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了小天馬,武念亭的高興勁自是不用提。
上課也積極了許多,早早到逍遙王府,必到馬廄親自喂小天馬喝馬奶。陪它說會子話,唯願它快快長大。下午則一如往常般的上課。
至於那個席方平,武念亭每天早間來到時逍遙王府的時候,他總是去了馬場。而武念亭放學的時候,他總是沒回來。
十數天下來,二人居然恁是沒碰上麵。
於是,武念亭有幾天故意天抹黑就早早的來到逍遙王府,好不容易碰到了席方平吧,他總是在快速的用著早餐然後快速的飛奔出門往木蘭馬場而去。在席方平用早餐的功夫,武念亭也不好和他說話,擔心一個不小心讓他噎著了。再或者擔心和他說話期間耽擱了他用餐,從而導zhì他耽擱了他出操練兵的時間。
好吧,武念亭決定晚上同他說說話。於是有幾天故意在逍遙王府磨蹭得吃了晚飯。等是等到席方平回來了,但每每此時,一天訓練下來的席方平總是一身汗水,除了用心照顧小天馬外,他急於洗漱、用餐、休息,好養足精神以準備第二天的操練。這種時候,武念亭也不好打擾他,免得影響他的體lì。
這樣早出晚歸幾天,她的精神頭不濟,明顯有了黑眼圈。有一天還是上官瀾居然閑閑的給她講了一首詩,詩中有句‘此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話倒叫她給記住了。於是,她便有了大徹大悟之感,想著她的心事她師傅最懂,不但允了席方平進王府,更在此時開導她,要她不要因了一些小兒女情懷壞了席方平的大誌。
這樣一想,武念亭便決定一qiē隨緣了。不再提前去王府,也不再推遲回家。過了幾天,黑眼圈也沒了,生活又有規律了。隻是她覺得她師傅似乎總是發呆,有時候還看著清獲齋中的那幅《少年壯士圖》發呆。
在師傅發呆的時候呢,她便會給席方平寫信,大體上是詢問他這段時日在王府住得可習慣?操練累不累?小葡萄有沒有不聽話?軍營中有沒有特別好玩的事?有沒有特別的興趣愛好?
這些信她會存放在小天馬處,然後第二天她一般同樣也會在小天馬處收到席方平的回信。從回信上她可以看出席方平沒怎麽讀過書,字寫得極其的大且難看。他的回信字數少極,多是‘習慣、不累、聽話、沒好玩的事、愛好養馬、馴馬、揍人’等字樣。
武念亭很喜歡這種和席方平寫信交流的方式。她覺得這種方式不但不影響席方平的早出晚歸,而且也不影響自己的早出晚歸,更難得的是這種靜心的交流更能增加二人的感情。雖然極少見麵,但卻感覺天天在見麵似的。
轉眼便入得十一月,林府傳來消息,林老夫人病重。
素來得林老夫人疼愛,也極喜愛林老夫人,武念亭征得武老爺子的同意,經請示上官瀾後,上官瀾刻意安排武念亭休學一段時日,以方便她日日前往林府看望林老夫人。
她便萬分鄭重的將小天馬全權交托給了席方平。
這一日,武念亭陪著龍世懷在相國寺為林老夫人祈了願後回到林府,便聽聞靖安帝龍今朝方才亦來看望過林老夫人。
“皇帝伯伯人呢?”隻當可以看見靖安帝,武念亭興奮的問。
“走了。”
“走了?”語畢,武念亭急忙轉身想去追,卻被林老爺子一把拉住道:“隻怕都到宮中了,追也追不上。”
武念亭很是遺憾沒有見到靖安帝的麵,林老爺安慰了她一兩句,然後說她外婆正等著她。武念亭一聽,便將靖安帝的事置之腦後,而是快速向林老夫人的寢居跑去。
林老爺這才看向龍世懷問道:“世懷,你覺得你父皇的身子有沒有好轉?”
“有阿瀾的方子,暫時沒事
夢千秋,神仙羅曼史。但阿瀾也說了,便是暗中有方子,但父皇不配合的話,要想好轉太難。”語畢,龍世懷歎了一聲,呆呆的坐在太師椅上。父皇今日出宮明著是看望外婆,實則是故意吹風吧,這一趟回去,不定病情又要加重。
其實林老爺也一直關心著靖安帝的身體健康問題,當然知道靖安帝病後不吃藥且將藥偷偷倒掉的事。要不是上官瀾心細發現然後暗中在靖安帝飲食中配下良方,隻怕這個時候靖安帝早就油盡燈枯了。雖然上官瀾下的藥量少之又少,可靖安帝也是個精明的主,長時間下來隻怕已引起靖安帝的懷疑。他方才看靖安帝的臉色,感覺越發的不對勁了。
思緒間,林老爺道:“世懷,如果陛xià發現他的膳食、飲水中有藥可延緩他的病,致使他的病不致惡化,他再偷偷的倒掉膳食那可怎麽辦?”
“不會的,孫兒這段時日天天在宮中陪著父皇。一日三餐都盯著呢。”
“唉,你的手段和你父皇的比起來不知遜色多少。也許他當著你的麵吃了,過後又吐出來了呢?”
聞言,龍世懷的臉‘唰’的白了:難怪父皇的病總不見好,難道真如外公所言,父皇將那些配了藥方的飲食吃過後又背著人都吐出來了嗎?
思及此,龍世懷的身子顫了一顫。接著他焦急的拉扯著林老爺的手,道:“外公,你去,你去勸勸我父皇啊。這個世上,他隻聽你和外婆的話了。我沒有母後了,不想又沒有父皇。”
見不得外孫傷心,林老爺急忙安慰道:“世懷,乖孫,別急,別急啊。”說話間,他又問:“世懷,除卻在陛xià的膳食中偷偷添加藥方外,瀾兒有沒有說還有別的可行的辦法?”
