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之海嘴唇顫抖了片刻,含糊不清的幾個字吐出來。
“她,活著?”
其實在安晴“死”後,範洛薇就跟範之海提過將公司拿回來的事情,一來當時的新海納百廢待興,前景尚不明朗,二來她醜聞纏身,範之海也重病未愈,兩人都無法出麵接管,而且安晴的死迅沒有公開,再加上傅默川的暗中扶持,她沒有輕舉妄動,反正範之海還是公司股東,公司有盈利照樣分紅,他們樂得輕鬆。
但安晴活著回來就不同了,她現在這麽慘,怎麽能讓對方好過。
“是啊,妹妹沒死,她還活著,我也是看到新聞才知道,爸,你知道嗎,海納投資的第一部影片上映了,首日票房便過億,妹妹回來的真是時候。”
範之海眸光動了動,果然被這個消息吸引到了。
範洛薇看著他的神情,眼眶微微有點發紅。
“爸,妹妹從小在您身邊長大,我知道你更喜歡她,我不想和她爭什麽,但我現在沒法出去工作,您這個病又是個無底洞,家裏樣樣都要花錢,爸,您跟妹妹說一聲,讓她幫家裏一把吧,您對她這麽好,把整個公司都給了她,可是您生病這麽久她來看過一次沒有?嗚,連我找上門她都半點姐妹情分都不念,還讓人趕我出來,爸,我真的好不服氣。”
範洛薇說到心酸處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範之海看著她,哆哆嗦嗦地抬起手,但是很快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安晴,呢?”他又艱難地問,每個字像從氣管裏擠出來,落到耳中難聽得很。
“你想見妹妹嗎?她不會見你的,她要來早就來了,”範洛薇抹了把眼淚,扶住輪椅把手望著他:“爸,我好難過,你幫幫我……”
被範洛薇鬧了一場,安晴的心情的確受了點影響,這天她忙完後往外走,看到傅一坐在休息區等她。
好像一切又回到從前,傅一也重新跟著她,鬥轉星移,變的是心境。
她頓住腳步,看著傅一說:“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你去哪,我送你。”
傅一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後,她轉身,朝他攤開掌心:“車鑰匙給我。”
傅一望她一眼,掏出鑰匙遞過去。
安晴也沒有很想去的地方,她這次回來住的酒店,可現在肯定是回不去的,她漫無目的地扶著方向盤,看著車水馬龍的城市,這是她的家,她在這兒長大,投入過很多感情,如今卻找不到歸屬感,甚至都不知道去哪兒。
良久,她將車開進一幢住宅區,下車前沒讓傅一跟過來。
獨自進了公寓大樓,她在某個單元前停下來,這是葉琪的住所,她沒有鑰匙,隻在站在門外呆呆看著。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不知不覺就把車開到這兒了,盯著麵前那扇緊閉的大門,她呆立良久,腦子裏亂成一團,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轉過臉,一個穿著衛衣的男人朝她走過來。
“安晴姐?”
男人很年輕,修長牛仔褲包裹下的身形有點偏瘦,樓道昏暗光線下,漂亮的五官像聚了光,令人眼前一亮,她怔了怔。
“小瑾?”
一年不見,他的氣質更加脫俗,本就是自帶光環的男生,現在變得更加耀眼,放進人堆絕對是一眼就被注意到的那個。
葉瑾打開門讓她進了屋,她四下打量幾眼,整個房間的格局沒有多大變化,卻多了一些男人的氣息。
“什麽時候來龍城的?”她扭頭著著葉瑾。
“畢業後就過來了。”
安晴記得他去年就畢業了,所以已經在龍城呆了一年?
“你真的考上龍城大學了?”
葉瑾點點頭,轉眸看著她:“我不打算回去了,就留在這兒陪我姐。”
難怪他當初沒帶走葉琪的骨灰,還讓她別賣掉房子,安晴默了一秒,轉而問:“你身體好些沒有。”
“好多了,定期去醫院複查就可以,”葉瑾脫掉外套走進廚房:“安晴姐,你還沒吃飯吧,我正準備下麵條,要不要給你也下一碗?”
她跟進廚房,看著葉瑾熟練地往鍋裏接水,不禁皺眉:“你每天就吃這個?”
