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嚴出了靖王府便徑自往宮中去,天璽帝每年秋天入冬前都要到景北路的林山皇家獵場去秋狩,今年將一路的護衛差事交給了秦嚴,這兩日秦嚴都在忙著安排部署。
他這一忙便是一日,半下午又被太後喚了去,剛好今日敏慧長公主也進了宮,秦嚴陪著太後和姨母說了會兒話,又在慈雲宮中用了晚膳,這才被太後放了出來。
慈雲宮中,太後見秦嚴離去,便歎了一聲,道:“方才靖王府傳來消息,說是阿嚴將謝太妃氣的暈厥了,靖王直嚷嚷著要對阿嚴用家法,這會子隻怕王府裏還沒鬧安生呢。哀家讓這孩子留宿在宮中兩日,等明兒一過便陪著皇上往林山去了,這一去少說也要一兩個月,回來這事兒便也過去了,偏這孩子執拗,竟是說什麽也不肯留宿在宮中。”
敏慧長公主倒不知道靖王府的事兒,方才太後也一直不曾提起此事,她方才還奇怪呢,怎麽太後突然提起讓秦嚴留宿宮中了呢。自打秦嚴成年出宮後,為了避嫌可就沒在內宮中留宿過了。
此刻聞言,敏慧長公主不覺蹙眉道:“什麽事兒啊,怎麽日日的不消停。”
太後便目露沉色,道:“是謝太妃非要將留在王府的那個謝家姑娘做主給了阿嚴做正妃,阿嚴又怎麽瞧得上那姑娘,就鬧了些不愉快,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要說秦嚴的性情暴露,行事殘暴,一來是他從小成長環境有異常人,造成了桀驁不馴,殘暴血腥,可另一方麵也是被太後給寵慣出來的,在太後看來,那靖王府謝芷蘭被嚇地當眾失態,都是她自己膽子太小,根本就怨不上秦嚴。
至於謝太妃暈厥,那也是她太糊塗,太向著娘家人了,怎麽就能因疼娘家的侄孫女,就做出這樣偏心的事兒來呢。那謝家姑娘哪裏配的上她的好孫兒,莫說是做正妃,在太後看來根本連個侍妾都配不上。
敏慧長公主聞言便也冷哼了一聲,道:“謝太妃是真心疼她這侄孫女,為了給這侄孫女抬身價,還特特帶著這個侄孫女進宮來見母後,她那個侄孫女,確實樣樣都屬一般。都說阿嚴人心冷腸冷的,是個捂不熱的,和靖王府上下不親近,可咱們卻知道這孩子最是心軟實誠,隻靖王滿府上下主子這行事,叫這孩子如何於他們親近的起來。”
敏慧長公主沉聲說罷,舒了一口氣才道:“不過這事兒母後也犯不著生氣,左右謝太妃想想也就得了,母後不同意,誰還能硬逼著阿嚴娶妻不成。母後也莫為阿嚴擔憂,他便算是回了府也吃不了虧去。那靖王若真敢對阿嚴行家法,我頭一個打上門去!”
太後卻笑了起來,搖頭道:“哀家哪裏是怕阿嚴吃虧才想留他在宮裏頭,不過是怕他回去再鬧了不愉快,到底靖王府才是他的家,這人倫孝道擺在哪兒,若再鬧大了,沒得又要鬧上朝堂,鬧得那些個沒事兒幹的禦史大夫們上躥下跳的!”
太後言罷略揉了下額角,卻是驀然瞧著敏慧長公主道:“對了,上次那個定安侯府姑娘的事兒如何了?人你可曾見著了?”