“阿瀾說還可以在父皇養的花鳥蟲魚上下文章。”
“哦?”
“可以在那些花花草草上灑些利於緩解父皇病情的藥。”
林老爺眼睛一亮,問道:“你們有試用嗎?”
“阿瀾說,那些灑在花花草草上的藥雖然不能起死回生或者將病治愈,但起碼能緩解病情。但藥灑在花花草草上的話,難免會有氣味並且也會壓製花草原來的氣味。阿瀾正在想辦法解決這兩方麵的矛盾,說是待他嚐試成功後,再試用看看。也許雙管齊下,父皇的病會好得快些。可如今,父皇若真將吃過的膳食都吐了出來,阿瀾那些灑花草的藥方又沒配出來,那……那……”
朝中局勢不明,兩個王府勢力不小,世族七貴亦咄咄逼人……若靖安帝此時抽身告退,年幼的外孫就算有三個舅舅保護,但七貴若聯合起來共傾林家,那個時候必然會有一番驚天動地的明爭暗鬥,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但終其結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林家本不在乎功名利實祿這破玩意,但偏偏林家此時不能放手,隻怕放手後,外孫的前路更是岌岌可危啊。
看著六神無主的外孫,林老爺長歎了口氣,抱過他,輕拍其肩道:“常言道,心病還需心藥醫……若人存了死心,縱是仙丹妙藥也沒用。孩子,放心,外公這就進宮,好好勸你父皇一二。他……不能,不能這樣。”
是夜,林老爺子便進了宮,可他的勸解似乎沒什麽起色,靖安帝的身體越發的虛弱了。虛弱得連來看望林老夫人最後一眼都沒有成行。
原來,林老夫人先期生活順暢、保養得當,但後期卻因愛女的事抑鬱寡歡,最終憂慮成疾。累年下來,身體早已垮了許多。這段時日因了武念亭的原因,她強打精神,看起來好了許多,但內裏其實早就油盡燈枯。所以這一次病來如山倒,她再也扛不住,無論林府如何請醫問藥皆無起色,至上官瀾診斷說了‘盡人事、聽天命’的話後,不過月餘便已至彌留之際。
彌留之際的林老夫人在今夜十分的有精神,似要交代後事似的將所有親人都叫到了床前一一叮囑
壞蛋王妃很囂張。叮囑著大兒子、小兒子要擔起林家的擔子、做好東傲的臣子。叮囑著大媳婦、三媳婦為兒子們守好後方。叮囑著大孫兒趕緊娶房媳婦,趕緊為林家添磚加瓦。叮囑著小孫子好好念書。又叮囑著兩個小孫女要做才冠東傲的女孩,不要恃寵而驕。
“這個才啊,不一定是學識上的。比如說瑾兒,你至今未定性,奶奶也不知你的興趣愛好是什麽。但璿兒麽,她的布偶做工卻是極好的,隻要堅持下去,以後長大了在這方麵肯定會有所造詣,這就是她的‘才’了。女孩兒麽,雖然長大後都會嫁人,但也不能隻靠夫家,一定要有自己養活自己的本事,這個本事就是你們的才華。記住,靠天靠地、靠山靠海都不如靠自己。隻要你們有一技之長,還哪會怕那什麽有活不順心的時候?”
似有說不完的話,足足叮囑了一個時辰有餘,直至最後,她抓著兩個兒子的手,問:“你們是不是把我的事告sù老二和紫兒了?”
“是。”
“你們啊,又不是什麽大事,叫你們不要通知他們,不要,你們就是不聽。他這個邊關主帥怎麽能輕yì的離開邊關呢?”
“娘!”林家老大、老三顫抖的異口同聲。
“算了,你們也是擔心娘,娘不怪你們。為娘這一生,因為有你們幾個,驕傲了一輩子。”
“娘。”
“沒事,沒事。別哭,別嚇著孩子們。”說話間,林老夫人一一安慰著兒子們不哭後,又一一抓過林鏡之、林念之、林瑾、林璿的手,道:“你們都是奶奶我的心頭肉,更是我林門的驕傲。你們要一如你們的姑姑一樣,心存天下百姓,做個最善良的人,能為國靖難的時候便為國靖難,知道嗎?”
