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了趙氏出來,巧娘笑道:“幾年未見姑奶奶,姑奶奶越貴氣了。”
蘭采薇笑了笑,沒有說話。院子裏積雪未化,冷風刮在臉上難受,她腳下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金枝卻覺得這話聽著別扭:自家太太現在是下堂婦,你卻誇她現在比從前貴氣,這不是讓人鬧心嗎?便淡淡的接口:“巧娘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太太出身名門大族,打出生時起就是富貴命,貴氣也是從命中帶出來的,一出生就有,可不是這幾年才有的。”
巧娘不過是想說幾句奉承話討蘭采薇開心,然後順便打聽一下她名下有沒有產業,沒想到還沒開口,倒遭了一頓搶白。臉上訕訕的,“小姐誤會了,奴婢沒有那意思……”
金枝還欲再說,蘭采微給她使了個眼色,笑著問巧娘:“父親這時在哪時?”
巧娘本來就會來事,蘭采薇給了她一個台階,她忙拾階而下:“二爺在內書房呢。”
幾人在內書房門外時,子成看見蘭采薇,忙迎了上來:“見過姑奶奶。二爺說了,姑奶奶來了就請進去。”
蘭采薇許久沒有看見子成了,讓金枝拿了一個一兩的銀錁子賞了他,這才讓金枝巧娘留在門外,自己進了書房。
蘭誌康看見女兒⑥↖,..進來,笑著招呼她坐下:“前日聽說你要回來過年,我就一直盼著,推掉了應酬在家中專等你回來。哪知道今日一早張大人過府相邀,說林大人與親家丁大人等幾位同僚已經訂好了席麵,我不得已才去了……”
蘭采薇沒想到父親會給她解釋自己為什麽沒有留在家中等她,心中很是感動,笑道:“我還要住兩日才回去,有很多時間與父親相處。父親是幾位大人的上官,想來幾位大人就是專門借年節之事宴請父親的,父親要是不去,倒讓人落了麵子,要是幾人心胸狹窄,心中難免要生出芥蒂。”
蘭誌康頻頻點頭:“我也是顧忌到這些,才沒有過分推脫。”
這時子成進來上茶,蘭誌康一向飲茶很講究,看子成茶杯沒有選對,就指點起來。蘭采薇趁這個功夫打量起房中的擺設來。半壁牆上用楠木做成書架,擺滿了各色書籍,書架旁則放著桌案,案頭擺著筆墨硯台,還有一個白玉雕成的帆船,想來是取義“一帆風順”。屋子的另一半,就是她現在坐的地方,則布置成了客室。
家俱的式樣與擺放的方位與從前青衣巷的書房並無二致,最讓蘭采薇奇怪的是,這間書房還連著一個耳房,耳房的珠簾是掀開的,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裏麵放置著床榻臥具,儼然就是一間臥房的樣子。
蘭誌康回頭就看見蘭采薇在打量耳房,便道:“這院子正房改成了書房,我又不想去廂房住,就將耳房騰出來住了。其實說是耳房,也不知道原來建造這宅子的主人是做什麽用途的,倒比廂房要大些。”
蘭采薇難掩訝色:“父親住在書房?”
“我從前就住在書房,有什麽可奇怪的?”
你難道沒有與劉氏同住?這句話已經到了蘭采薇嘴邊,但她突然察覺不妥,便硬生生的收了回去,改成了“我以為父親已經改了這習慣。”
“有些東西,永遠也改不了。”話裏全是感歎唏噓。
蘭采薇抬頭看向父親,待看清父親眼中的深深失落,短暫的茫然後就有一些高興:劉氏應該並沒有取代韓姨娘在他心中的位置吧。
“去東廂給你娘上柱香吧。”許久,蘭誌康才開口。
蘭采薇怔了怔:“父親還在家中供著娘的牌位嗎?”
蘭誌康點了點頭,站起身往外走。蘭采薇愣了一下,起身快步跟上。
東廂門上是落了鎖的,蘭誌康從懷中掏出一柄銅鑰匙,緩緩的將鎖打開。門開之際,房中傳來濃烈的檀香的味道,煙霧繚繞的房中,若隱若現的有三個亮點。
待煙霧散盡,蘭誌康才讓蘭采薇進門。
房中的一切擺設,與青衣巷韓姨娘的臥房一模一樣,就是供桌前韓姨娘的畫像也還是從前的那一副。
蘭誌康坐在床頭,凝視著韓姨娘的畫像,那悲痛的神情也與幾年前韓姨娘頭七時蘭采薇看見的一模一樣。
蘭采薇驚訝的看著這一工,半晌,她才問:“父親還記著娘的一切?”
