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可別整破相了,要不今後咋娶媳婦兒……”
鄒文惠心疼地抱著大兒子哭,隻擔心老林家的傳宗接代問題,全然不顧小女兒渾身濕透,滿臉是血。
就在當夜,夫婦倆再一次做了決定,花掉家裏的另一半積蓄。
上一半積蓄是花在小兒子的切指手術,下一半積蓄是花在大兒子的治療費用。
夫婦倆兩次將男娃子送去縣醫院,唯有奶奶可憐女娃子,這次舍了棺材本,送去了村診所救命。
這次的事,比起斷指。
更讓逐漸長大的林漓耿耿於懷,因為縣醫院與村診所,治療條件一個天一個地……
大哥傷的僅僅是膝蓋和額頭,她傷的是鼻子眼睛和臉,去的是醫療條件最差的地方。
但凡受傷的位置或治療的地點調換過來,她的臉也不至於落到毀容這般田地!
他們隻擔心男娃子娶不到媳婦,卻不擔心她一個姑娘家怎麽嫁人,好不容易受了斷指之痛,又來了一個毀容性傷痕。
她曾因為手指被人指指點點,後來因為臉更加被人指指點點。
以前被人說鬼手作怪,多手不祥,後來被人說人醜多作怪,破相嫁不出去……
人言可畏,積毀銷骨。
也因此,林農華和鄒文惠更加厭惡這個女兒,打從她出生起,就沒給村裏落下話柄,沒少給家裏帶來禍事!
也因此,他們對她的態度越來越惡劣,別人家養女兒能賺彩禮,養幾頭豬也能賣錢,自家養著一個醜丫頭能做什麽?
悔不當初,還不如在她出生時掐死算了,省得留在這他們家裏當一禍害!
呸,醜東西!賠錢貨!
這件事過後,林漓不能再上桌吃飯,吃住和奶奶待在柴房,相依為命,她們就像林家的老幼傭人一樣,每天負責洗衣煮飯帶孩子。
如果不是趕上時代變化,趕上九年義務教育的春天,村裏不被當地政I府催著每家每戶讓小孩上學,林漓這一生將會從奶奶身上一眼看到自己的盡頭。
如果不是被官I員和老師下鄉到家裏做思想工作,林農華和鄒文惠斷然不會送女兒出去上學。
就算答應送她去上學,他們也隻打算讓她初中畢業就不準讀了,出去打工掙錢補貼家裏,卻沒想到她一路讀上了大學。
林漓抓住了這一根救命稻草,明白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
唯有讀書,才能遠離村落,遠離父母。她唯一不舍的隻有奶奶,後來奶奶熬不過一個冬天,也沒了。
她對那個家徹底沒了留戀,她永遠沒有哥哥弟弟重要!
他們是寶,而她是草!
吃飯了,他們吃排骨,她吃菜葉子!
受傷了,他們去縣醫院,她去村診所或敷草木灰!
他們永遠是“乖兒子”和“好兒子”,而她隻配是“臭丫頭”“醜東西”“賠錢貨”!
“臭丫頭,你死哪兒去了?還不快去幹活?”
“醜東西,消失了這麽久,想躲著不給錢是不是?”
“賠錢貨,快醒醒,再裝死俺抽你了!賤命稀罕鞋底子是不是!”
“……”
這樣的叫罵聲,她已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呼……呼呼……”
病床上,女孩的胸腔大幅度起伏著,氧氣瓶呼著濃濃的霧氣,瓶身因為她的大力呼吸而變形。
她差不多昏睡了七天,淚水沾濕了好幾個枕頭,連續靠著氧氣瓶和營養液吊著命,終於要從夢魘中掙紮醒過來!
睜眼之時,本來就圓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圓!
看到病床旁邊的人,她如同見了鬼一般,瘋狂捂著耳朵叫喊——
“出去!讓他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