林鏡之、林念之、林瑾大一些,哭著回答“是,奶奶”,林璿小一些,懵懂不知,隻知道隨著姐姐、哥哥們回答‘好的,奶奶’。
“秋彤、明月,你們兩個也累了這長時間了,帶孩子們回去憩著罷。明日,有得你們忙的。”
人道人在將死之即什麽都看得明白。老夫人此時的‘忙’似乎指的就是為她操辦喪事而忙似的。一時間,老大媳婦、老三媳婦都落淚跪下,喚著‘娘’,不忍離去。
“鏡之、念之,拉了你們的爹、娘、叔、嬸、妹妹下去,留點時間,我想和你們的爺爺說說話。”
“是,奶奶。”
林老夫人想單獨和林老爺說話,做兒子、媳婦、孫子的便得成全,於是眾人三步一回頭的步出房間。
正好,龍世懷、武念亭、上官瀾到了。
林鏡之示意在裏麵,又哽咽道:“隻怕是最後一麵了……”
聞言,也不管裏麵林老夫人要交待什麽,龍世懷喊了聲‘外婆’後便衝了進去,武念亭亦慌張的喊了聲‘外婆’後衝了進去。而上官瀾,則握著拳、咬著牙,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發呆。
一見到龍世懷和武念亭,林老夫人的精神頭似乎就更好了,一左一右的抱著兩個孩子,道:“好哇,見著你們了,外婆的心更安了。”
“外婆,念亭還想吃您包的餃子。”
“外婆,世懷隻用外婆做的鞋墊。別走,別走。”
看著兩個哽咽之極的孩子,林老夫人慈祥的笑道:“傻孩子,人總有一死,就看死是否死得其所。外婆這一生,活得無愧天地,足夠了。相信外婆,即使外婆去了另外一個地方,仍舊會在那個地方為你們祈福,那樣的話外婆其實根本就沒有死,明白不?所以,不要傷心了,來,擦幹眼淚,讓外婆再親親你們兩個
盛世如歌。”
一一親吻著龍世懷和武念亭的額頭,林老夫人最後定定的看著武念亭,突地便笑得欣慰道:“好孩子,小乖乖,因了你的到來,外婆一生無憾,一生再也無憾啊。”說著說著,居然又掉下淚來。
不是很明白林老夫人說的話。但武念亭隻覺得難受得緊,忙替林老夫人抹著淚,道:“外婆,不哭。天珠心痛。”
“好,外婆不哭。那……天珠、世懷,你們能不能夠給你們的外公留點時間呢,外婆有好多話想和你們的外公說。”
“好。”龍世懷一把抹了淚,一把拽了武念亭,做為男孩子,他得堅強些。他是習武之人,習武之人多懂些醫,他看得出來,外婆這是回光返照。所以,他得讓外婆走得安詳,他得讓外公、外婆再聚聚。
“不,我不,我要陪著外婆。”一逕說著話,一逕擺脫龍世懷的手,武念亭爬上了林老夫人的床,然後便那般偎在了林老夫人懷中。
眼見林老爺和龍世懷都要上前拉她,她將林老夫人抱得更緊了。
輕擺了擺手,林老夫人笑著將武念亭摟在懷中,輕輕的拍著,道:“小乖乖,外婆唱首歌你聽,好不好。”
“什麽歌?”
“我的小心肝小時候最喜歡聽的一首歌。”
‘小乖乖’是林老夫人對她的昵稱,卻從來不曾稱她作‘小心肝’。念及此,武念亭詫異的抬頭,盯著林老夫人,“小心肝?”
一手拉過龍世懷的手,一手繼續拍著武念亭的肩背,林老夫人含笑道:“我的小心肝就是世懷的母後,東傲的孝慈皇後。”
原來是自己的偶像。武念亭點了點頭,龍世懷的眼卻濕了。
一時間,小小的房中便傳出柔和、寧靜若天籟般的歌聲。歌聲雖小,但衝破了雲層,將雲層後的月亮亦熏得睜不開眼睛,暈暈欲睡。
看著因了搖藍曲而沉睡在自己懷中的武念亭,林老夫人低頭,長久的吻在了她額頭的梅花痣上,然後不舍道:“世懷,抱她走。”
便算有再多的不舍,但看著外婆眼中那‘聽話’的眼光,龍世懷一咬牙,抱起武念亭出門而去。
待龍世懷出了房間,林老爺和林老夫人便這般靜靜的望著。
“敏兒。”
林老夫人單名一個‘敏’字,這麽多年了,再度被丈夫喚出口,林老夫人臉上露出些許紅暈。道:“天海。”
‘天海’正是林老爺的名,他含淚道:“為夫知道,你想說什麽。”
“我也知道,你會成全我。”
明知道老妻將所有的人支走就是為了留點時間等,等那個令老妻記掛了一輩子卻不一定能夠等得來的人。林老爺抹了一把淚,起身,道:“敏兒,走好。”
“天海。”
林老爺將步出房屋的身影一僵,隻聽林老夫人道:“從此隻苦你一個了。”
“不苦,那是敏兒的希望、心願。”
“來生,敏兒想再遇天海。”
林老爺轉身,緩步走到老妻身邊,在老妻額頭印下一吻,道:“那就一定不要再逃婚了,白白浪費幾年時間[綜]學霸的正確攻略。”
曾經年少時,曾經年少時,誰沒有自以為是過。林老夫人一笑,道:“好。”
定定的看著老妻安詳的笑容,半晌,林老爺道:“來生,天海必定會找到敏兒。”
“天海,保重。”
陪伴自己一生的老妻即將歸去,想著自己的一生少時喪父喪母,中年喪女,老來又將失去老妻,若非知道靖安帝死心已定,若非有個放心不下的外孫,林老爺都想就這般隨著自己的老妻而去。
然,他清楚的知道他的不放心也正是老妻的不放心。所以他隻得活下來,讓老妻放心而去。
老淚縱橫間,林老爺素來強健的步伐便有了些趔趄。
“老爺。”幾個丫環想上前攙扶。
擺了擺手,林老爺道:“你們就守在外麵罷。不要進去打擾。老夫人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老爺。”
看著老父親滿臉是淚的出來,且步伐不穩,林漠輕、林漠樓兄弟急忙上前攙扶。龍世懷、林鏡之等人亦是圍了上來。
“爺爺。”
“外公。”
“爹。”
