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夜本應一人獨自泡溫泉的魏緣居然被東方二二抱下山後,更大的詭譎便充溢著這支進京的隊伍。
比如說,上官瀾不必再煩惱該如何避開魏緣了。因為不待魏緣靠近他十步距離,東方二二必會出現,然後拽了魏緣離開。
比如說,魏緣這個鐵腕公主有個致命的弱點━━懼蛇。然後,東方二二將他的新寶貝萌寵小青送予了上官煜,和肉圓子正好湊一對。
再比如說,阿三有一天在為魏緣梳洗的時候,突地發覺有什麽不一樣了。她左看、右看後終於失聲大叫,“公主,你的龍紋佩呢?”
魏緣隻是磨了磨牙,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丟了。”
“丟了?丟哪兒了?天啊,那是陛xià予公主的啊,還叮囑過公主,命在玉在啊。公主,快,想想,有可能是丟在哪裏,我們去找找。”
“丟了就丟了,羅嗦個什麽?”魏緣少有的對侍衛發怒了。
阿四拋了個眼色予阿三,阿三聰明的閉嘴。待房間隻剩下阿三、阿四二人的時候,阿四悄聲道:“我知道那龍紋佩丟在了哪裏?”
“哪裏?”
“東方二二那裏。”
“啊?”
“我方才親眼見東方二二舉著龍紋佩對著光線看來著。”
話說,那一天,當東方二二抱著他們的公主下山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有被雷劈的感覺了。萬不想,被公主視為生命的龍紋佩居然會在東方二二的手上。聞言,阿三又有一種被雷劈了的感覺。
是公主送給東方二二的還是東方二二巧取豪奪?
“阿三,奉勸你一句。主子的事不是你我能夠揣測的。我們隻走著看便是。”
“哦。”
隨著魏緣的傷勢日漸看好,進京的步伐也便加快了許多,終於在一個百花盛開的日子,龍世懷、上官瀾一行人抵達了東傲城。
靖安帝親迎至城外。
金黃的地毯,一直延伸到一裏開外。
皇帝親自出城迎接,身後文武百官相隨,氣勢磅礴。
更有文武百官們的家眷,為了一睹太子殿下歸京的風采前來湊熱鬧。隻不過她們沒有隨在靖安帝身後,而是被安排在了地毯兩側,乍一眼看去,地毯兩側一裏有餘,停滿了一溜排的或大、或小的軟轎,氣勢也不弱。
再離這些軟轎又有二十步遠的地方,是前來圍觀的普通百姓。可以說,得知他們的太子殿下歸來,人們傾巢而出,東傲城如今已是萬人空巷。於是,為了維持秩序,禦林軍們手挽著手組成了一道屏障,令這些百姓們不能越前一步。
和這一處熱鬧的場麵相比,另外的一處地方則嚴sù、蕭瑟了許多。
那處地,早搭起了高台,高台有三層,最上層也就是第三層高台上捆綁著的四個人,正是殺人狂魔吳鬼七、私鹽匪首楊堿地、采花大盜夜靜深、千麵郎君孟秋遲,等待著他們的將是腰斬。第二層,捆綁著男男女女約二十號人,正是此番在路上準備劫走楊堿地的鹽匪和鹽匪們請的殺手,等待著他們的將是斬首。最底層,站著十數個穿著紅衣、額頭係著紅錦帶的劊子手。
一看這場麵,便讓人心裏磣得慌。圍觀的人有說‘殺惡匪、揚國威’的話,也有的說‘惡有惡報’的話,還有的說‘看誰還敢犯國法’的話。
當然,人們最希望看到的是他們的太子殿下和未來的太子妃,還有他們的公主和未來的駙馬爺的到來。人群中議論的也都是些‘不想林府的大姑娘居然當上了太子妃’的話,還有的說‘親上加親、不錯不錯’的人,也有說‘可就是有些違反東傲的慣例了’之話的人。
馬上有人接口道:“怎麽就違反慣例了?”
先前說話的人立馬回道:“我朝慣例,太子妃首出兵部尚書府,其次是太尉府。今兵部尚書府無女,那便該是太尉府的千金於長月當選太子妃才是。太子殿下此番卻欽定吏部尚書的女兒為太子妃,不是有違慣例是什麽?”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聽說,我們未來的太子妃早就過繼給兵部尚書大人了。真算起來,這位太子妃就是兵部尚書的嫡女兒,如今她當選太子妃,又怎麽可能是違反慣例呢?”
