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卻有高門嫡女的氣度,長相嬌美卻有主見又性情堅韌,瓔珞怎麽想怎麽覺得遲璟奕描述的就是王雪瑤。
乍然聽到他說那姑娘就在眼前,瓔珞腦子一時間還沒轉過彎兒來,心中想著,王雪瑤難道也在這茶樓中?
她還本能地四下望了一下,接著她才恍然發覺遲璟奕一雙清亮無比的眼眸此刻竟然正灼灼逼人地鎖定著自己,無論他的神情還是他的言語,分明就在告sù她,他口中那個人,根本就是她蘇瓔珞!
瓔珞頓時頭腦轟的空白了片刻,整個人都呆住了。
隻因她覺得和遲璟奕相處時輕鬆愉悅一如前世時和朋友們在一起時是一樣的,她一直以為遲璟奕對她該當也是一樣的,他雖然對她還算不錯,可兩人談生意時也是該怎樣就怎樣的啊。
他中意自己?瓔珞半響才本能地尷尬一笑,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而遲璟奕卻也是活了這麽大頭一次向姑娘家表白,雖然麵上神情故作淡定,心中卻已然是煎熬到了極點,偏對麵的姑娘像傻了一樣竟然也沒個反應。
他心中撲通通的跳著,鼓著勇氣抬手,傾身過去將手壓握在了瓔珞放在綠玉鬥上的右手手背上,拉開她的手,十指交錯用力握住,聲音溫柔的又道:“我心悅你,想迎娶你為妻室,一生相隨,白首偕老,瓔珞,你可願應我?”
遲璟奕說著俊麵已然紅了起來,目光卻不曾躲閃,灼亮地盯視著瓔珞,帶著些逼迫她麵對,不允她回絕的執拗和期盼。
瓔珞隻覺他的眼光頗有壓迫力,她從來都沒想過一向溫和令人如沐春風的遲璟奕會這樣,她一時真不知該作何反應。
隻能愣愣地瞧著他微涼的手指和自己白皙的手指交握在一起,她頭一次在馬車上和遲璟奕相對而坐時,就曾經留意過他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卻又不顯突兀,很是漂亮的一雙手。
可她當真沒想到這雙手有一日會握著她的,懇請她嫁給他,她此刻瞧著遲璟奕白皙的手,腦中莫名卻閃過另一隻大手握著自己的樣子。
那隻手沒有遲璟奕的手白皙細膩,更沒有遲璟奕的手好看漂亮,那隻手許是因為常年練武的原因,手掌中布滿了老繭,有些硬硬的咯人,骨節更是極為粗大,側麵的青筋甚至略微有些暴起,皮膚微黑粗糙,可卻同樣手指修長,那手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溫熱的,拉著她的時候讓人不容拒絕,強勢的令人心慌卻也心安。
就是那雙手,不久前還曾經笨拙地給她挽過長發,摘過蘭花。
瓔珞不可遏製的走了神,遲璟奕握著她的手微微用了下力,瓔珞才驟然抬眸,卻是微微掙紮著將手從遲璟奕的掌心中抽了出來,張口不知為何便道:愛“王姐姐喜歡你,你知道嗎?”
瓔珞言罷,遲璟奕俊顏之上便露出了呆愕之色,接著又是無奈,倒不是他對王雪瑤的愛慕感到驚愕,實在是他想不明白,眼前這個女人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提起王雪瑤來。
他無奈的笑了下,禁不住道:“你還能再煞風景點嗎?”
瓔珞聞言略顯尷尬的抬手摸了下鼻子,還沒想到該作何反應,便見對麵遲璟奕笑著挑眉,道:“還是珞妹妹是在質問吃醋?”
瓔珞被遲璟奕這個想法驚嚇地瞪大了眼睛,連連擺手,幹咳了兩下,這才道:“我的意思是,我對搶姐妹所愛這樣沒品的事兒有心理壓力,實在做不來。”
瓔珞的話遲璟奕聽的並不是太明白,可她的意思他卻是聽懂了,故此不由又搖頭一笑,道:“嗯,我對挖兄弟牆角這樣沒品的事也不感興趣的。”
瓔珞一時倒是愣住了,眨了眨眼,道:“這話是何意?”
遲璟奕卻揚眉笑著道:“你怎麽不想想,振威將軍府的太夫人是我的姨祖母,王雪瑤也早便及笄了,倘使兩家真有意結親,又怎麽會拖到現在?你該知道將軍府還算有半個少爺如今身在軍中的吧?”