叫聲響成一片。瞬時間,林老爺膝下便圍了一團。既欣慰又心酸,一一摸著孩子們的頭,林老爺道:“瑾兒、璿兒是女孩子,累不得,讓她們休息去罷。來幾個人,安排姑娘們休息去。”
“不,我要陪著爺爺。”林瑾雖然素來大條,但她直覺今夜有點不對勁。林璿雖然什麽事都不明白,但看這許多的人似乎都在哭,心中有些害怕,自然也不想下去休息。於是抱著她爺爺的脖子,道:“璿兒也要陪著爺爺。”
欣慰於兩個孫女的舉動,林老爺抹了淚,一把抱一個坐在他的腿上,道:“好,那便陪著……陪著……”
靜靜的,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麽似的,所有的人均不作聲,都隻盯著蠟燭出神,生怕那蠟燭滅了,林老夫人也便去了似的。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林瑾、林璿雖然不願,但也禁不住爺爺的輕哄和瞌睡蟲的侵襲,在強硬的堅持一段時間後,最後一一倒在林老爺懷中,沉沉睡去。
見狀,林老爺吩咐幾個丫環婆子們上來,將已然熟睡的姐妹二人抱了下去。
見兩個孫女睡覺去了,林老爺這才看向上官瀾,道:“瀾兒,有勞你了,送天珠回去。”語畢,又相當不舍的摸了摸熟睡中武念亭粉嫩的臉頰。
輕點頭,上官瀾將大氅往懷中的小徒弟身上一裹,然後抱著小徒弟告辭而去。方至林府門前上了軟轎,便發覺有兩匹馬飛奔而至。他揭起轎簾看了看,是林家老二林漠寒夫婦。看他二人頭發零散,衣服狼bèi,明顯蒼老了許多,顯見得是一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從邊關趕回京城的原因。
隻見林漠寒、葉紫二人至府門口後雙雙跳下馬,接著一路喊著‘娘、娘’的往府中跑去。根本就沒注意到府門前上官瀾的軟轎。
上官瀾歎了口氣,抬頭看了看皎潔的明月,又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小徒弟,半晌,他才擺了擺手,道:“去武府。”
不說上官瀾帶著武念亭回武府,隻說林家老二林漠寒、葉紫二人匆匆忙忙跑至林老夫人的院子,才進外屋的門,便被一屋子的人嚇了一跳,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
林老爺率先迎了上去,“回來了?”接著,他沒看到林珺,很是擔心,問:“珺兒呢?”大孫女自從去了邊關後一直水土不服,這次沒回別是出了什麽事修仙之人賤無敵。
“珺兒好不容易適應了那裏的氣候,經不住長途跋涉和折騰,所以這次娘的事我們都瞞著她,隻說是陛xià有詔要歸京看看。”林漠寒急急的解釋著,接著他又急急道:“爹……娘,娘呢?怎麽樣,好了沒?”
“你娘她……”
林老爺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哽哽咽咽的‘老媽’的呼喚聲卻像是從林老夫人彌留的房間方向傳來。
老妻彌留的房間除了她就是守在外麵的丫頭,不可能有人叫‘老媽’的。而且這這熟悉的親切的呼喊一素出自於已經死去十三年的愛女。林老爺雖然一直在外招呼著眾人,但耳朵卻一直留心著裏屋的一qiē,當然便聽得明白,一時間由不得老淚縱橫而下:敏兒,你是對的,終於等來了。我們的小心肝果然活著,她來看你了,來看你最後一眼了。
其餘的人不似林老爺般一直留心著裏屋的動靜,當然便沒有聽到那聲哽咽聲。
見老父親突然不說話且隻知道哭,林漠寒有些著急。急於見到母親的他也不再顧及老父親了,而是撩袍往母親的房間跑去。
“站住。”林老爺卻是一把拉住了二兒子的手。他得給愛女、老妻一些時間,讓她們告別。而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爹。兒子要見娘,讓兒子看看娘,兒子才放心。”
林老爺卻是牙齒一咬,緊緊的拉著二兒子不許他動彈半分。
林老爺子的舉動惹得一眾人不明白。一時間,外屋很是安靜。因了太過安靜,林家老大、老三還有林鏡之等人隱隱約約聽得裏屋似乎不停的傳來哽咽聲和細語聲。
人都在外麵了。裏麵隻有老夫人和幾個守夜的丫環,莫不是守夜的丫環在哭?!如是想著,他們也沒怎麽起疑。但龍世懷卻清晰的聽到一聲‘老媽’的哽咽。
“老媽……老媽……”
如果他沒記錯,他父皇總是笑著對他說,“你母後啊,從小頑劣,稱呼你外公、外婆從來不稱什麽‘爹、父親’啊或者‘娘、母親’啊的,總是稱呼‘老爹’或者‘老媽’。一開始沒人聽得慣。可後來卻是怎麽聽怎麽親切。所以啊,後來國人多有效仿你母後的那聲稱呼。”
龍世懷還清楚的記得,當聽到父皇說母後喊外婆‘老媽’的時候,他極羨慕,總想著若有一天,我也能暢快的喊一聲‘老媽’該有多好。因為喊不了‘老媽’,是以他有時便喜歡喊靖安帝一聲‘老爹’以圖一樂。
可是,外婆的屋裏怎麽會有人喊‘老媽’呢?
三個舅舅不都在外麵嗎?三個舅娘不也都在外麵嗎?
一逕想著,龍世懷一逕往他外婆彌留之際的房間走去。
林老爺子發現了,悚然心驚,道了聲“龍兒。”
這‘龍兒’是龍世懷的小名。直至他母後為了救他跳下懸崖後,靖安帝才替他取名‘世懷’,意思是生生世世的懷念。要他永遠懷念著他的母親。
林老爺的一聲‘龍兒’讓龍世懷定住了身,他有些恍惚的轉過頭,看向林老爺,道:“外公,你有沒有聽到,裏麵有人在喊‘老媽’?”