“啊,過繼了嗎?我怎麽沒聽說過。如果真過繼了的話,反正林家老三的女兒過繼給林家老大當女兒也不是不成,這樣一來,倒也真說得過去了。”
在這群議論的人群之前,有一頂比較豪華的軟轎。轎子中坐著一位小臉、小鼻子、小眼睛、小嘴的美人。雖然她的五官都小,單看並不出色,但組合在一處的話,卻是極出色的。她正是太尉府的千金於長月,龍世懷的側妃之一。
今日龍世懷歸京,靖安帝親迎至城門外,一眾文武大臣自然也便相隨出迎。便是龍世懷東宮中的兩位側妃、兩位貴人們也都隨著靖安帝出城迎接。靖安帝看她們自從入宮後少有和家人團聚,於是就著這次機會,命她們不必拘謹,好生和家人去嘮嘮家常。
她們四人謝過恩後,便各自去了自家的停轎處。
於長月如今坐的軟轎上,並不隻她一人,還有一個四十出頭、麵容姣好的婦人,正是她的娘於楊氏。
於楊氏出生於世族七貴中的楊氏一門,嫡出的身份,七貴的權勢,嫁的又是七貴中的領頭軍於氏一族。生的女兒本來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一qiē的
妃的不二人選,一qiē的一qiē,都再美好不過。
但,萬不想寒門五姓的林家插了一杠子,生生將女兒太子妃的尊貴命格給奪了去。
為這事,於楊氏相當的惱。
如果說前期太子妃的人選早定林珺的話,她必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去東宮湊這趟子渾水。女兒是貴女中的貴女,再怎麽地也不會去給人當妾,便是皇室的妃子也不可能。
偏偏早期並沒有傳出林珺是太子妃的話,女兒雖然被欽定為側妃,那也是四個女子中地位最高的。再努努力,生個兒子的話,不愁太子妃的位子。也正是因為這樣想,是以在女兒被欽定為側妃後他們隻鬧了一陣子後便沒有再鬧了。
現在可好,太子妃已經有人選了。而女兒以龍世懷側妃的身份在東宮也住了這長時間了,龍世懷女人的身份早已詔告天下了,不管生米有沒有煮成熟飯,他們倒不好再說什麽要將於長月帶出宮的話了。
前些時,傳出龍世懷為了林珺追至合州的話。接著又傳來在龍世懷的千般追求下,林珺才終於點頭同意當他的太子妃的話。
唉,眼見著太子妃的位子不再,前期那些七貴中人塞來的買官的銀子隻怕退的要退、還的要還倒還是小事,女兒的這個麵子丟得也忒大了些。
女兒的麵子代表著世族七貴的麵子,也就是說世族七貴的麵子此番也丟大了些。
本就在為這些事煩心,如今還聽到一些民間言論,於楊氏的心越發的煩亂了。倒是坐在她一旁的於長月,隻是小手絞著帕子,臉上未見任何悲喜。
盯著女兒不停絞來絞去的小手,隻當女兒也因聽了那些話難受,於楊氏歎道:“月兒,你受委屈了。”
“母親說的哪裏話,女兒不懂。”
“他林家也欺人太甚,居然玩了過繼這一手,哼。明兒個我就聯合著你的叔伯兄弟們去告林家。放心,太子妃的位子,還是你的。”
“是女兒的又如何?他的心不在女兒身上。”
“你怎麽就知道他的心不在你身上。”
“女兒雖在宮中,但也聽說過了。他去合州就是為了追得林珺。如今他也總算是抱得美人歸了。”
“林珺那樣也算美。哼,哪有你半分美。還有她的身份,那算什麽,真論身份,她隻不過是吏部尚書的女兒。真要將我東傲的律法拿來一條一條的比對,她林珺這一次是奪了你的尊位。”
“奪就奪了吧,女兒也不稀罕。”
伸手戳著女兒的額頭,於楊氏恨鐵不成鋼道:“平素教導你的都白教了?你的成敗關係著我們七貴的成敗,你的榮辱也關係著我們七貴的榮辱。”
“娘,你是真心要替女兒著想嗎?”
“不為你著想難不成為那些野種們著想?”