敏慧長公主不由略煩悶地擺手,道:“那事兒且別提了,我這邊將賞花宴席各色事兒都準備的妥妥了,那邊就出了信王側妃當街將定安侯府女眷給打了的事兒來。定安侯府的夫人和幾個小姐都給打的臥病在床,鼻青臉腫的,我這邊哪裏還能讓人家來參加我的賞花會。偏平日裏和定安侯府也沒什麽來往。到底這事兒最後成不成還在兩數間,阿嚴這親事太過波折,沒成之前且不好鬧的滿城風雨。這事兒也不好高調著來,也便一時尋不到機會見見那姑娘,這不就耽誤了嘛。虧我為這事兒早早便到大國寺去和那定安侯府的大房夫人姑娘偶遇,當真是好事多磨。”
太後聽罷便抿了抿唇,道:“阿嚴這又要隨皇帝往林山去狩獵,再耽誤個兩三個月……”
敏慧長公主見太後眉眼間難掩焦躁豈不知太後是真為秦嚴著急,勸著道:“許是這孩子姻緣還不到,母後且放心,等秋狩一結束,女兒便先忙這事兒。”
那邊秦嚴還不知道太後和敏慧長公主正商量著要給他相看瓔珞,他出了慈雲宮便大步往外廷去,剛轉過一道抄手遊廊,就聽月洞門那邊傳來宮女清脆的說話聲。
“海公公你倒是快著點啊,要不我幫你抱著這些花兒?”一個宮女脆生生的催促著。
“哎呦,我的姑奶奶,灑家走的這夠快了,慢著點兒吧,這知道的咱們是往鍾翠宮給德妃送皇上賞賜的花兒,不知道指定以為咱們趕著投胎呢。”
一個太監略顯尖銳的聲音應答著,秦嚴聽出來卻是皇帝身邊伺候的小太監福海。
他知道前頭院子往東邊兒去正是德妃所住的鍾翠宮,他腳步不停繼續大步往前走,對這些自然是完全不感興趣的。奈何那宮女的聲音實在又響亮又清脆,再度催著道:“哎呀你就快著點吧,你不知道上次我們娘娘得皇上賞賜的花兒還是三年前的事兒,當時娘娘陪著皇上賞荷花,皇上令人剪了幾支花兒賞賜娘娘,娘娘回去一直養在寢宮裏頭,還為那幾支花兒專門做了個小荷缸,每日裏親自照看,後來瞧著那荷花要開敗了,娘娘傷心的不得了,將花兒曬成幹花,如今還時時拿出來瞧呢。今兒這梅花可是皇上親手從枝頭折下來的,雖然就這麽一支,可我們娘娘瞧見了不定多歡喜呢,算奴婢求您了,公公就快著點吧。”
福海卻笑著道:“哎呦,灑家這腿要被人拉斷了,不就一支花兒嘛,瞧你說的那誇張勁兒,這能比得了金銀首飾,綾羅綢緞還高興?”
那宮女卻道:“你一個公公懂什麽,女人家的誰不喜歡這花兒朵兒的,再說這一支梅花可是皇上親手折的,那些綾羅綢緞的再金貴,哪有皇上這份心意珍貴,皇上這是惦記著我們娘娘最喜歡這梅花才賞賜的呢,這是獨一份的寵愛呢。”
說話間兩人的腳步聲已經遠去了,秦嚴的腳步卻不知不覺放慢了些。耳中似還回響著那宮女的話兒,若有所思。
他回到靖王府,難得的沒從公主府那邊的大門入府,而是直接打馬便到了靖王府門前,跳下馬背便大步流星進了府。
今日靖王府一通鬧騰,外院的小廝們都聽到了風聲,現下見秦嚴難得地竟然回了這邊兒府中,一個個驚懼之中又驚異不定,秦嚴一路往內宅走,下人們一路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待他如風一般走過,又紛紛猜測,世子爺是不是因氣壞了老太妃,這會子回府來請罪的,也不知道王爺會怎麽懲罰世子爺。
那邊秦嚴卻已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內宅,他到了內宅卻根本未曾往謝太妃的鬆鶴院走,而是直直就向著後頭的花房去了。
花房的花匠是兩個中年婆子,聽到動靜忙忙迎了出來,瞧見秦嚴紛紛一楞,接著便忙臉色蒼白地行禮。
秦嚴倒神情和暖,還衝兩個婆子抬了抬手,聲音平和地問道:“蘭花放在哪一片?前頭帶路!”