他語一落,不說林家所有的男兒,便是林家的三個媳婦都吃了一驚。
林老爺上前幾步,拽著龍世懷的手,道:“沒,沒有聽……”
林老爺的話還未落地,一聲淒厲的‘老媽’的呼喚卻是從林老夫人彌留之際的房間清晰的傳出[大唐雙龍]妍惑。
因了這聲‘老媽’的絕望呼喊,林家三兄弟心中均是一震,接著大步往林老夫人彌留的房間跑去。三個媳婦在臉色刷白後亦個個急忙緊隨著前麵的兄弟三人。
林鏡之一個激動下,一把拽了震愣中的龍世懷亦跟了上去。
‘誒’了幾聲,見兒子、媳婦、孫子都跑走了,林老爺擔心事情敗露,急忙追隨而去。他要阻止,阻止兒子、媳婦、孫子的衝動。否則,這個後果沒有人能夠承受。
林念之見爺爺、父母、大哥都跑了,隻留他一人,他左右瞄了瞄,毫不遲疑的追爺爺而去。
一路追去,這才發覺守著他奶奶房間的那幾個丫環們都倒在地上,似乎都熟睡了。
照說,林府的丫環們都相當的精心,沒有這麽怠工的狀況發生。
這是怎麽了?
在林念之疑惑的功夫,隨著他爺爺一聲‘不可’後,隻見奶奶彌留房間的門被他爹一腳踹開。接著,他恍惚看到有個東西以極快的速度從窗子飄出。
林家的三兄弟個個是武功高手,不容反應便一個個亦跟著從窗子飄出。
龍世懷在林鏡之的拉扯下最後飄出。
空寂的院子、空曠的天,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有。龍世懷開始覺得方才眼前晃過的一團白影似乎是看花了眼。
“姑姑。”林鏡之哽咽的喚了聲。
這一聲,驚得龍世懷一個激靈。他看了眼滿含熱淚的大哥一眼,大哥的姑姑是誰?是我的母後啊。
也就是說,方才他沒聽錯,確實有一聲‘老媽’的稱呼傳來,不止他一人聽見,應該有許多的人聽見。
老媽……老媽……你來了嗎?
念及此,龍世懷突地往院中又跑了幾步,不管不顧的跪在了庭院中央,對著空曠的天空淒愴喊道:“老媽!”
半晌,在所有的人都要絕望之際,空中似乎有了動靜,皎潔的月亮影下,一個渾身雪白的身影似乘月而來,若月裏嫦娥,風風韻韻的飄到了一眾人眼前。
最後,她落在龍世懷麵前。
高挑的個子、苗條的身段,一身雪衣硬被她穿出賽過流風回雪的神采。似有煙霞輕籠,如夢似幻,不是塵世中人。
她伸出柔荑般的手,輕撫上龍世懷的臉頰。龍世懷的淚便這般傾泄而下。
她輕輕的擦淨龍世懷臉上的淚,收回手,輕卷帽紗,並將帷帽揭下、拋開。一時間,一張靈動絕俗的臉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腦後若烏雲般的一頭秀發披在後背,如今因微躬著身看著龍世懷,有少許泄在前麵,隨著夜風在她雪白的衣物上左右搖曳。
“啊,鏡兒。”林老爺、林家三兄弟同時失聲低呼。龍秋彤、葉紫、任明月三人則同時將手捂著嘴,急促的哽咽著不出聲。
“姑姑。”林鏡之的淚早流了下來,歲月沒有在他姑姑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還是當年他的姑姑,還是當年那個抱著他要將他往野狗堆中丟的姑姑。還是當年那個逼著他鑽狗洞而她則一飛上牆的姑姑。
“姑姑?”林念之不明白的看著眼前的一qiē清穿四福晉。他出生的時候,他的姑姑不是都去世好久了嗎。
“老媽!”龍世懷不顧一qiē的撲向那個絕美的女子,跪行的抱著她的腿。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不放手,不放手,是人、是鬼、是魂都不放手。
絕美女子的身子因了龍世懷的衝擊而趔趄了一下,她仰頭看天,似乎想逼回眼中的淚,但終究卻是淚如雨下的看向林老爺的方向。
“走,什麽都沒有看到。”語畢,林老爺抹了臉上的淚,然後一把拽了林念之和林鏡之進了屋子。同時道:“老大、老二、老三,還不進來為你們母親送行。”
林家三兄弟這才回過神,在給那絕美女子均露出一個笑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後,一個個分別將自己的老婆往裏屋拉。
是啊,是啊,一如他們的父親所言,今天的這一幕,他們隻能當沒看見、沒看見。十三年前的兵荒馬亂、內憂外患、屍橫遍野,又有誰不知道真正的主凶和原因呢?
哪怕她是無辜的。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啊。
隻要我們知道你還活著就好。
原來,這絕美女子正是孝慈皇後林鏡鏡。十三年前,千丈崖上,她以自己的命換下龍世懷的命,推著龍老二龍憑欄跳下千丈崖後,巧遇一友人相救,直至一年後才撿回一條命。誰救的她,文後再交待。隻看此時。
待林家所有的人進了屋,林鏡鏡這才伸手摸著龍世懷的頭,含淚問道:“我的孩子!你怨老媽麽?”
“不,不怨,不怨,世懷的命是老媽換來的,在世懷的心中,老媽是為了世懷而跳崖的母親。是最偉大的母親。”龍世懷仍跪在地上,抱著他母親的腿,生怕她要飛走了似的,又急急說道:“而且,世懷一生以老媽為榜樣,誓要如老媽般大敗紅毛番子、出口成章、彎弓射雕。”
林鏡鏡蹲下,將龍世懷摟入懷中,哽咽道:“孩子,你要相信,老媽雖不能守著你長大,但心中一直有你,一直有你。”
“嗯,我知道,我知道。老媽,你……是人還是鬼啊?”
