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道陰鷙的目光狠狠地瞪著顧子墨馬車離去的方向,良久才回過神來,對一旁的侍從幽幽的道:“我們跟隨主上多久了……”
侍從思索了片刻,答:“已有六個年頭了。”
“一眨眼,都這麽久了啊……”
“宋先生,您是不是因為方才看到的那些,心裏不舒服了?”
宋別斂去眼底的一抹陰寒,搖了搖頭,“我有何好不舒服的,那顧子墨,既然能得到主上的賞識,也自然是有過人的本事。”
“可他不過是最近才冒出來的,先前主上大人所有青睞可都是您……況且,主上大人之前早已屬意,將風雲閣交給您來打理,可,這突然殺出來了個顧子墨,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壞了先生您的好事……”
宋別搖了搖頭,道:“我與主上大人相識六年之久,我不信主上大人會擅自啟用一個才認識的新人,風雲閣對大周有多重要,我們都很清楚。”
“可主上大人對他跟對旁人很不一樣,方才主上大人看著他露出那樣的笑容,您何時看到過他對旁人如此?我也是擔心主上大人受人蒙蔽,再者,宋先生您若是沒辦法接管風雲閣的話,您要如何向您家中那位交待呢?”
宋別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幾分。
頓了頓,良久才道:“如若真是如此,我們怕是該好好謀劃一番了。”
既然主上大人對那顧子墨另眼相看,不妨便成人之美投其所好,若是將顧子墨當作禮物,送與主上,或許……
……
顧子墨回到馬車後,臉色明顯比之前更加難看了。
常青擔心不已,“子墨,不行的話別勉強了,你的身子要緊。”
“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簡直跟見了鬼一樣!”
“的確是見了鬼。”
跟鬼比起來也沒什麽兩樣了。
若是讓高長恭知道,肯定他沒好果子吃了。
“方才我下馬車去方便,碰到宇文邕了……”
“誰?”
“周國皇帝,宇文邕……”
“我聽你提起過,之前你們在風雲閣為你解圍過的那個阿邕,就是宇文邕?”
“嗯。”
顧子墨話音剛一落下,便見常青麵色無比嚴肅的對他道:“子墨,此人,你日後莫要在見他了。”
如今兩國開戰在即,這個時候和他國牽扯不清,等於自尋死路。
“嗯,我不會再見他了。”
顧子墨認真的道。
就算常青不說,他也不會跟那人牽扯不清的。
馬車正走著,突然一個顛簸,馬夫驚呼了聲,勒緊韁繩,“籲……”
常青掀開車簾,正要詢問,便見馬車前站著一道修長的身影,“子墨賢弟,我知道你在馬車上,宋別有話想跟子墨賢弟說,不知子墨賢弟能否借一步說話。”
“宋前輩?”
一聽到有人自稱宋別,顧子墨連忙探過腦袋來,見真是宋別,瞬間滿臉欣喜的就要下馬車。
常青伸手攔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子墨……”
“小清子,沒事的,他是宋前輩,我特別敬仰的一位前輩,我就和他說幾句話。”
“那你別走太遠……”
常青總感覺這個宋別哪裏怪怪的。
“放心吧。我去去就來。”
顧子墨下了馬車後,便跟隨宋別走到了一旁的蘆葦蕩邊,一陣涼風吹來,宋別身上的衣袂隨風而起,與他的畫一般,平添了幾分自由奔放。
顧子墨心中敬佩更甚幾分,對宋別拱了拱手,道:“宋前輩,久仰您的大名,上次在無極樓沒能好好向您請教,可是讓我好一陣遺憾呢。”
“你既然入了風雲閣,便是自己人了,毋須客氣,想要見我,隨時可以去找我。”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太好了,宋前輩,你人真好……”
見顧子墨一臉欣喜,笑容滿麵,宋別突然對顧子墨躬身道:“子墨賢弟,宋別有個不情之請……想請你幫忙。”
“宋前輩快別這樣,你有事盡管吩咐我便是……但凡我力所能及的,定不負你的囑托。”
“好,若是你能幫我這個忙,我便將那副‘飛鳥祥林’贈與你,如何?”
“宋前輩你此話當真?”
那可是‘飛鳥祥林’啊,顧子墨最喜歡的便是宋別的這副‘飛鳥祥林’了,比起他的其他成名作,這幅畫,更加讓顧子墨心馳神往。
“當然是真的,不過,我所托你之事,若是你覺得太勉強的話……”
“不勉強不勉強……”
“你可還沒問我托你何事就說不勉強?”
“我相信能作出‘飛鳥祥林’這等畫作的宋前輩,定是那九重天下凡的謫仙,是斷不會坑騙於我的。”
宋別眼神微微閃躲了下,對顧子墨道:“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我需要子墨賢弟替我去見一個人……將我把東西送給他……”
宋別說著,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卷軸,“此物,須得在天黑之前,送到十裏亭。”
“今天嗎?”
