低頭扭身恭敬道,
“臣隻是在想,如此壯闊的考場,隻用作篩選皇位繼承人,未免太可惜了。”
“嗯?”
“皇上,如今三國呈鼎立之勢,而這幾年之所以相安,便是因為三國各一名將,我瑞華大將軍上方無痕,耀雲的薑照冶和大齊的王上齊麟,武力不相上下。但是,若是一國國力強盛,剩下兩國便難以蓄力抗衡唯有結盟。瑞華占據地利,更應該注重鍛煉軍士的能力才是。”
慕容輝盯著低頭的秦穆雨擰眉,突然道,
“你可是說,有一國的國力已經過強了?”
“臣隻是個假設,以武功戡禍亂,自當擔心。”
慕容輝一笑,
“你倒是想的比朕還周全……”
“臣不敢。”
“不,你該敢!”
慕容輝一句話說的斬釘截鐵讓秦穆雨一愣,一抬頭,便對上了慕容輝的視線。那雙雖然蒼老但是已然如炬的目光中,是滿滿的篤定,讓秦穆雨詫異之際下意識想逃離,而慕容輝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韓宇,這個天下,朕會給你施展,你可不要讓朕失望啊。”
說完這句話,慕容輝就離開了。留下秦穆雨一個人站在原地,久久。
這個天下……給你施展……
慕容輝,這是什麽意思?!
是要她帶著慕容青梵贏麽?帝王之心,當真是難測。
突然一件披風披在身上,秦穆雨抬頭,是端木黎依舊冰寒的臉,而今,她已經能從中真切地讀出關心。
“順其自然。”
仍舊冒著寒氣的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秦穆雨嗯了一聲,跟著端木黎回營帳。營帳門口站著的少年看著秦穆雨披上了男子披風,毫無聲息地又退回到營帳內,慢慢告白消瘦的身形寫滿了孤寂,而那雙眼睛,卻刻滿了――勢在必得。
在踏入帳中的一霎,秦穆雨的腳步突然一停,端木黎側目,秦穆雨搖搖頭,默契的不可思議。
她想起了在慕容青漓身邊的白臉男子是誰了!他是前段時間還在大齊的楚念無,前世秦穆雪的左膀右臂和男人(可見十七章夢中境)。隻是,秦穆雪現在是太子的女人,而楚念無又是秦穆雪的人,他,怎麽會跟在二皇子身邊?是這個時候秦穆雪還未和楚念無有所瓜葛?還是說……秦穆雪雖然在太子身邊,卻又在二皇子身邊也插了人?是兩手準備還是和太子貌合神離?
這次秋狩,果然有趣的緊。
太子營帳。
“查出那個人是誰了?”
慕容青歌問道,而手下的人遞上了一個卷軸。
“楚念無,大齊人,生於大齊望崖縣,四歲時家鄉遭災隻剩下他一人,後經輾轉入瑞華。善騎射,平日打獵為生。”
慕容青歌輕輕念完,挑挑眉,一股子邪氣。
“這就沒了?”
底下的人點點頭。
“可否婚娶?”
慕容青歌笑問,看他的樣子倒像是開玩笑,而下人搖搖頭。慕容青歌又問,
“那是沒有婚娶還是……不知道,嗯?”
底下的人點了兩次頭,慕容青歌點點頭,一臉性味。
“不知道,那可有意思了。這個結果,倒像是有人準備好給本太子看的。”
底下的人嗚嗚搖頭,
“不是你的問題,你們,本太子自是信的過的。不過,這麽個人,二弟他是怎麽弄到的?他身邊的人本太子清清楚楚,絕對沒有這一號變數。”
聲音平平穩穩甚至是玩味的,但是底下的人卻是知道,這是太子開始生氣了,他支支吾吾地筆畫看的慕容青歌開始皺起眉頭,他雙手食指交疊成個叉,然後左扭右扭從上而下。
慕容青歌看了半天,突然笑了,
“雪?”
底下的人點點頭。
雪麽?秦穆雪,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太子府。
秦穆雪心煩地直接扔了手中的簪子,看見遠處的花瓶也不順眼,真想也砸了。不過想到了什麽,她那份衝動突然停歇下來。
是,雖然秦穆雨那個女扮男裝的小賤人進了秋狩,但是有念無在,她今晚很可能就死在那裏了不是?念無可是最擅召狼群,到了晚上,怕是那家夥就屍骨無存了吧。或者,屍骨無存的是三皇子?那樣好像更有趣,不是麽?
銅鏡裏一張較弱柔美的臉,眼中卻是狠毒和暢快,活生生讓她的美貌也減了三分。
“誰?!”
突然聽到腳步聲,秦穆雪驀地掏出不知從哪裏來的簪子射出,卻隻聽見“嗷嗚”一聲。這是……
“秦姑娘果然還是一如往日的敏捷啊。”
痞痞的聲音,神出鬼沒的行蹤――
“莫白,你還有膽來?!”
恨恨地說完,秦穆雪才低頭看見地上白絨絨的一團,還有地上的一灘鮮血,這不是那隻雪貂麽?
秦穆雪愛惜地要上去抱它,卻被雪貂差點抓傷。秦穆雪隱住眼中的恨低頭露出善意的柔軟的眼神引誘著那隻雪貂。
“小貂貂,都是姐姐錯了,姐姐不知道是你。這幾天壞人太多了,所以姐姐也疑神疑鬼了,對不起。呀……流了這麽多血。”
看到雪貂的眼神有所柔化,秦穆雪向前輕柔地抱起雪貂,一邊輕柔地撫摸著它的毛,一邊抱著它要給它止血。雪貂在它懷裏委屈的嗚嗚叫著,沒注意到它的血蹭髒了秦穆雪的白衣時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莫白抱臂靠著梳妝案好笑地看著秦穆雪抱著雪貂跑出去,不一會又帶著藥箱跑進來。看著在秦穆雪懷中疼又撒著嬌眼淚汪汪的的雪貂,莫白心中一陣冷笑:真是愚蠢的東西。
“秦姑娘,我們現在可以談談了麽?”
秦穆雪好像在專心安撫和照顧雪貂,連個眼神都沒給他。薛燭也不惱,換個舒服的位置靠著梳妝案,他繼續說,
“我幫你拿到禦林軍的虎符,而你則幫助太子或者二皇子太子登上皇位……”
還未說完,秦穆雪就扭過了頭,驚疑地失聲道,
“虎符?!”
“就是虎符,就當做莫白對上次失敗的賠罪吧。”
秦穆雪穩了穩呼吸,這對她的誘惑力太大了!她正在為沒有軍隊力量而發愁,這般就有人送了虎符過來。但是,這莫白的心思如狐狸般奸猾,又怎麽會將這白白的好處?……
“我說我是看上了姑娘,想要用虎符換姑娘,姑娘可願意?”
明明是調戲的話,莫白說的太隨便。秦穆雪心下倒是早有這個念頭――把莫白收入自己的後宮之中,不過她並沒有說出來,而是道,
“哦?這我倒是不信。”
“嗯,我也不信。”
莫白接下來的一句話,讓秦穆雪變了臉。而莫白卻似毫未在意,
“那我就當秦姑娘答應了,等到時機適合,定將虎符奉上。”
說完便消失了,徒留秦穆雪一個人苦苦思索緣由,卻如何思考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