林鏡鏡將龍世懷的手抓住,摸上她的臉,道:“你說呢?”
是熱的,“原來老媽不是來接外婆的,是來看外婆的。”接著,他興奮的抬起頭,懇切的看著林鏡鏡,道:“老媽,那也去看看老爹好不好,他念著你,過得很苦。”
銀牙咬著紅唇,林鏡鏡痛苦的摸著龍世懷的頭,半晌才穩住心神,道:“孩子,我不屬於東傲,也不能屬於東傲。”
東傲因了她經曆了太多的戰爭、苦難,她是東傲的罪人、是東傲的紅顏禍水,東傲有太多的人因了她而失了性命。若她歸來,她死事小,可她的兒子、愛人、親人都會為保她、護她而不惜一qiē再起戰爭,她再也經不起因她而起的戰爭之痛了。
“我知道老媽不屬於東傲也不能屬於東傲……可老爹病了。”龍世懷痛心的看著母親,又道:“老爹覺得兒子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麵了。於是,趁著生病不吃藥,他想早點去看到母後,他以為你,以為你……”
兒子長大了,你就生無可戀了麽?聞言,似有錐子錐著林鏡鏡的心般,她喃喃哽咽道了聲‘傻子,今朝,你叫我情何以堪?’
“老媽。”龍世懷搖著林鏡鏡的胳膊,輕聲的乞求著。“世懷沒有老媽了,不能再沒有老爹。你去看看他,讓他放下求死之心好不好。”
“好。”
龍世懷的辦事效率很高,他有屬於自己的暗衛。他明白他母親還活著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一定會再度惹得天下大亂首席總裁老公。所以,安排抬轎的都是他的人。就算有人詫異一個女子居然和太子同轎,但他們也必不清楚和他一起坐在轎中的戴著白紗帷帽的女子是誰。
軟轎中,龍世懷一直靠在他母親的身上,雙手緊緊的抱著她的腰,生怕這一qiē是夢,也生怕母親突然又再次不翼而飛。
“母後,你知道嗎?兒子一直以為你為了救我而去世了。”
“母後,你知道嗎?兒子方才還以為你是鬼。但便是鬼兒子也不想放手。”
“母後,你知道嗎?兒子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去趟相國寺,在菩薩麵前請求。求菩薩將母後還給我。哪怕因此折兒子的壽都成。”
“母後,你知道嗎?兒子總在做一個相同的夢,夢中的母後活得很好,雖然不在東傲,但那個地方好美麗,沒有戰爭、沒有饑餓,在那個地方,你總是靜靜的站在最高處看著東傲的方向,守護著我和父皇。”
“母後,兒子方才說兒子沒有老媽了,你傷心不?別傷心啊,你知道兒子有多想將你留下來,當著所有國人的麵喊您一聲老媽、喊您一聲母後。但兒子清楚的知道留不住老媽,老媽不能再屬於東傲。至少是目前暫時不能屬於東傲。”
“老媽,相信兒子,總有一天,這東傲會以你為榮,那個時候,我們一家必不再生離。那個時候……”
皇宮中的女人都將他當寶,但他一直覺得他沒有真正的母愛。如今見著了親母,那便有說不完的話似的,再也關不住嘴。
看兒子這麽膩著她,林鏡鏡的心也不好受,看著懂事、知大義、不驕縱的兒子,看著貪念母愛的兒子,她的淚珠不停的從帷帽中滑落,似滾燙的開水砸在龍世懷的手背上。
龍世懷輕輕揭開母親戴的帷帽,伸手替她擦著眼淚,道:“母後,別哭。別哭。我們死別的痛都經曆了,這生離的痛還有什麽經不住的。兒子隻要知道您還活著就好。”
一路說話間,皇宮到了。
龍世懷命人將轎子直接抬去了靖安帝的寢宮青龍殿。
“啊,太子殿下,您可回來了啊。陛xià他……陛xià他……”一路迎接出來一路哽咽出聲的是靖安帝的大內總管趙公公。
林鏡鏡從兒子的講述中知道靖安帝這些年有多麽的思念她,知道靖安帝為了早些見到她居然不吃藥一心求早死,知道靖安帝有時候為了加劇病情不惜吹冷風,知道……如今聽得趙公公哽咽的話語,坐在轎中的她身子突地一僵,拳頭捏成團,接著,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千萬不要。
龍世懷拍了拍他母後的手,示意她不要緊張。而後一把揭了轎簾出轎,道:“我父皇怎麽了?”
“方才陛xià偏要到禦湖邊去散步,老奴等人勸不住,唉,又吹了風,一直咳嗽不停。方才請了幾批禦醫,好不容易將咳嗽止住了,但陛xià他……陛xià他又暈倒了。”
“現在呢?”
“還沒有醒。老奴正想著要不要去請上官禦醫來看看。”
龍世懷擺了擺手,道:“老狀況了,不必了。你們都下去吧。”
“啊?”