瓔珞聞言有些恍悟起來,振威將軍府一直無子嗣,使得盛家的旁支多有想法,隻是因為將軍府三代都是單傳,故此這盛家旁支實在是遠的不能再遠了,這才沒叫旁支算計了將軍府。
即便是這樣,似是七八年前,太夫人無奈之下還是從盛家旁支中選了一個男孩養在了將軍府中,當時京中人都說太夫人是打算將那孩子過繼給已故的兒子,好承繼將軍府的香火。
隻是後來此事卻又不了了之了,那孩子也被送到了軍營中,這些年似乎一直都掌控著將軍府留下來的軍中勢力。
見瓔珞有些明白過來,遲璟奕便道:“且莫說我對王家妹妹隻是兄妹之情,從無男女之愛,隻姨祖母的意思,怕王家妹妹也是明白的。且我於承儀兄感情深厚,也一向拿承義兄親兄長敬重,又知承義兄一直歆慕於王家妹妹,我又怎麽可能奪兄之愛?”
盛將軍府被送去軍營的那旁支男子名喚盛承義。
聽遲璟奕這樣說,瓔珞倒一時間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早年盛老將軍和少將軍一起遇難,太夫人和王氏夫人好容易才將少將軍的遺腹子養大,一直希望孫女長大為其招贅好繼承將軍府的香火,隻可惜事不如人願,將軍府的孫小姐還是沒能養成人就沒了。
王雪瑤因為長得像太夫人的孫女這才被接進了將軍府養大,而那盛承義沒能寫在盛府宗譜上,多半是因為太夫人心有不甘。
王雪瑤如今已十七了,親事還沒做安排,九成便真如遲璟奕所言,太夫人是打算讓她嫁給那盛承義的,將軍府總得要過繼個人承繼香火。
讓王雪瑤和過繼來的盛承義在一起,想必對太夫人來說也算是一種慰藉了。
王雪瑤雖然喜歡遲璟奕,然而瓔珞卻明白,這個年代喜歡是最沒用的東西,更何況遲璟奕對王雪瑤還沒有那種男女之情,而王雪瑤也是不可能罔顧太夫人的意思的。
這樣一看,王雪瑤和遲璟奕也確實不可能了。
瓔珞想著這些微微怔楞,遲璟奕卻站起身來,幾步到了瓔珞近前,竟是在她滿前蹲了下來,瞧著她,聲音堅定而沉穩地道:“珞妹妹倘使願意信我一次,我必不會辜負珞妹妹的情誼,會待你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拘束,喜歡做生意,你瞧,我這些年也習慣了四處走動奔波的生活。你做了我的妻,我自然不會將你撇在家中,會稟了家人,隻道我身體不好,而你又擅長藥膳,跟我一起可方便照顧我,想必家人不會阻攔。到時候我們便可攜手遊遍這大豐的大江南北,將我盛家的鋪子可便大豐,還有,你若喜歡做生意,我也不會阻攔的,咱們各幹各的,到可以看看誰的生意做的更大。還有咱們如今同開的藥膳樓,珞妹妹便不想親自看著它是怎麽在大豐遍地開花的嗎?”
不得不說,遲璟奕給瓔珞畫了一個大大的餡餅,瓔珞瞧著近在身前的遲璟奕,瞧著他俊美麵容上的溫柔之色,瞧著他眼眸中的真誠之意,她覺得心中微微發熱起來。
是的,作為一個現代姑娘,她根本就不適應這古代的生活,即便她已經盡量試著去忘卻前世,將自己融入這個時代,可她每日望著內宅那四方天地,還是感到憋悶難當。
她渴望自由,渴望隨意出府走動,她不想被拘束在後宅,她更不想像所有的古代女子一般,等待著家族安排出嫁,侍奉公婆,相夫教子,為丈夫安排妾室通房,爭風吃醋,像宋氏一樣越來越扭曲,迷失了自我。
遲璟奕描述的未來太美好了,瓔珞覺得她整顆心都熱了起來。她想她和遲璟奕誌同道合,也許真的是最適合的。
似瞧出了瓔珞的動搖,遲璟奕再度探手,握住了瓔珞放在膝上的雙手,這次瓔珞卻沒有掙紮,遲璟奕一向略顯蒼白的俊麵不由一紅,唇角揚起流露出了愉悅的笑容來。
他的笑容一向溫潤好看,此刻這發自內心的笑容,更是溫柔醉人地似將整個雅室都點亮了一般。
他的愉快感染了瓔珞,她也輕牽唇角笑了起來,道:“我從來沒想過這些,遲大哥能否給我兩日的時間容我好好想想?”