秦嚴何曾來過這地方,兩個婆子作為花匠平日也不多在王府中隨意走動,也不曾見過秦嚴,隻這位世子爺的傳言卻聽了不少,兩個婆子當真是嚇得不輕,秦嚴抬步進了暖房,那膽大點的婆子才勉強撐著跟了進去,戰戰兢兢的將秦嚴帶到了養蘭花的地兒。
靖王妃所出的長樂郡主便是個愛蘭花的,故此這花房中蘭花還當真不少,且不乏名貴品種,一盆盆,一簇簇,各種顏色的蘭花開的極好。
秦嚴哪裏懂這些東西,瞧了眼便目露滿意,跳進花叢中彎腰便先將一株開的正好的蘭花給生生折了下來。
一旁花匠婆子瞧見心肝生生停跳了兩下,那可是一盆極品墨蘭啊,就這麽一盆花外頭根本千金難求的,蘭花嬌貴難養,這麽盆花兒不知花費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少功夫才養成,前兩日長樂郡主還說了,花房裏的蘭花兒開的不錯,她準備好好辦個賞花會兒,請了各府的貴小姐們來看蘭花,這尋常的蘭花自然上不了宴會,要上宴會的蘭花中便有世子爺方才毫不猶豫折下的這一株啊。
花匠心疼心驚間,秦嚴手中的蘭花已經迅速的增成了五六株,那一株株的全是名貴蘭,婆子隻覺眼前發黑,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她張了張嘴,可哪裏敢對這位凶殘出名兒,今兒還嚇得表姑娘當眾大小便失禁的世子爺說個不字。隻能慘白著一張臉,眼瞧著秦嚴動作迅速地在花叢中走了大半圈,扯了一株又一株的蘭花。
直到攥了一大把,這才從花叢中直接縱身一躍跳出了花叢,瞧都不瞧跌坐在旁邊的花匠婆子,便捧著那一堆蘭花出了花房走了個沒影。
那花匠婆子望了眼瞬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的蘭花叢,瞧著那隻剩下葉子的光禿禿一片綠,半響都腦子一片空白。
天知道她為了好管理,將名貴的蘭花都擺在了一處,世子爺這一下子雖然隻掃蕩了大半片的蘭花叢,可名貴的蘭花卻是一網打盡了,剩下的都不過些尋常蘭花。
長樂郡主的賞花帖都發出去了,如今這還怎麽賞花,這不是要她的老命嘛。
這世子爺到底是發的什麽魔怔,沒事兒跑這花房來摧什麽花啊!折這麽一把蘭花好幹啥啊。
而秦嚴辣手摧花不為別的,他隻是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離京一段時日,少說一兩個月都不在京城,離開前他還想去見上瓔珞一麵。
他原本就得算今夜往定安侯府走一趟的,方才出宮時又剛巧聽到了那宮女的話,心裏想著上次從瓔珞閨房離開時她好似還在生他的氣,這回自己送她一束喜歡的花兒,興許她就會衝自己笑上一笑了。
他這麽折了一把花兒,自然不會再多耽擱,出了府便打馬往定安侯府奔,到定安侯府時天色還未曾暗,可他生恐那蘭花時間久了便枯萎不好看了,索性也不再多等,將馬丟在定安侯府西邊的巷子裏,便一個縱身翻牆而入了。
他上次來過,這次倒算駕輕就熟了,小心避過下人,很快便到了秋水院西廂後頭的那院子。
房中,瓔珞剛剛沐浴出來,正坐在內室的美人榻上散著頭發由著妙哥拿帕子絞幹頭發上的水。
待頭發不再滴水,她便笑著衝妙哥道:“這樣就行了,散開慢慢幹便好,你這也忙了半天,連口水也沒喝,這會子我也沒事,你且下去歇會兒吧。”
妙哥已習慣瓔珞的寬厚,見她拿了本書翻起來,妙哥知道瓔珞看書時不喜歡旁人有人打攪,便笑著將帕子放在一旁,將屋角的炭爐用火鉗捅地更旺了些,又回身從床上抱了床薄被壓在瓔珞腿上,這才悄步出了屋。
她這邊兒剛出去,瓔珞翻了頁書,還沒細看,就聽叮當一聲響,轉頭一瞧便見美人榻邊兒的青石地麵兒上滾著一團東西。
她一驚,忙忙四顧,卻是連個鬼影子都沒瞧見,不由心中狐疑著跳下美人榻撿了那一團東西,卻見那是一團白綾包裹著一顆小石子,卻不知是從什麽地方丟進屋子的。
瓔珞展開那白綾條兒,瞧了眼卻見上頭隻寫了寥寥五個字。
後花園,秦嚴。
瓔珞頓時臉色便有些發黑起來,望了望天色,外頭天光微亮,晚霞還錦繡般掛在天際,院子中丫鬟婆子們的說話聲腳步聲,聲聲入耳。
瓔珞咬牙切齒,捏著白綾條的手微微顫抖。
這男人怎麽回事兒啊,大白天的也敢往人家後宅裏跳,真以為自己上演聊齋呢,可著這麽多雙眼睛都瞧不見他!――
題外話――
嘻嘻,妞們過年都有紅包嗎,一轉眼素素已經到了給小盆友壓歲錢的年紀,好懷念小時候數紅包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