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落入恒夢前,她追楚沐晨至地獄。±頂點小說,老頭怪確實帶她來至天堂宮,偶遇黑獄使!那段討孟婆湯苦中帶甜的記憶仿若還在昨日。當時客隨主願,隻知天堂宮風景宜人,卻未能深遊。萬萬料想不到,落入師父恒夢重溫千年舊事,發得機會深入這地獄裏的天堂。
地獄之火抓著她步步深入叢林。凡間常見的綠漸漸褪去,眼前出現一片紅紫交接的楓葉林。片片相連,由淺入深,閃著奇異彩光。地麵落葉厚有三尺,色澤依舊,毫無枯葉之感。林間各種白玉雕塑,七界生肖妖魔鬼怪神,樣樣皆有,不是極美便極其醜陋恐怖,似走兩個極端。再詭異之物她都見過,這些裝飾雕塑在她眼裏也不過爾爾,心裏隻盼著早些見到無名。
穿過楓葉林,眼前嘩然出現一高大神殿。百根雕花刻龍鳳的高大石柱成排,撐起白色殿宇。石門大敞,銀光閃耀的長廊直通無底。長廊兩側依然是楓葉飄零之景,似雕刻於牆壁間,又似可步入的活生叢林。原來這裏才算是真正的天堂宮。
她斜目望向一直緊抓腰間的地獄之火,不知何時地獄之火已縮小百倍,如常人身姿大小立在她一側,卻更加紅火透亮。地獄之火亦不多言,帶著她悄然飛入殿宇,居然是旋轉而下。銀通道紅楓葉一直在眼前飛轉,當她感到視覺極度疲勞,正欲閉目緩解之際,耳邊忽然傳來無名那熟悉聲音:
“噬魂意,通心魔。魂鬼怒,斷蒼生!不過十式一招,以公子蓮神的造詣,學這魔劍又有何難?”
聞其聲不見其影,她心急如焚!地獄之火當然深知她心,冷眼望她片刻,“嗖!”地一聲穿入通道右側的楓葉林。原來這兩側看似畫壁其實卻是不知底的空間。繞過無數枝葉,她終於望見叢林間那片銀亮空地,一白一黑兩身影正打抖得厲害!卷起周邊殘葉樹枝,腳下枝葉已累有百尺高。看來這裏對戰,已不是一時之興。
無名手持一根如劍大小的樹枝,步步相讓,而公子蓮手中卻是明晃晃的利劍,劍劍欲傷。
“你一日不肯出噬魂,我一日無法見真解!”公子蓮聲帶怒意。
無名隻笑而不答,繼續退讓。手中雖為樹枝,卻也揮灑自如。公子蓮利劍觸碰不到半分。劍上無名側下,攻左他自躲其右。幾個回合下來,公子蓮麵色鐵青,心中憤恨似到極點。突然空中紅綾百丈,帶著厲風瘋狂向無名襲去。柔時如絲,硬時如鞭,或白條齊上,或千爪同勾,或左纏右襲……看似千變無招,卻招招致命。無數百年粗壯的楓樹或被連根拔起,或攔腰折斷。不僅天堂宮,整個地獄都跟著搖晃。
她猛然想起輕羽東海修神時,公子蓮也是用紅綾絲緞幾欲摧毀整個神海宮。這才是神的絕技!無名臉色微怒,顯然他亦料想不到公子蓮會動用神技。手中樹枝頓時泛起淡藍魔光,伴著巨大的“唰唰!”聲,無名手中樹枝居然斬斷無情襲來的紅菱。不料紅菱似無根之物,斬不斷源頭,且越斬越多。
“嗷嗷嗷!”楓林中忽然傳來無數巨大吼叫聲,伴著“咚咚咚”的移步聲,地震山搖。片刻間楓林四周白影重重,以極快步伐向無名衝去。白色雕像!原來他們皆為活物,受控於公子蓮!她焦急回望地獄之火,幾欲掙脫!地獄之火冷眼相望,似乎在說:你又能如何?若是過去,隻會平添亂子罷了。
看來公子蓮不見噬魂死不休!
無名震怒!喚出藍焰環身燃燒,毫不猶豫衝向石雕巨獸!手中樹枝更是如獲生命,帶著劍光不停飛舞。十式一招,一劍一屍,不留完體!空中頓時白玉碎石,成粉末落下。然再厲害的劍式,手中也不過是隻樹枝。妖魔鬼怪神獸,雖為巨石所製,氣力卻不減半分,加之無感無痛,它們毫無懼怕之色!總有幾隻趁得時機,背後偷襲,幾個狠拍直襲無名身體。
就算身骨極強,幾個硬碰下來,無名畢竟肉骨之身,口吐鮮血不足為奇。身上抓痕也顯而易見。然這些皆為外傷,不知體內又傷到何種程dù?噬魂是他最得力的武器,不肯動用便如失去雙臂的廢物,他能堅持如此之久已是奇跡!
難道不出噬魂的誓言真的比生命還重要?
看得淚流,她卻連哽咽都不敢。怕公子蓮發覺,更怕無名分心!七夫人不過學會幾段天舞,柔若無骨,又如何與怪石鬥?