遲璟奕聞言並不失望,臉上的笑容不斷,點頭道:“好,我靜候珞妹妹的佳音。”
言罷,他鬆開握著瓔珞的手,笑著站起身來。
瓔珞瞧著含笑而立的遲璟奕當真覺得和他相處輕鬆自在,舒心暢然,也許此刻她對他隻有欣賞之情,可她覺得他這樣溫潤的男子,倘使兩人真成夫妻,想必是可以有商有量,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吧。
即便將來兩人感情出現問題,瓔珞覺得她還能有自己的生意,且她應該是可以看著遲璟奕納妾生子的。
她覺得她如今需要的就是這樣能夠收放自如的感情,嫁給遲璟奕也許真會是最好的選擇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瓔珞因心中有事便有些心不在焉,眼見天色已不早,便辭了遲璟奕,又原路悄無聲息的返回了蘇記藥材鋪。
當日夜裏,瓔珞沒怎麽睡好,折騰到後半夜才沉睡過去,卻不想翌日她還沒起身,王雪瑤卻來了。
聽到動靜,內室中瓔珞忙忙起身穿戴,隨意拉了件鬥篷披著便忙迎出了屋,到了明間,卻見門簾打起,王雪瑤已然笑著進了屋,瞧見瓔珞便皺著鼻子衝瓔珞做了個鬼臉,道:“你這懶丫頭,可叫我抓到了,這都什麽時辰了,居然還賴在床上!”
瓔珞笑著迎上去,見王雪瑤的鬥篷風毛上居然落了一層薄薄的雪片,不由驚道:“下雪了?”
王雪瑤點頭,道:“誰說不是呢,今年這雪倒下的早,下的還不算小呢,我出府時還不曾飄雪,到了四通街便飛起了零星雪花,這會子方才大了些。”
瓔珞拉了王雪瑤的手,觸手微涼,便忙拉著她往內室走,道:“我這暖暖的被窩還沒收攏,索性咱們倆再進去暖和一會子,瞧你這手涼的。”說著又吩咐霜杏道,“去廚房要上一碗薑棗茶來。”
王雪瑤也不推脫,跟著瓔珞到了床邊,脫了鞋,除了身上鬥篷,外頭大衣裳,爬上床和瓔珞裹著被子靠在了一處。
床帳中暖和的緊,王雪瑤靠在瓔珞肩頭禁不住舒服的長歎了一聲,方道:“還是你會享受,你們老夫人還病著嗎?這也不用去請安的,就由著性子睡啊。”
瓔珞點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老夫人這病是從何處來的,她隻怕一見我們幾個去請安,就要先想起當日被信王府羞辱的事情來,這心堵一泛,病還養不養了,所以這就一直免了我們的晨昏定省。”
王雪瑤便捂著嘴笑了起來,道:“你們府的四姑娘平日總一副矜持清高模樣,這回是當真鬧成了京城笑柄了。那邊信王府側妃隻被皇後娘娘叫進宮訓斥了一頓,禁足一個月,這事兒便算完了,可憐你們府上姑娘們的婚事隻怕都要往後拖上一拖了。”
瓔珞聞言睫毛微閃了下,道:“我是不著急,倒是我三姐姐,翻年可就十八了,本來這次進京就是要趕著定親的,豈料我們夫人這一病倒,又攤上這麽一場事兒,這親事可當真是要遙遙無期了。”
不知道蘇瑛玥這會子有沒有後悔,當日若非她在中間挑撥離間,興風作浪,大家也不會一起出府去做衣裳,不出府自然也不會被信王側妃堵在街上,也就不會被蘇瑛鶯這般連累了。
更有,若是在穗州時,宋氏和蘇瑛玥不想著毀她清白,宋氏何至於會被幽禁起來,如今連親生女兒的婚事都沒了主宰權。
所以這世上當真是因果有報,不作不死。
瓔珞挑唇一笑,靠著她肩頭的王雪瑤卻是直起身來,瞧著瓔珞打趣道:“你不急嗎?唉,那可有人要急死了呢。我可聽說有人已經等不及要向瓔珞妹妹提親了呢。”
昨日她剛剛見過遲璟奕,今日一早王雪瑤便來了,瓔珞便猜王雪瑤這突然造訪定然會是於昨日之事有關的,如今聽她這般說,不覺握了王雪瑤的手,遲疑地道:“王姐姐,我……”
王雪瑤卻笑了,反握了瓔珞,麵露悵然道:“我都聽說了,你放心,遲表哥年紀不小了,總得娶妻的,我早便知道會有這麽一日的。”
瓔珞見她微微低垂了睫毛,眼底到底流露出難過之色來,一時間倒不知該說些什麽,倒是王雪瑤一瞬間便又揚起了笑意來,道:“你不知道太夫人對我的親事早便有安排的,我也早就知道我和遲表哥沒可能,我就是……就是任性地由著自己做場夢,如今遲表哥要成親,我其實心中是高興的,隻要他能如願,能過的好,我瞧著也會歡喜。早晚都會有那麽一個人,與其是旁人,我倒更希望是你,我瞧的出來,遲表哥是真正的喜歡你。”
瓔珞不想王雪瑤對此事竟然是這樣的態度,不覺心生感觸,半響才道:“那個盛承義是個什麽樣的人?”