蘭誌康笑了一下:“我怎麽能忘。”
“若是父親,對娘不能忘懷,又怎麽會娶母親劉氏?”蘭采薇不知道,她的話裏已經有了幾分忿然。
蘭誌康喃喃的道:“她和你娘長的一模一樣,我看見她,就像看見你娘一樣……可是,到底還是不一樣。
等劉氏進門之後,我才知道自己錯了,她們除了長的相像之外,就再無一點相像之處,沒有你娘的聰慧,沒有你娘的溫柔體貼,更沒有你娘識大體顧大局的氣度……”
“因為長的想像父親便答應迎娶母親劉氏,父親有沒有想過,父親傷害了兩個人,一個是娘,一個便是母親劉氏!”蘭采薇是晚輩,這些話她本不該說出口,但是看著家中現在的情形,她又忍不住不說。
如果蘭誌康因為劉氏長的與韓姨娘相像,慢慢的與劉氏生出情愫,然後相親相愛的過日子。她頂多也就是在心中為韓姨娘喊兩聲冤,替她不值罷了。可現在蘭誌康對劉氏非但沒有生出情愫,話裏話外的還透著後悔。這樣下去,以劉氏今日表現出的性子,這個家隻怕永無寧日。
蘭誌康轉頭看向女兒,他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蘭采薇繼續道:“娘這邊,我就不說了。想來她隻要看著父親過的好,心中便很欣慰。就說劉氏母親這邊吧。她要是知道父親娶她是因為她長得與娘相像,她當如何自處?一個女子,最大的心願莫過於相公愛慕自己,孩子孝順自己。父親心中不過覺得她是娘的替身,但她呢?她的全部希望可是寄托在父親身上的。其實母親趙氏也一樣。”
蘭誌康怔怔的看著女兒,這些道理他都知道,隻是他從來沒有去想罷了。
“你越來越像你娘了,就連說話的口氣都一模一樣!”
“女兒的話,父親好好想一想吧。父親對娘的思念,放在心中即可,隻要父親心中有娘,這供桌這畫像反而不重要。”蘭采薇直視著父親,緩緩的道。
“二爺,姑奶奶,請去用飯吧。”劉氏幽幽的道。
蘭誌康與蘭采薇同時看向門邊。因為房中燃著香燭,蘭采薇進門時就沒有將門帶上。
蘭誌康麵色鐵青:“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隨意踏進這院子,更不允許來東廂,你難道都忘了!”
劉氏直視著蘭誌康,沒有往日的畏懼。她早就來了,在蘭誌康開東廂的鎖時就進了院子。東廂一直鎖著,她很好奇,便支開子成,悄悄的站在門口探看,房中兩人的話她也聽全了。隻是,房中兩人都太專注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趙氏平日的那些冷言冷語,讓她早就知道了自己與韓姨娘相像。但趙氏說她不過是替身,她心中根本不願意承認。直到她聽到了蘭誌康的話,蘭誌康話裏對她的不以為然,深深的激怒了她。
蘭誌康來劉家拒婚,她心高氣傲的想要出去問個明白,蘭誌康一見她就目不轉睛,然後馬上答應親事。她當時很高興,以為自己的美貌徹底折服了他,可是成親之後,他卻對她很冷淡,許多時候甚至有些厭惡。
現在才知道原因,不過是嫌棄與韓姨娘不夠相像罷了。
她恨,但是為著自己,為著女兒,她卻不能高聲相向。許久,她才道:“請二爺與姑奶奶用飯。”
蘭誌康點了點頭:“你先去準備吧。”
“是。”劉氏緩緩的轉身離去。
蘭采薇看著劉氏微微聳動的肩頭,歎了一口氣,自己不過是想勸一下父親,卻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家中是否和睦,隻在父親一念之間。”
蘭誌康沉默不語。
晚上的宴席上,劉氏就像什麽都沒有生似的,放著各人身後專門布菜的丫頭不用,親熱的為每一個人布菜,對趙氏更是一副敬重的樣子,甚至還有些唯唯諾諾的感覺。
蘭采薇難掩心中驚訝:該不會傷心過頭變的不正常了吧?
但看到其餘幾個見慣不驚的樣子,心中就清明了,想來一直都是這樣的吧。
用完飯,幾人移到旁邊花廳飲了一盞茶便各自散了。
蘭誌康留了蘭采薇說話:“你的話,我認真的想了想。讓我放下你娘,我恐怕做不到。但為了家中和睦,以後我會注意一些。”
蘭采薇點了點頭,轉了話題說起兄嫂之事。
蘭誌康道:“相業在大理坐診也有三年了,該掌握的病例也掌握的差不多了。過完年,我就想讓他來京城,跟在我身邊再學一兩年,我還有一些東西要指導他一下。
丁大人今日也說了,他也有一些多年來習醫的心得要與相業說。”
都說術業傳男不傳女,更沒聽說要傳婿的,更何況丁家還有兒子。
丁家這麽做,隻怕是為了丁玉蘭吧。
二卷帶刺玫瑰始盛開(全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