“將所有的人都帶走。我要和父皇好好的說說話。”
感覺今天的太子殿下有點不一樣,但素來聽靖安帝和太子殿下的話。趙公公隻得躬身退下。同時將守在青龍殿的內外的宮人們一一招喚走。
一時間,整個青龍殿安靜之極,唯聽得風聲不停的吹過特工狂妻之一品夫人。還有落葉隨著風滾過地麵的聲音。
龍世懷拍了拍手,很快,先後出現十數個黑影,一一單膝跪在了龍世懷麵前,異口同聲道:“太子殿下。”
“方圓一裏內,不允許任何人靠近青龍殿。”
“是,太子殿下。”很快,那些黑影若鬼魅般分數個方向飄忽而去。
青龍殿再度靜了下來。
林鏡鏡一把將轎簾掀起,跌跌撞撞的下了轎,尋著熟悉的記憶,踉踉蹌蹌的往青龍殿內跑去。沒有人知道她現在的心便似那在爐上煎熬的滾過又滾過的世上最苦的藥汁,一遍遍的滾過她的心。
熟悉的正門、偏殿、主殿、寢殿、外殿、內殿,雪衣衣擺在她急切的腳邊翻飛,人過處,地麵上綻開的是滴滴青淚。
一把掀起內殿的門簾,她再度急走幾步,急急轉過一碩大的屏風。碩大的龍榻出現在她的眼前。
龍榻上,躺著的正是可以為她生又可以為她死的人,是可以為她不惜拋卻江山又可以為她不惜以整個江山為葬的人,更是給了她三千寵愛超過一國之重的人。
明明人在眼前,卻突地覺得他很遙遠,遙遠得她感覺她和他之間隔了千重山、萬重水,再也邁不開最後的步子。
隻知道站在那裏癡癡的、呆呆的看著,流著淚。
“母後別傷心,父皇這段日子都是這般。不吃藥也便罷了,還覺察到我將藥下到了他膳食中的秘密,趁我不注意又將膳食都吐出來。身體完全不用藥下哪好得了。每每到了這個時辰都是暈睡不醒。有時候我醒來還要試探試探他有沒有鼻息,生怕他、生怕他……”語及此,龍世懷跪在了靖安帝的榻前,伸手抓著他父皇的手至臉上摩挲。又道:“今天病重一些,想來是他又故意在禦湖邊故意吹風的原因,唉……父皇有時候,真的很固執。”
心中擁有一片比江山還重的情的人,能不是固執之人?!
“外公說父皇是心病,還得心藥醫。今天母後來看父皇,父皇一定能感覺到,隻要他知道母後還活著,他一定便會有活下去的意誌。所以,母後,別傷心,今天你來了,父皇明天一定就會好好的了。”
林鏡鏡這才抹了臉上的淚,輕手輕腳的來到靖安帝的龍榻前,輕聲低喃,“今朝、今朝……”
依舊是那般俊美的容顏,依舊是熟悉的睡姿,依舊輕蹩著眉。不知不覺。林鏡鏡亦長跪在靖安帝榻前,伸出手,摸向靖安帝的眉間,輕輕的揉著,哽咽道:“十三年啦,我知道,你若知道我活著,當時一定會隨我而去。那麽東傲將失去一個最好的皇帝,國家才曆內憂外患,你若離開,國家又將處於動蕩飄搖之中。可……我如果回來,皇室會再度起幹戈,我又將成為紅顏禍水、禍國殃民。無論選擇哪一條路,我都死不足矣謝罪。”
萬不想曾經的愛人,那個可以為她擋刀擋劍,可以為她擋風擋雨的高大身軀也有這般脆弱的躺在這裏,也有會病入膏肓的時候。
他的一生似乎永遠在為她收拾著爛攤子,哪怕整個國家成了爛攤子,他亦幫著她收拾著……
想著往事,念著今朝,林鏡鏡心如刀絞,好不容易將靖安帝蹩著的眉揉開,她又輕撫著靖安帝依舊黑如墨般的頭發,道:“今朝,今朝,你……要原諒我。我該怎麽辦,怎麽樣才有讓你活下去的希望……”
在她的輕撫下,靖安帝的頭發滑了部分至榻下,林鏡鏡握至手中。然後,她將自己的頭發亦抓了些至手中,將二人的頭發卷在一起,輕輕的打著結。
一邊打著結她一邊道:“你父皇對我的頭發最是熟悉,在他心中我才是他的結發妻子重生之歲月小調。因為,他說過,他從來沒有將我當後宮的女人來看,隻是將我當做他的結發妻子來看。其實,這世間,我負得最大的便是你的父皇。生隻為他帶來無窮無盡的戰爭,死又為他帶來生無可戀……”
林鏡鏡一逕說,一逕流淚,手中的同心結已漸成型。龍世懷噙著熱淚急忙遞過來一把剪刀。林鏡鏡接過,將編好的同心結剪下,輕輕的放在了龍今朝的手中。然後用手握著。
似乎感覺到有人,暈睡中的靖安帝反常的動了動。林鏡鏡湊近他耳邊,輕聲道:“今朝,你若不是皇帝該有多好。”
突地,靖安帝輕吐了一聲‘鏡兒!’
林鏡鏡吃了一驚,急忙抬眼看去。卻見靖安帝仍舊處於暈睡狀態,隻是他的眼角似乎有了氤氳。
“今朝,夢到什麽了?夢到我了是不?是不是我又將你氣哭了?再或者我又遇到危險了,你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救我,急哭了,是不?”
也就在此時,靖安帝再度輕聲吐出一聲‘鏡兒!’