王雪瑤便笑了起來,道:“他啊,他為人忠厚持重,重情重義,雖說有些粗心可對我一向是體貼的。太夫人看人的眼光,瓔珞妹妹該放心才是,當年那麽多旁支的孩子,太夫人獨獨選了承義大哥,自然是因為他人品都好。而且他雖然比我年長七歲,可早年也生活在將軍府中,其實論起來,我倒和承義大哥是青梅竹馬呢,這些年他在軍營,每年逢年過節,也總會遣人給我送東西回來。”
王雪瑤說著麵上微微露出些許茫然之色來,又將頭靠在了瓔珞的肩頭上,道:“瓔珞妹妹,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想,興許我並不是那麽喜歡遲表哥,畢竟我和他其實統共也沒見過幾麵,也許我隻是不想認命……也許我隻是不想這樣一輩子都成為別人的替身……”
王雪瑤最後一句話生意極低,似喃喃出聲,含含糊糊的瓔珞並沒聽太清楚,可她也已經明白了王雪瑤的意思,不覺緊握了王雪瑤的手,道:“王姐姐可千萬莫那樣想,太夫人對王姐姐當真是一片真心疼寵的!也許當年姐姐被抱進將軍府是因為這張容顏,可這麽多年過去,姐姐承歡膝下,太夫人親自教導撫育,早已將姐姐當親孫女疼愛了。我相信太夫人如今隻是因姐姐是姐姐而疼愛,絕對不是將姐姐當成了什麽人才這般疼寵的。若是姐姐還那般想太夫人,那便當真辜負了太夫人對姐姐的一片慈愛之心了。”
王雪瑤一時身體微顫了下,猛然抬頭盯著瓔珞,片刻才搖頭灑然一笑,眸中略有釋然,道:“妹妹說的是,倒是我身在局中,太過左心了些,太夫人自然是因我是我,才格外疼寵的。”她說著不由長長出了一口氣,推著瓔珞道,“咱們不說我了,我今兒來就是特意想跟你說,嫁給遲表哥當真是一門極好的親事,你千萬莫要因我為念錯過良緣才好。”
王雪瑤這般真心相待,瓔珞眼框微紅,瞧著她真誠的眉目點了點頭。
當日王雪瑤離開,瓔珞又略想了想便鋪展了筆墨,在紙上寫了願意二字,吹幹後,她望著那兩字,卻是眼前再度閃過那日傍晚後花園中那個執蘭花而立的男子來。
她不是鐵石心腸,又怎麽會感受不到秦嚴的一顆真心來,她更不是遲鈍愚笨之人,感受不到自己的動心來。
可是齊大非偶,她和那個人身份懸殊實在太大了,她根本就做不了他的正妻,即便秦嚴能夠為她爭取到正妻的位置,可是他是未來的靖王,隻朝廷定例便該有一妃,二側妃,二庶妃。這些都是能夠上宗蝶的妻妾,這其下更還有貴人,淑人,安人,惠人,隨妾、和姬、采衣這些女眷位份。
即便王爺不像宮中皇帝後宮三千,可王府有個幾十女人,根本就不算什麽。就算是秦嚴性情寡淡,不中女色,他也不可能隻娶正妃一個的。
便是拋去這些不提,那王府也絕不是她心之向往的地方,這落敗了的定安侯府已然讓她喘息不過了,更何況是那深宅重重的王府了。
且最最令她心驚的是,她對秦嚴動心了,倘使放任自己繼續接觸那個男人,瓔珞一點都不懷疑自己會愛上那個霸道又別扭的男人。
在這三妻四妾,階級分明的古代愛上一個男人太可怕了,瓔珞覺得自己到底還是怯懦了,她做不到不留後路,飛蛾撲火,重活這一世她隻想簡簡單單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還是害怕受傷,害怕萬劫不複的。
所以,就讓她趁此抽身吧,嫁給遲璟奕,她會努力做一個好妻子的,遲璟奕是一個好男人,她想自己和他大抵也會經營起一份細水流長的感情的。
想著瓔珞不再遲疑,將寫好的字條折疊了,高聲喚了雲媽媽,吩咐道:“拿到外院交給弟弟,讓他送去給遲府,親手交給遲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