崢樂台二樓的一雅間內,一著月白長衫的男子倚在小榻上沉思,他一手靠著憑幾,一手把玩著手中的半塊玉佩,那玉佩瑩潤通透,狀似雲霧繚繞,散發著柔潤的光澤。
這名男子正是靖南侯世子沐簫和,他目色迷離地看著那玉佩,大拇指來回摸著底端的那柔和的雲”字,腦子裏卻是想起了小時候那個鮮活的小身影……
那個執著堅強的小女孩,那個永遠不懂溫柔和禮數的小魔女,那個眨著明亮的眼睛揚頭對他說“簫和哥哥……長大後我就嫁給你!”的小姑娘已經隨十四年前的那場大火而香消玉殞,那個身影已經永遠封存zài嘉定六年……
嘉定年間,大桓子民最津津樂道的不是江南名士如何競風流,而是大燕鐵騎壓境時,號稱大桓“英武三傑”的雲淩波、裴景聲與沐真三名世家子弟如何守住了邊疆,雲淩波是大桓駐守在襄陽的雄將,天家為了感慰雲家的功勳,將才貌俱佳的宣陵長公主嫁給了雲淩波,隨後宣陵公主後為雲家孕育了一子一女,長子雲徑舟,小女雲玥瑤,當長公主懷上小女兒時,沐真主動為獨子求婚於雲家,兩家本世代相交,遂指腹為婚。
隻可惜,十四年前,大燕玉麵軍師北鶴親率三十萬大軍直逼襄陽,恰在那時,襄陽傳出雲淩波私藏國璽,試圖叛逆的消息,更有甚者,傳言雲淩波欲勾結北鶴南下犯國,得到消息的朝堂一時爭論不已,派去營救襄陽的軍隊終究遲了數日,最終,襄陽落入北鶴之手,桓軍退守竟陵,而雲淩波及一眾雲家將身死襄陽……
裴太傅的獨生子裴景聲因不信自己的兄弟會謀逆,直道是大燕的詭計,他駐守竟陵時,數次出擊大燕,誓為雲淩波報仇,可惜的是,他最後也戰死沙場,徒留馬革裹屍還。唯獨沐簫和的父親沐真保全了性命,他不滿朝中對雲家趕盡殺絕的做法,帶著沐簫和回到寧州,十四年從未踏入京城一步。
往事一幕一幕在沐簫和腦中翻騰,他呆滯般的望著窗外,原本溫雅的輪廓頓時冷硬起來,眼中一道一道的冷意蘊藏著永遠都抹平不了的傷痛……
他輕閉雙眼,喝下一杯烈酒,濁酒澆心,那股痛麻隨著熱酒傳遍全身…
“世子……”
一個低低的聲音將沐簫和繾綣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募然抬頭,一臉蒼然地尋聲看去,卻見一麵帶輕紗的女子靜靜地立在簾前注視著他,瑩亮的眸子裏帶著幾許淡淡的憂傷……
“未請自入,驚擾了世子,華纓向世子賠不是!”說著,華纓欠身行了一個禮,舉止之間有著幾分爽快,
沐簫和終於回過神來,連忙起身回禮,溫和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原來是華纓姑娘!”原來是她引自己入的京,今年年初,沐簫和受到來自京城的一封密信,信中隻言有雲氏一族的消息,他遂借為裴太傅賀壽,經由夏口來了京城。
華纓怔怔望了沐簫和一會,眼中閃過一絲悵惘之色,然而很快她便收住神情,隻是淡淡一笑,“世子請坐吧!”說著便幫沐簫和斟了一杯酒,隨他一道坐了下來。
“裴府我去過,可並未看到姑娘所說之人,而且還差點搭上一條命!”沐簫和憂鬱深邃的眼神中,飄過一絲隱忍與犀利。
華纓挑眉看了看他,詫異道:“難道她不在裴府內?早些年,我也派人前去裴府打探,可一直沒見過她的身影。”
“那姑娘還讓我去打草驚蛇?”沐簫和有一絲不快。
“打草驚蛇倒沒有,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麽來意,我隻是覺得她若不在裴府還能在哪?”華纓沉思了一會,偏頭問道,“你還記得她的模樣嗎?”
“印象不深,不過你確定她還活著?雲家不是無一生還嗎?”沐簫和說著說著,心裏忽然有一絲激動。
“是的,當年長公主因裴氏一逼再逼,憤怒至極,暗地裏一紙休書讓裴氏接她回去,再後來,將軍府內一場大火,其他的你都知道了。”華纓語調悲切,咬著牙齒,竟是一再控zhì自己的情xù。
不管怎麽樣,她是恨自己的嫂嫂的,當年雲家風光最顯時,裴蘊將自己的長女裴風晚嫁到了雲家,嫁給了自己的哥哥雲徑舟,可是雲家出事後,他不但將裴風晚接回了家,還推波助瀾,將雲家至於滅門的死地,這口氣,讓華纓怎麽吞得下去……
沐簫和見她神情悲痛,心中不由起疑,她到底是誰?待他伸手過去想去安慰她時,她已緩了過來,
華纓拭去了眼角的淚珠,低聲道:“如果世子想知道當年雲家的人是怎麽死的,可以找到她,隻有她些許還能知道一些當年的真相……”她當年太小了,才六歲多的她,被長公主找人連夜送走,她根本來不及去問清楚發生了什麽。
“裴蘊對外稱她已病逝,想來是不想讓外人得知她的下落….”沐簫和道,
“是的,我曾派人去裴府打探雲家的事,可裴蘊治家嚴謹,下人不敢妄論半字….”華纓皺了皺眉道,邊說她邊飲起酒來。
“嗯…”沐簫和輕輕應著,可眼神卻是在她身上來回流轉,她能知道雲家如此隱秘的事情,那她到底是誰?
“華纓姑娘為何對雲家的事如此清楚?姑娘到底是什麽人?”沉默了半晌後,沐簫和終於出聲問道,他微微眯眼,低沉的聲音中帶著有些蒼涼。
華纓身子一頓,手中的酒盞凝滯了半刻,才抬起眉來看著沐簫和道:“世子勿要多想,華纓隻不過是一個深受雲家大恩的人,總之,華纓此生定要查清楚當年的真相,要讓雲家的人死得明明白白!”說完,她仰頭將酒盞中的酒飲盡,竟是一番颯爽與決絕。
他倆注定有緣無分,既然如此,何必徒增煩惱,華纓心裏苦楚道。
“嗬嗬…”沐簫和苦笑了一聲,也隨她痛飲了一杯酒,似乎心裏最後一點希冀也沒了。
華纓看著雅間的屏風有些失神,突然她眼中射出一記精光,偏頭看著沐簫和:“世子,或許我知道裴風晚在哪,過幾日我找人去探探。”
沐簫和聞言正了正身,向她投過去試探的眼神,“在哪?”
華纓輕輕一笑,邊起身邊道:“世子,這事就交給我好了….世子還是去聽曲吧….”
沐簫和一愣,方才意識到自己今日幹嘛來了,遂也理了理衣袖,起身笑道:“華纓,你今晚意欲何為?”
華纓哼笑了一聲,踱步至窗口,淡淡看向外麵,神色有一絲懶怠:“不過是幫九殿下一個忙而已,那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我們看看熱鬧罷了!”
沐簫和輕笑一聲,並未多言,而是朝外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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