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人的宮道上,踩著那滿地金黃的落葉,慕容晴莞微微歎了口氣,恍惚間又是一年深秋時,緊了緊身上的棉布披風,又想起了剛剛在懿祥宮的情景。
自太後禮佛歸來,她老人家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了,怕是很難熬不過今年的嚴冬。
太後是大娘的妹妹,卻與她一樣同為家族的犧牲品,她在這個牢籠般的皇宮熬了大半輩子,早已厭倦了宮廷中的爾虞我詐,所以她拒絕吃藥,拒絕太醫的看診,或許正如她所說,死對她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
可是她又怎忍心看著這個與自己同病相憐的人慢慢耗盡自己的生命,兩年的相處,她早已把太後當做了她的親人,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放任她如此糟踐自己的身體。
不知不覺間,她便已走到了禦花園,潛意識裏她是排斥這裏的,就是在這兒,她被慕容晴語陷害,讓她與他之間出現了再也修補不了的裂痕!
轉身剛要離去,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住,他喚她晴莞,還真是讓她十分的不習慣。
屏退了幽竹,她笑著回轉過身,打趣道:“王爺可是得空了?居然有雅興來禦花園賞花。”
他亦笑看著她,“知道你去給太後請安,本王是專程在這裏等你的。”
看著他唇畔那溫暖的笑意,她心裏微微有些觸動,人人都道靖王爺冷峻如山,不僅擁有五十萬雄兵,還有臻國最富裕的一方城池作為他的封地,而在京城中,更是隱藏著他影閣的勢力,皇上怎能不忌諱他,就算少年時期的情誼再重,身處權力的漩渦也會身不由己。
就像哥哥,如今得皇上器重,同樣是少年時期的好友,卻也未必深得他信任,這也是身為皇帝的悲哀,身在高處,卻也是天下最孤獨寂寞的人。
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又想到了那個男人,搖了搖頭,甩去與他有關的所有訊息,她不要心裏再存有他的影子。
蕭瑀夜探究的看著她,那張粉麵玉容上是一片平靜無波,然那雙清靈的眸子卻泄露了她的心事。
抬手輕撫上她微皺的眉心,菲薄的唇抿出一道柔和的笑意,“你對小悅說過,兩年後,你會跟我走,不知這句話是否還算數?”
慕容晴莞愣怔的看著他,她是對冷月說過,可是,她以為兩年後夜哥哥就會遇到心儀的女子,他這麽久沒有來看她,她以為他早已忘記了自己,卻不想他還記得她的話。
可現在的她,愛不了任何人,給不了蕭昶闕的東西,同樣也給不了他,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活到幾時,每次毒發都會讓她生不如死。
或許哪一天,當她真的撐不下去的時候,她會選擇了結自己,可心裏卻有放不下的東西,終究還是會舍不得。
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亂,他還是舍不得她為難,將她絞著衣角的小手包裹進自己寬厚的掌心,語聲轉柔,“我不逼你,我會等到你心甘情願的跟我走。”對她,他勢在必得。
對上他眼中的堅定,她心裏越發的無奈,愛上一個人或許隻要一瞬間,但要忘記一個人,對她來說,卻要一輩子,在她無法將蕭昶闕徹底推出心底之時,她不會給夜哥哥任何承諾。
“我還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見她依舊秀眉緊鎖,他適時轉移了話題。
慕容晴莞微仰起小臉,見他笑的格外開懷,遂有些期待的瞧著他。
他手臂微抬,花叢一角便走出了他的貼身隨從,雙臂交疊於身前,似是抱著什麽東西。
當那人走近時,慕容晴莞水眸一眨不眨的瞪著他臂彎裏那毛茸茸的小腦袋,迫不及待地想要從蕭瑀夜掌心中抽回自己的小手去抱那猶在好奇張望的小家夥。
蕭瑀夜笑著鬆開手,寵溺的瞧著她開心的樣子,對他來說,世間最寶貴的東西,莫過於眼前這個女孩幹淨純真的笑容。
他找了她六年,又等了她六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年,她是他的,即使她心裏有著別人的影子,她也隻能是他的,他隻恨沒在她遇到蕭昶闕之前就找到她。
“好可愛,謝謝夜哥哥。”
慕容晴莞看著懷裏那隻小小的宮廷犬,實在討人喜歡,她唇畔的笑意愈發醉人,兩頰上淺淺的梨渦裏仿若是注滿了香醇的美酒般惹人心醉。
“這是盈國特有的袖珍宮廷犬,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忠誠,高貴又倔強,與主人非常親密,一生隻會跟著一個主人,並且一對隻能孕育出一隻幼犬,它的母親跟著小雅去了,你能幫小雅照顧它嗎?”
“嗯,我會把它照顧的很好。”她摸了摸它淺黃褐色的小腦袋,心裏莫名有些悲哀,蕭雅柔的死,始終是眉姐姐心裏的痛。
“給它起個名字吧,以後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慕容晴莞看了看懷裏的小家夥,見它極不給麵子的打了個哈欠,她撇了撇嘴,“我叫暖暖,它就叫洋洋吧!以後我們的日子就會暖洋洋的。”也算是她給自己一個小小的希望。
蕭瑀夜無奈的牽了牽唇角,這丫頭居然把自己的名字跟小狗扯到了一塊,那豈不是他每次想到暖暖,都要連帶著想到這隻袖珍犬。
“夜哥哥,它餓了,在舔我的手,我要帶它回去喝牛奶了。”那粉嫩的小舌舔的她手背癢癢的。
蕭瑀夜幫她攏了攏披風,輕聲道:“秋涼了,再出來的時候,穿厚一點。”
她笑著點頭,旋身剛走了兩步,又回轉過來,朝他舉了舉手中的小家夥,努嘴笑道:“謝謝你,夜哥哥。”言罷,也不等他回答,便踩著輕盈的步子出了禦花園。
不管怎樣,生活總是要繼續,她的人生不應該隻有灰暗和冷漠,依舊有人是關心嗬護她的,無論是夜哥哥還是亦瑄哥哥,都是她不可或缺的親人。
當那個嬌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時,蕭瑀夜斂去了唇角的笑意,換上了一貫的冷銳漠然,“出來吧!”他聲線冰冷,與剛剛的溫煦平易簡直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