她若懂他,就該知道,無論傷得多深,他亦不會認輸!更不許一個女子介入!這便是他的善性和魔性!
鬥到最後一隻石雕粉碎,無名躍上高空,冷傲地抹去嘴角血跡,朝公子蓮冷笑。不料地麵如小山般堆砌的粉碎綾緞,忽然如蝗蟲般紛紛翻湧而上,硬把他緊緊裹在其中。公子蓮最後長笑,揮手一指,一根紅綾絲帶立刻彈地而起,卷他至跟前。
這場神魔之戰,雖不是最為精彩,卻也不輸其他。不單她,連地獄之火都看得傻眼。遮擋他們身影的楓葉樹早被削去大半,他似毫無察覺,抓著她愣在半根禿枝頭上。
“據說當主人受攻擊,噬魂會主動護佑!”公子蓮望著無名那張倔強的麵容,笑得詭異。
“嗬嗬!你這生不會得見噬魂。”無名回視,冷然應答。
“是麽?我就不信不如你對她的一個誓言!”
公子蓮手持長劍,猛然刺向無名心髒處。那瞬間,不知何來的氣力,她居然掙脫地獄之火的巨掌,抓起殘枝上的緞帶,以舞天姿的絕技,飛綾襲劍!劍尖明顯受創偏離方向,僅刺中無名腋下。許是之前他們生死過招太過專注,忽略她這個看客。此刻飛綾出手,同時引來兩道雪亮的目光。
公子蓮狂笑兩聲,立刻抽出長劍,閃身衝向她。隻聽“砰!”地一聲巨響,紅綾碎片如雪花灑下,無名黑衣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擋至她身前。她未來得及呼喊,隻覺眼生刺目銀光,無法視物,緊接著空中傳來濃鬱的血腥味。
“無名!”
她喊著他的名字,死死抱住身前那模糊身影。百年前,輕羽為他擋下那致命的一劍,魂係噬魂!他發誓從此噬魂不再出劍!百年後,他擋在七夫人身前,似在還她那份生死情?!
“本是不得已出手傷你,誰知她自動送上門!”公子蓮盯著無名,冷聲道。
“這最後一劍,刺骨穿心,你,學得很好!”無名有力應聲。
她終於看清,公子蓮手中那把長劍早已刺穿無名心髒,深至劍柄。然本該通透身體的劍尖,卻不知斷落何處?絲毫未能傷到身後的她。
驚愕在原地,她連呼喚他名字的勇氣皆殆盡!隻怔怔地望著他透藍的雙眼,確定他還活著!怕一個閃眼,他就消失在她麵前。
活著!我隻要你,活著!
她眼裏寫著此時唯一的心願!
“你,可為她——死?!”公子蓮終於斜視她一眼。
“活著,我便不能讓你毀掉咱們的——契約!”
無名猛推一掌,襲至公子蓮右肩,帶著風卷殘雲之力。毫無準備的公子蓮,連同手中長劍一起,被震開百丈。無名立刻一手攬住她的腰,急速騰躍而去。撲麵而來的腥風血雨,不正來自無名的心口?
生命受到威脅時,輕羽又怎會介意你動用噬魂?
心底重複著這句發自內心的話,此時她多麽希望他能懂!在輕羽的世界裏,他的生命比任何事都重要。
“要去何處?”步出天堂宮殿,她終於開口。
“祭奠狐王!”他加快腳步。
“我哪裏也不去!”她固執道。
“此時不送你出去,我怕——”他望她一眼,怕他再也無能力送她出這地獄?
“放心,你注定不會死在公子蓮手裏。”她毅然應答。
“契約誓言,公子蓮此生必保你生!”
“碧綠草地上那間木屋可有名字?”她忽然笑問。
“沒有。”
“那就叫沐晨古屋,沐浴著地獄裏天堂般的晨光,我們就去那裏。”她抬頭望向他,目光堅定!
那不是祈求,而是命令!她也會固執,固執地要他活著。他回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高雅的笑。不是服輸,而是尊重!尊重她的選擇。
小屋依然獨立在碧綠芳草之上,靜候他們的回歸。看著他小心退去那身黑色外套,數不清的傷痕赫然在目,她心痛地遞過和著溫水的濕巾,失神地望著他輕拭血跡。特別是心口那道通透心髒的傷,灑過幾次藥粉,血還是不停外湧。白絲巾變得通紅,清水不再透明,她雙眼含淚亦不再清澈。
“嗬嗬,公子蓮並未傷到我心髒,再說我早已不知疼痛。”他淡然,似安慰更是嘲笑。
是啊,以神的斷定能力,要避過心髒又有何難?但活生之物,又怎會不知疼痛?
“我來。”
待他無法擦拭背時,她毅然搶過絲布,轉至他身後,十指顫抖地為他清洗傷口。終於可背著他,讓眼淚痛快地流。那黝黑古銅色的肌膚,是輕羽的最愛,如今又增添無數道傷口。若是留守仙羽山頭的輕羽看到,會不會如她一樣,神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