“是的。”
“……”
顧子墨為難了起來,十裏亭和他要跟常青所去的鄴城是相反的方向,這……
“若是你為難的話便算了,我在想想別的辦法……就不打擾你了,宋別告辭。”
見宋別轉身便要離開,顧子墨忙叫住了他,“等等!”
去鄴城以後機會有的事。
而宋別難得向他開一次口。
“宋前輩,我答應你,我替你將此物送到十裏亭便是。”
宋別聞言,麵色大喜,衝顧子墨連連點頭致謝,“多謝賢弟了……”
“宋前輩快別跟我客氣了,如今時辰不早了,若是要在天黑之前趕到十裏亭,怕是現在就得動身了。”
“辛苦你了,賢弟……”
“沒事的,隻是我要去跟我那朋友解釋一下……”
“這樣,你騎我的快馬先前往十裏亭,你朋友那裏,我替你去解釋,我相信賢弟的朋友也是知書達理之人,定能諒解你的。”
“也好,那便有勞宋前輩了。”
顧子墨上馬後,快馬加鞭趕往十裏亭。
本就身體不適的他,駕馬走到一半便難受的直不起腰杆來。
但為了不負所托,他一直在撐著趕路。
總算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十裏亭。
隻是,抵達十裏亭內,卻發現那亭子裏連個人影也沒見到。
“有人嗎?”
宋前輩讓把此物拿到這裏,定是要交給什麽人的吧。
當時他也是倏忽了,怎麽沒問清楚呢。
正暗自納悶著,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顧子墨心頭一喜,看來是那人來了。
剛轉過身,一股帶著奇異的香氣拂麵而來。
顧子墨的四肢一軟,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已經暈過去了。”
“宋先生的意思是我們得手之後將此人送到無極樓去。”
“無極樓?那裏距離此處並不算遠。”
……
宇文邕正在雅間內飲酒作樂,左右美人環繞,美酒佳人,好不愜意。
突然,門外傳來了叩門聲。
“主上……”
宇文邕對一旁的美人使了個眼色,美人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對門外之人厲聲道:“找主上何事?”
“無極樓來了一位公子,要見主上……”
“沒看到主上正忙著嗎?再說,我們主上何等身份,是誰都能見的嗎?把人轟走!還有,別什麽小事都來打擾主上。”
“可那人說他叫顧子墨……說是小的報出這個名字,主上會見的……”
“什麽顧子墨李子墨,沒聽懂我的意思嗎?主上現在很忙,沒空!你還不退下!”
美人氣憤的說完,推開門走進了雅間。
扭著水蛇腰,朝著宇文邕身邊走去。
宇文邕見那美人麵露慍色,伸手一勾,將美人摟入懷,“何事惹得佳人蹙眉?”
“奴家已經將那來打擾主上之人轟走了,什麽顧子墨李子墨,今夜,誰也別想打擾主上的雅興。”
美人說著,伸手攀向了宇文邕的脖子,一邊用她那豐滿的渾圓在宇文邕身上蹭著,突然手腕一疼,宇文邕臉色陰下:“你說什麽?”
“奴家說……今夜誰也別想……”
“前一句!”
“顧子墨李子墨……”
美人話音未落,便被宇文邕一把推開。
宇文邕突然的舉止讓美人一個不穩,直直的摔倒了地板上。
向來對美人極其儒雅疼愛的宇文邕,頭一次這般,引得一旁其他美人紛紛瞪大了眼睛。
隻見宇文邕推開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主上這是怎麽了?”
“方才主上是聽到顧子墨李子墨才把莞姐姐丟在地上的……那個顧子墨李子墨是何人啊?”
“難道是主上的新寵?”
雅間內美人們紛紛惴惴不安的揣測。
無極樓下,那守門之人卻是急壞了。
“這可如何是好,娘子如今還在那些人手裏,若是不能將此人送到主上那裏,娘子怕是就活不成了……”
宇文邕從雅間出來時,麵上便蒙上了一層顯而易見的喜悅。
與往日裏飲酒作樂的笑容截然不同。
這般發自內心的喜悅,在這位帝王的臉上,已經許多年未曾出現過了。
到達了門口處,遠遠的便看到了一道青衣身影歪坐在一把椅子上。
宇文邕走近後,在那人麵前蹲下,發現他那人竟然一動不動。
麵色瞬間沉下,“你把他怎麽了?”
一旁的守衛連忙跪下道:“回稟主上,他被人送來時便是這般……小人也不知……”
宇文邕皺眉俯身,抬手探向了顧子墨的鼻息,發覺他隻是中了迷香並無大礙後,稍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