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大夫名為安順梁,是大楚有名的禦醫,年事漸高,去年告老回鄉,定居寧遠城。liudianxing.com本來安大夫是從來不出診的,不過經不住劉梧洲苦苦哀求,又經不住這沒見過的病症的誘惑,和劉梧洲乘座了一天一夜的馬車,將將趕到。
安大夫揮開圍在床邊的各色人等,印入眼簾的是布滿膿皰的****人形。安大夫眼前一亮,這不像是病,倒像是醫書中記載的巫咒之術。
他眼睛毒辣,一掃之下,發現病者臉色平和,腹部微微起伏,顯然是陷入熟睡,並非死亡。他定了定心,推開埋頭哭泣的劉城主,剪開軟布,將劉洲一隻手平放在帶來的瓷枕之上,伸出三指,探尋脈搏,搖頭晃首,喃喃自語。
見他這般做派,其他人連忙屏住呼吸。
片刻,安大夫收回手指,輕輕翻看劉洲的眼皮,一臉不解地說道:“劉公子氣息平穩,呼吸沉而有力,正在熟睡,並無大礙。”
劉梧州一把抓住安大夫,顫聲說道:“你說他睡著了?並不是…”
劉梧洲轉瞬臉色又變,指著床上非人非鬼的劉洲,語氣帶著一絲惱意:“你看病成這樣,還並無大礙?”
安大夫在盆中淨了手,說道:“並無性命之憂,我開付藥方,熬藥水幫他清潔皮膚,可助他早日化膿結痂。”
見劉梧州還是不太相信,安大夫擺擺手說道:“我這幾日就呆在貴府,待貴公子醒來,就知我所言非虛了。”
聽到安大夫如此言語,又相信老禦醫聲名赫赫,才將提起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還是高高浮起,充滿猶疑:前兩日眼看就不行了,怎麽現在說沒事了?
這邊劉母悠悠醒來,得知小兒子並未身亡,隻是熟睡過去,喜極而泣!
她淚眼含霜,指著那幾個剛剛照顧劉洲的下人罵道:“剛剛是哪個殺千刀的在哭?”她抬手揪了一把一個小丫頭的臉,一個一個朝其他小廝點過去:“是你哭?還是你哭?你再咒我家兒子,你這些個白眼狼!我兒要是有三長兩短,你們一個個都活不成!”
那幾個丫鬟小廝嚇得連連哭泣求饒。
也不怪這幾個丫頭小廝,今日劉洲少爺本就出氣多進氣少了,突然那個丫頭看到平日還不時因瘙癢難耐動彈一下的劉洲少爺突然一動不動了,她還過去喚了幾聲,不見反應。這下慌了神,幾個下人一起大哭起來。
誰會想到這七八日一直無法入睡的劉公子,突然一下睡了過去?本來試試鼻息就可以判斷出來的事情,最後弄了一個大烏龍。
開完藥方後在客房休息下來的安大夫並未休息。他仔細回想劉洲的症狀,體無完膚,全身膿皰,搔癢不止,徹夜難眠,這典型是中了巫咒之症。
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這種症狀了?五十年還是六十年?抑或更久?自己還是小小學徒的時候見過吧?
