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懿按捺激動心情,繞來繞去,總算在兵器房找到了宗政恪。
冷冰冰、閃爍著鋒利寒光的大小兵器中間,身穿淺碧色半舊衣衫的宗政恪愈發叫人覺得溫軟柔和。她嬌小身影幾乎要被高大的兵器架子掩住,隻露出她吹彈可破的清麗側頰和欺霜賽雪的半截皓腕。
她正拈起一小片薄如蟬翼的飛刀,舉在眼前仔細查看。有些微亮光自頭頂夜光珠之上反射至刀麵,再由刀麵映入她半垂的眼裏,她的神情異常專注,仿佛手中是什麽了不起的奇珍異寶。
李懿慢慢走到她身邊,站住腳,怔怔地瞧她,不知不覺便癡了。
原以為隻是一場無意間的邂逅,原以為隻是一次無意間碰巧了的冒險,原以為隻是有心接近、卻無意深交的陌生對手,分別後,卻總是翩然入他的夢,觸動他心間最柔軟的地方。
威風赫赫、聲名如雷的宿慧尊者,她也有痛苦到不能自抑的時候,她也有無奈屈從於更強勢者的時候。掀開籠罩在她身上那層神秘的外袍,李懿看見的她,既脆弱又堅強、既卑微又強勢、既可憐又令人敬佩。
好友嬴尋歡曾說,女人就像一本書,不翻開下一頁,你永遠不知下一頁裏究竟寫著什麽。此時此刻,李懿終於確定,他很想很想看完這本名為“宗政恪”的神秘的書。屬於這本書的全部內容,他半個字也不能錯過!
“阿恪。”他輕輕地喚了一聲。
宗政恪仍然拈著那片小飛刀,偏過頭看李懿,淺笑著問:“你來瞧瞧這個,有沒有很眼熟?”
她微怔,李懿瞧著她的目光實在古怪,竟讓她下意識地又將頭給轉了過去。然而,從微敞的窗欞投入室內的清亮月光,將他眼裏臉上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他那欲語還休又深潛某種異樣情xù的眼神,深深地烙進她腦海,固執地紮下根來。後來她才恍然。這種異樣的情xù,是,傾慕。
李懿心間微熱,為方才宗政恪絲毫也不生疏淡漠的親切態度。仿佛。二人之間並沒有相隔數月不見。也仿佛,二人已是相交相知多年的密友。
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宗政恪臉上移開,他看向那小飛刀,挑眉道:“耶?這不是我們東唐武林豪門巴氏最有名的蟬翼刀嗎?”
急忙去捉那小飛刀,他不由埋怨道:“這刀好鋒利的。小心割了你的手。讓我來放,你別動。”
說著話,李懿的手指已經碰到蟬翼刀的刀麵。雪白的他的手指,輕輕地挨著了宗政恪同樣雪白的手指,緊緊地貼在這不過三寸大小的刀麵上,親密無間。
可惜,宗政恪很快就鬆開手。李懿忽然覺得,這小飛刀怎麽這麽涼?涼得他的心,都忍不住多跳了兩下。異光閃亮,小飛刀已經消失於他指間。
見李懿坦然自若地昧下這小片刀。宗政恪不由一笑,又環視室內道:“不光是東唐,這兒收藏了許多名器,來自天下諸國。”
李懿舉目而望,果然,他看見了大秦的強弩、大昭的斬馬刀、大魏的軟劍、大齊的胭脂鞭、大盛的山水扇。林林總總,不下二十把。難得的是,這些都不是仿製品,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全是正品真貨。
“我也收藏了許多好東西。阿恪,隨我去瞧瞧嗎?”李懿緊張地看向宗政恪,一顆心砰砰狂跳,向她慢慢地伸出手。
宗政恪知他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男子比女子寬大的手掌,一般無二的秀美白皙。李懿激動地手指都在發顫,生怕宗政恪反悔,急忙收攏五指,緊緊地將她的手攥住。
“閉上眼睛,別怕。”他柔聲道。還想伸手替宗政恪合上眼簾,卻隻能訕訕收回。她閉上眼睛,向自己交托了全部的信任,這樣的認知讓他的手心都沁出一些細汗。
宗政恪覺得手心有些濕潤,不明所以,便撩起眼皮去看李懿。她不由卟哧笑出聲,打趣道:“你的臉怎麽紅成這樣兒?好像煮熟了的螃蟹。”
卻也是隻天下少有、俊美無雙的小螃蟹。她這時才發現,李懿比數月前相見時更顯成熟。上回來時他偶爾還會露出少年的青澀頑皮,這次即便麵紅耳赤,他眉宇間的神色也是鎮定自若的。
李懿便伸手去摸自己的臉,淡定道:“就算是隻螃蟹,也是世上最標致的那一隻!”
宗政恪還來不及笑,一陣天旋地轉,眼前景物變幻。待她定了神,發現已經腳踩在碧草如茵的地麵之上。饒是她心性過人,也不禁被眼見所見驚住。這,這還是上回荒涼得令人發指的藥府空間嗎?
原先此處隻有兩畝方圓,如今恐怕百畝也不止。四麵八方依然都是似霧非霧,灰蒙蒙一片的屏障。但這些霧氣仿佛有了生命也似,如流水一般緩緩地流動,不時還漾起細微漣漪。
東邊,出現了一座二三十丈高下的小山。山下建有竹屋,屋外圍著竹籬笆。不知名的彩色花朵,繽紛多姿,開滿了竹屋的附近。唯一可惜的是,山上光禿禿的,沒有一棵樹,也沒有一根草,全是嶙峋的土黃色山石。
那眼清泉的麵積也擴張了至少三倍,水汽在半空蒸騰繚繞,如霧似靄,竟連那塊刻著“藥府洞天”的白玉大石都要看不清了。隔得這麽老遠,卻隻需要輕輕地吸一口,刹那,清鮮怡人的氣息便漲了滿心滿腹,令人舒暢愜意之極。
五棵果樹,桃李杏梨橙,仍然栽種在原處,卻比上次見到時長高了許多。它們的枝葉繁天蔽日,枝杈間露出飽滿成熟的果子,香甜味道一刻不停纏繞在身邊,引人食指大動。
而最為顯著的改變,在於遍地的藥材,蓊蓊鬱鬱,根本分不清有多少種、有多少棵。與從前樹間零零落落的景像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也許,主人在成長,這片神奇的小空間也同樣在成長。宗政恪抬眸去看李懿,他臉上已經沒有當初驕傲自得的神色,隻有平靜淡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