“一個人嘛,這樣方便。”
“不可以,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還不補充點營養怎麽能行,”她關了爐火:“姐帶你出去吃。”
葉瑾笑笑:“我沒事的,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安晴抿抿唇,是啊,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個孩子都是獨自一人這樣過來的,她曾答應過葉琪會替她照顧弟弟,葉琪因她而死,她卻食言了。
葉瑾最後還是替她多下了碗麵條,上麵澆上番茄雞蛋,吃著那簡單卻可口的麵條,安晴心頭五味雜陳。
兩人聊了些無關痛癢的閑話,吃完麵條,她搶著收拾碗筷,正在廚房洗著,葉瑾拿著她的手機走過來。
“姐,你的電話,我看響個不停就替你拿出來了。”
剛才兩人說好了,安晴姐這個稱呼有點見外,把前麵的名字省略後果然親切了很多。
她謝了一聲,看到屏幕上閃爍的名字並沒有接聽,抬了抬滿手的泡沫:“我現在不方便接,掛了吧。”
葉瑾應了一聲,然而還沒來得及掛電話就斷了,後來沒再打過來。
這天她在葉瑾家呆了很久,告辭離開的時候天色完全黑下來,傅一的車子還停在公寓門口,她有點赧然,剛剛隻顧著和葉瑾聊天把他給忘了。
“抱歉,讓你久等了。”她拉開車門鑽進去:“你晚飯吃了沒有,你……呃……”
她的話突然停下來,看著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暗夜中男人黑眸清亮,又深邃得仿佛整個天空都落在裏麵。
不是傅一。
“我還沒吃晚飯,要不要陪我一起?”
傅默川沒說其他,隻是俯身過來替她扣上安全帶,吧嗒一聲輕響,他的唇有意無意從她臉頰蹭過,留下一絲溫暖,然後又很快地離開。
安晴陪他去了餐廳,等著上菜的時候她說:“默川,你不用再派人保護我,我進出都有助理跟著,沒事的,還有,今晚我不跟你回去了,我在酒店訂了房,錢都交了,浪費是可恥的。”
傅默川凝眸看著她,安晴以為他會反對,卻見他點點頭:“吃完送你過去。”
他沒有問她今晚見了誰,也沒有提起範洛薇來過的事,安晴也沒說,兩人似乎有種默契,都小心翼翼避開某些雷區,維持一種微妙的平衡。
範洛薇這回是來真的,當天就將安晴告上法庭,媒體也聞風而動,沒過多久,網上都是她們兩姐妹爭家產的報導。
安晴剛回國幾天,就成功地幾度上了熱搜,先是因為大賣的新作,然後是和範洛薇的撕逼,連帶地,她們和傅默川的三角關係再度被人掀起來,鬧得滿城風雨。
她並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可是當她看到範之海也出來作證,說當初把海納交給她是意識不清下作的決定,心底還是有點堵得慌。
其實她一點都不意外,當年範之海能為了財產狠心拋棄她們母女,今天也能為了家財再次舍棄她,他是商人,眼底有的隻是利益。
所以在海納瀕臨破產的邊緣,他會把公司傳給她,因為比起範洛薇,安晴更有能力保住公司。
現在果然如他所料,海納平安度過險境,他也是時候拿回來了。
安晴看著法院送來的傳票,嘴角冷冷一笑,拉開抽屜塞了進去。
她不想理會這些破事,直接交給律師處理,這大概也是有錢的一個好處了,然而律師還是找到她,告訴她範洛薇那邊除了範之海的證供外,還提供了一個有力證據。
有力證據?
她有點疑惑,律師看著她,猶豫片刻,有點為難地開口:“安總,範小姐向法庭遞交了一個視頻,據說是您母親的……嗯,出軌證據,當年您生母因這個淨身出戶,而範先生也同時和您斷絕父女關係,導致您間接喪失範家的繼承權,如果法院真的采納這個證供,對您非常不利。”
安晴眸色微微一動,官司輸了無所謂,可母親那段視頻絕對不能曝光。
當初她最擔心的也是這件事,雖然範洛薇已經把視頻交給她,可誰知道她有沒有留底,現在果然印證了她的憂慮。
怕這對母女狗急跳牆地把視頻發到網上,她之前也做了一些準備工作,可她千防萬防,沒料到範洛薇這時候把東西拿出來,如果被作為呈堂證供,母親的清譽將毀於一旦,而且和發上網不同,她連一絲申辯的機會都沒有。
不,她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有什麽辦法能讓法院不采納這個證供嗎?”她看著律師:“事關我母親名譽,無論這些東西是否真的,我都不能讓它曝光。”
“我想想辦法吧,”律師客觀地說:“不過安總,你要有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
送走律師,她坐在椅子上,盯著麵前黑著的電腦屏發了一會呆,眸底光芒漸冷,而後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