更奇怪的是,當他問脈診治之時,卻發現那巫咒已經為人所解,而主人卻不自知。也不知這背後是何故事。
安大夫陷入了沉思之中。
安順梁,年過八十,關於那些,他還記憶猶新。曾幾何時,神妖鬼怪橫行,法術亂飛。那些大能之人,跺跺腳,天崩地裂,河水倒流。
那年一場大戰,白晝星現,夜空日懸,乾坤撕裂,洪水肆掠。大戰之後,到處是破碎的法器,血肉內髒。不知那場大戰為何起,為何湮,何人生,何人亡。安順梁隻知道短短一個月,整個大楚支離破碎,無數凡人家破人亡。
所幸自此以後,滿天神怪消失一空。
民眾痛恨那些修仙之人弄得家國破碎、草菅人命,見大戰之後再無神怪涉世,暗自將相關書籍、記載、道場焚燒一空。大戰中活下來的凡人,不約而同不再講那些神仙鬼怪之事。數十年以往,大楚漸漸恢複繁榮,大楚的仙人以及相關的一切也漸漸湮滅在時間長河之中。
前一段時間,市麵上偶然出現幾本神仙異誌書本,已經引起了朝廷警惕。安順梁也找過一兩本略讀一番,發現盡是胡編亂造之言,博人一笑之料,遂置之不顧。沒想到現在巫咒之術又現世,看來天下又要大亂了。
安老大夫憂心忡忡,覺得此事該警示京城老友。提起手邊的狼毫,飽蘸濃墨,將今日所見所聞,細細描述,派人連夜送往驛站。
就是這封信簽,即將如拋入油桶中的火星,將為人遺忘的神秘世界再次揭開麵紗的一角,開始了一個轟轟烈烈光怪陸離的後修仙世代。
且不論安大夫如何憂心,李越早就帶著問墨一家一家拜訪過去,一直忙到月華漫天。
所幸其他幾個小子反而沒有劉洲病症嚴重,不過沒有李越救治,也多熬不了幾天。另外慶幸的是那日有幾個小子帶的小廝,居然沒有一人被下了血毒咒。李越猜測這血毒咒需要媒介施展,或許媒介之物並不便宜常見,在這下等人命如草芥的世道,咒殺小廝成本太高,不值。
李越本著現代之人利益得失揣摩這事後因由,居然也猜得極準。
巫咒之術需要用到咒靈,咒靈多以蟲蛇鼠蟻等活物,經年累月喂食各類特殊藥物,輔助各種咒語,壯其身,固其魂,再或醃製、或火培、或風幹、或油浸各法保存不一而足。血毒咒是極為低級巫咒,所需咒靈倒也常見,普通昆蟲螻蟻皆可,可是喂食藥物卻不平常,再加上需最少一年時間的培養,最後咒靈養成,花費也不少。是以瘋道人用血毒咒咒殺幾個少爺就如拿金塊砸死闊少,雖是一擲千金,卻也爽快;但是拿金塊去砸死幾個螻蟻般的下人,那是不值得了。
李越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到家中,困頓不堪。他現在肯定,每次施用怯邪印,腦海都會昏眩一瞬,那股隨之流出熱流是極為重要之物,雖然不知那到底是何物,但是每施完一次怯邪印,身體多加一份疲乏空虛。就如用腦過度,精力不足。
李越雖是腹中饑餓,卻是半點胃口也無。眼前晃動的盡是那一具具膿皰遍布,不成人形的裸體。李越哀嚎一聲,重重躺到在床上,片刻就沉沉睡去。
睡夢之中,再也不見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一片混沌之中,一個小小人影懸空跌坐,高空“養魂經”三字如暖陽,橘紅色的光輝浸潤著小小人影,在混沌之中入波起伏不定。
且說李越第二日醒來,雖是腹鳴如鼓,可是精神煥發。心中感慨了一下:“果然年輕就是資本,一覺醒來,又活蹦亂跳了。”
問墨見李越醒來,連忙張羅洗簌,準備了早飯。李越對有顏色之類菜食沒有胃口,隻好狠狠喝了三碗白粥。
這邊問墨已經興奮講了起來。原來問墨今晨上街,偶遇劉城主家出來采買的管家,笑逐顏開,雞鴨魚肉買了一板車,唯一的喜事肯定就是劉洲好轉過來了。雖然不知道怎麽一夜之間,將死之人又活轉過來,不過問墨相信肯定是自家少爺的功勞。昨日問墨他自己也陪少爺去了劉城主家,劉洲好轉還不是有自己的功勞。
想到昨日少爺還去了其他十來家,問墨也不急著回家,在集市外慢慢晃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