一時間,林鏡鏡淚如泉湧。長跪而起,伸出手,輕輕的捧著靖安帝的頭,將她的頭窩在他頸窩半晌,哽咽難當,最後淚如雨下的抬頭,吻上靖安帝的額、鼻、唇,最終將唇停留在他的臉頰上,久久不願舍棄。
靖安帝臉上的淚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再或者是他們兩個的。鹹鹹的盡入林鏡鏡嘴中,她再度輕湊到靖安帝耳邊,飲泣說道:“今朝,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一定要死在我的後麵的,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大樹,為我遮風擋雨的大樹,即使現在我不在你的身邊,但你這棵大樹卻已紮根我的心底,永遠不會死去,永遠不會幹涸,因為,我會用心血來灌溉著它。”
果然,果然,淚有她的,也有他的。她看見,他的眼角又有淚滑落。伸手,她將他的淚輕輕的撫去。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靖安帝仍舊處於暈睡中。不知那兩聲‘鏡兒’是他清醒了還是睡夢中所喚。
可是,醒了又如何,她再拖累他嗎?再來拖累整個國家?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啊。
林鏡鏡長歎起身,含淚看向龍世懷,道:“世懷,答應老媽,以後一定要如你老爹般,做東傲國最有出息的皇帝,讓黎民百姓不愁吃穿,讓國家沒有戰亂。”
龍世懷點頭,他明白他身上的責任,也明白他將來要做的事。更明白他的母後現在要離開了。這一別,隻怕再也無相見之日了吧。
他好想開口問他的母後,你現在生活在哪裏?可是,不能,不能,他怕知道了後他會止不住想念的跑去看。然後有可能會露了馬腳,然後……再度打擾了母後的寧靜。
他覺得夠了,足夠了,隻要知道母後還活著,隻要知道他不是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便足夠了。
可是,真的足夠了嗎?若再無相見,他真的又非常的不舍。
在龍世懷糾結間,林鏡鏡輕輕的替靖安帝整順頭發,又輕輕的替他掖緊被角,最後在靖安帝額頭印下深深的一吻,然後霍然轉身,往殿外走去。
方步出內殿,也許是走得太急,她趔趄了一下,站住,以手捂胸,抬眼看向外殿依稀熟悉的一qiē……
“母後。”
她回頭慈愛的看了龍世懷一眼,再度轉過頭,不似方才急切,而是緩緩的摸遍外殿、偏殿、正殿中的書桌、椅子、屏榻、瓶、膽、花架等物,又一逕一一不舍的將青龍殿中所有的欄杆、柱子拍遍,一逕一路低喃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魔帝狂妻。”
不知怎麽的,龍世懷聽著特難受,眼又濕了。
“母後,我們以後還會見麵不?”
林鏡鏡身子一頓,未轉身也未回頭,隻是搖了搖頭。
果然,果然。龍世懷眼中的淚滴下。又道:“母後,如果兒子以後統一了三國,我們還會見麵不?”若有三國之亂,一個東傲之亂又算得了什麽?到時候,人人隻會說,孝慈皇後的兒子真偉大,生了一個一統天下的兒子。到時候還有誰會說孝慈皇後是紅顏禍水。
“我這一輩子,最恨的事情就是戰爭。”語畢,林鏡鏡仍舊未回頭,隻是快步往青龍殿的院子中跑去。
母親生氣了?!
他隻想以三國之亂掩蓋一國之亂,以三國的統一得以和母親團圓。難道這也有錯嗎?
可是,他似乎錯了。
他怎麽沒有想到呢,母親最恨戰爭。如果是為了和她見麵,為了和她團圓便發動戰爭,哪怕是三國一統,母親想的隻怕不是她有一個多麽令她驕傲的兒子,而是想著在戰爭中那失去生命的成千上萬的將士,想著那失去親人的痛苦的家庭。
她會將戰爭的災難又強加到她的頭上,她會將那所有失去親人的罪孽強加在她的頭上,那即使他們母子在一統天下後相見,母親隻怕仍舊會覺得生不如死。
他真笨、真傻、真蠢。這無疑是又往母親的胸口上捅刀子啊。恍然大悟之下,龍世懷急忙追出。
方步進青龍殿的院子,一股暗風襲來。逼得龍世懷不得不眯了眼。也就在他眯眼的功夫,一條白色的長綾直直橫在了他的眼前。
龍世懷自信自己的武功可以排進東傲前十。但來人的武功之高高出他十倍不止。在他伸手絞斷白綾放眼看去的時候,哪裏還有他母後的身影。
若不是臉上有淚,若不是軟轎還停在眼前,若不是……
他真要以為今天又做了一場夢。
直挺挺的跪下,龍世懷看著天空,淒厲的喊著:“老媽,保重啊!”
龍世懷這一聲穿雲破月的呼喊,將皇宮中守夜的宮人都嚇了一個激靈,接著個個歎息的搖頭,他們的太子殿下肯定又做夢了,又夢到孝慈皇後了。
靜靜的跪在院子中,龍世懷眨也不敢眨眼的盯著天空的皎月,他好希望他的母親又再乘著那月亮破雲而來一次,來到他麵前,摸著他的臉,和他輕聲細語說著話。
他好想再抱一抱他的母親,在母親的懷中盡情、任性的撒嬌。
可,沒有,沒有,什麽都沒有。
似乎是他將事搞砸了,他似乎傷了母親的心。
他真渾,真渾啊。
龍世懷惱得以拳捶地,道:“老媽,對不起,對不起,兒子知道錯了。兒子答應你,一定做一個一如父皇般的好皇帝,愛民如子。不會輕yì的發動戰爭,不會讓子民的血白流。老媽,兒子向你保證,一定想辦法找到先皇遺詔,將有可能又強加在你頭上的戰爭彌於無形。老媽,你聽得到兒子說的話嗎?無論你在哪裏,兒子希望、希望你能幸福,一定要比兒子和父皇都幸福。”
寒風呼嘯而過,龍世懷的話隨風而散。再抬頭,臉上的淚似瀑布而下,他看著天空中那輪依舊皎潔的明月,高聲喊道:“老媽,你一定要幸福啊,一定要比兒子和父皇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