於楊氏口中的‘野種’指的是她丈夫於一川的妾們生的孩子。
於長月無動於衷的看著於楊氏,輕聲道:“可千萬不要再說野種的話,父親聽到了,越發不待見你了。”
聞言,於楊氏心中悲痛,不知不覺便拿著手帕拭淚。
這幾年,丈夫自從當上太尉以來,許因了位高權重的原因,和她說話也不再似原來溫溫柔柔、相敬如賓了,倒有些頤指氣使。更令她不滿的是,丈夫開始納妾,納妾不說,連她身邊的丫環都沾染上了。
這個丫環就是方春文。
想當年,方春文、方秋文兩姐妹因於府老仆的介紹而進了於府,於楊氏看在方春文能識文斷字且心靈手巧的份上,留下方春文在她身邊當了個管事丫環。又見方秋文小小年紀似乎懂些醫術,更懂得煮一手上好的藥膳,於是便將方秋文派給了女兒,專門負責調理女兒的身子。
這麽些年下來了,女兒的身子調理得確實好極,而於楊氏對方家姐妹也越來越好。
也就在她越來越喜歡方家姐妹的時候,丈夫卻是爬上了方春文的床,而那方春文也忒爭氣,替丈夫生了個兒子,可以說是丈夫最小的兒子。
一怒之下,於楊氏本想將方春文賣了,可要賣之際才想起方家姐妹根本沒有和於家簽什麽賣身契,說白了人家姐妹是正正經經的良家女子。
此事鬧開,於一川也便不再遮遮掩掩的了,幹脆將方春文提了姨娘的身份。
當事時,於楊氏氣得真是想吐血,但又想著那方春文當了姨娘也好,再看她這個當家主母如何整死那個方賤人。
可是,那個方賤人就有那麽一顆七巧玲瓏心,不但忍得了氣吞得了聲,而且你越是整那個賤人,丈夫對那個賤人就越發的好。倒讓所有的人覺得她這個當家主母不大度了。
終於知道碰上一個高手了,也終於知道自己養了頭白眼狼。從此,於楊氏也消停下來,不再對付方春文。隻是一門心思為著兒子、女兒好就成。
兒子吧,本來有意去爭駙馬之位的,奈何那一年明鏡公主為救大業國的使臣而男女授受不清,還被兒子親眼所見於是兒子死活不願意他們去謀劃什麽駙馬之位。後來更是草草找了個七貴中的嫡女成了親。雖然那個媳婦不甚如意,但好歹算安靜。
女兒吧,本來是太子妃,不想也成了空,如今成了最鬧心的事。
一逕想,一逕覺得自己的不如意真要算起來應該都是自從方春文那個賤人進府後引起的。於楊氏哽咽道:“誰曾想那個賤人有如此好手
有如此好手段,就那般勾了你父親的心。再也不到娘這裏來了。如今娘心裏隻有你哥和你兩個。你哥好歹也算安定下來了,隻有你,娘是真不放心也不甘心啊。”
“娘,女兒有句話說。”
“說。”
“這些年,陛xià著手進行的是什麽,娘可知道?”眼見於楊氏呆愣,於長月歎道:“陛xià著手進行的無非是如何削弱七貴在朝中的影響。”
“泱泱曆史八百餘年,不是他想削就能削的。”
“削得也差不多了,隻是娘你看不長遠而已。唉,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陛xià如今是怎麽做的,太子殿下以後也會如何做。娘啊,如果您真心為我好,以後少在我麵前提什麽世族七貴。我有感覺,太子殿下並不反感我,他隻是反感我這個貴女的身份。”
“啊?”
“娘,女兒我既已入皇室便得看穿,要想平靜的生活下去便得萬事依著‘出嫁從夫’的規矩。你們如今口口聲聲的說什麽‘我和七貴共榮辱’的話,怎麽又忘了你們時常提及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之言,這豈不是相互矛盾?”
女兒打小聰明,見識非同一般。一直是於楊氏的驕傲。如今聽了女兒的一番話,於楊氏也有些糊塗了,覺得女兒的見解是對的,又覺得女兒的見解是不對的。她一時間翕合著唇,說不出話來。
見她母親並沒立馬反對她的言論,知道她的話在她母親心中肯定還是起到一定的效果。於長月又道:“娘。你且放寬心。如今格局已定,並不是你去告狀再或者怨天尤人就能改變得過來的。你要相信女兒,不要再為女兒的事發愁。倒是女兒要建yì你,不如多想想如何拉回父親的心才是正理。好歹哪一天,如果女兒真在宮中混不下去了,那個時候,娘才是真心替女兒著想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