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鳥獸蟲鳴烈日灼目,我用手擋了擋才逐漸適應周遭的環境——山是那麽的俊秀啊,水是那麽的甜;空氣是那麽的清新啊,陽光是那麽的閑……我的老天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算是出來了啊!
從不慎跌落到古墓地穴開始,我的神經就一直繃著沒鬆懈,此時再見天地早已是雙腿裹僵渾身乏力,晃了倆晃便不由自主地癱倒在地,極度困倦的感覺湧上心頭,一時間我隻覺得眼皮重得難以支撐,眼前景象不覺開始朦朧起來。我是真累啊,剛想抬手招呼彩柳,告訴她我體力透支得小憩片刻,就不知從哪兒突的炸出一聲悶喝來。
“你在這裏幹什麽?!”
這突如其來的質喝聲震耳欲聾,感覺就像在耳邊響起一記炸雷,轟得我汗毛直立,睡意全滅。我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循聲一轉頭,一條醒目的傷疤幾乎快貼到了我臉上,我一驚,連連往後倒退了幾步才看清楚
——質喝之人居然是何副所長。
此時他正背著手,眼睛裏迸著火光,直勾勾盯著我和彩柳;在他背後,還跟著錢老教授、小陳及李隊三個人。不同於氣勢逼人的何副,這其餘幾人眼神裏全是詫異之情,見到我像是見到鬼似的。
我一看是領導,剛鬆下的一口氣旋即又提了起來,糟糕,被領導抓了個現行,這下完蛋了,沒想到我唐某人這麽倒黴,剛才鑽出石縫窄洞前應該先翻翻老皇曆的,這下好,剛身出龍潭,現在又眼臨虎穴。
見我楞著沒答話,何副所長又怒喝一聲吼斷了我的思路,哎我就奇怪了,都何副這種年紀的人了,整天有事沒事還扯著大嗓門吼著高分貝,也不怕用力過猛哪天一不留神就喊出個腦血栓什麽的啊?
心裏這麽想,我嘴上卻沒這麽說,見他又問,忙一臉堆笑道:“何副所長,啊,錢老教授,小陳,李隊。”我本想先打個招呼套套近乎,緩和下氣氛,爭取點時間編個什麽理由出來,不想話音方落,幾個人先前還是一臉的詫異之情突就晴天轉陰似的,全都一瞬間變了臉,情形和當時在那遼墓下的甬道裏如出一轍。一看這情形我心中也是一凜,這幾個人怎麽跟韓國天團似的,一張張拖鞋臉說變就變,還不帶喘氣的?
聞我一言何副所長還未答話,背後的李隊猛就站將出來,絲毫不留情麵地指著我的鼻梁炮火連珠的質問道:“所長問你在這裏幹什麽?!是不是瞞著考古隊自己在搭小灶?!”
聽他說話我胸口一堵,我去你大爺,好啊,好個伶牙俐齒李大隊長,平日裏看起來還算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這分鍾總算露出真容來了啊?我看他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樣,心中鬼火突就升騰起老高,特別一聽到他說搭小灶這詞兒我更是怒火攻心,先前所遭受的屈辱不堪全一下子如洪水決堤般似要從胸口湧出。好啊,你們這夥不要臉的先是把我當神經病,現在又把我當成內賊了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去你媽的,爺大不了不幹了!
我剛準備破口大罵,何副所長用手一擺,攔住了李隊的話頭,眼神幽幽的望著我;我也毫不示弱,與他怒目而視,卻注意到他的目光其實全聚焦在我身後——他假意看我,實則在打量彩柳。
看了半晌,何副所長才悠悠說道:“你失蹤快倆天了,隊裏分了好幾撥人在到處找你,你去哪了?我答應過你父親要照顧好你,這個不能食言。”他語氣緩和了許多,頓了頓又接著問道:“她是……?”
我聽著失蹤快倆天這句,眼睛提溜一轉,言快於行,張口便道:“啊?什麽失蹤倆天了?沒有啊,我就是感覺鬱悶,出來走走,遇到下雨就找地方避避雨,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說這話的時候我也一直盯著何副所長等人,雙眼不偏不避不閃爍,真真睜著眼睛說瞎話。
“後來天晴了,我可算是意識到了自己工作上的錯誤,想著回隊裏好好檢討一下,就接到我表妹的電話了。”我邊說著,邊用嘴朝彩柳的方向努了努,接著往下編:“我在隊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心裏煩悶啊,就打了個電話和家人傾訴,沒想到我這表妹剛好也在WLMQ附近出差,她比較擔心我的精神狀況,就放了手上的事情跑過來看看我,我這才沒立即回隊裏報告,就等她了。”說完我還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無辜樣兒,表示我錯了。
彩柳似乎意識到自己背了個黑鍋,眉頭蹙了蹙,不過並沒有說什麽,我料想她也是個聰明人,否則她一否認,咱倆都得進刑警大隊喝茶,在官家和文物打交道要是出了什麽岔子,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何副所長聽完我的陳述,又看了我好一會兒,差點沒用那雙渾濁陰沉的眸子把我看穿了,好半日,他才徐徐收回目光,掃了一眼自己身後幾人,不溫不火的對眾人說道。
“既然人找到了,也沒什麽閃失,那就通知下其他幾個搜索小組,收隊。”話畢轉身就走。李隊和錢老教授也沒做停留,也跟著一路轉了身。倒是小陳機靈,放慢了幾拍,須臾間就跟我差不多並排了。我見他神色異樣,便知道他有話要說。
果然。
小陳咬著細碎的白牙,壓低了聲音衝我耳語道:“唐哥,你別往心裏去,這幾天大家也都不好過啊。”
我在心底鄙夷了一聲,心說你們還不好過?我要是把我的經曆說出來還不嚇死你們?不好過,有我不好過嗎?
見我不予言表,小陳斜眼瞟了瞟我身後又接著說道:“唐哥你家基因果然強大啊,你自己英姿勃發一表人才,你表妹……”我一聽他要對彩柳評頭論足,怕他惹出禍端,立馬瞪了他一眼,他這才識趣噤了聲。末了,我緩緩接過話茬問他道。
“這幾天隊裏工作進行的怎麽樣了?哦,對了。”我突然想起個事兒,連忙追問:“小王怎麽樣了?”我沒敢問曹雪的事,一來怕他又把我當神經病;二來想起地穴古樓的事兒,心中對曹雪那小姑娘多少有些愧意,再者估計問了也白問,剛好小王那似真似幻的夢境一直在我心頭縈繞不去,索性就先問問小王的近況好了。
小陳聽我這麽一問,腳步不自禁的頓了頓。我看他神情凝重,眼睛裏忽明忽暗的沒個正形,感覺是問到了什麽不該問的事兒,更是愈發心生疑惑。
他搓了搓手掌,半天才回我,聲音卻是壓的更低了些。
“小王出事啦,昏迷了幾個小時人就不見了,就是我們下甬道那會兒出的事兒,出來何副一知道這情況就組織人手到處找他,那時候李隊正守著你在醫療中心呢。”
我聽他說到這裏突然想起,怪不得那天出來何副匆匆給了我個簡單的處罰令就離開了,原來是在忙著找小王呢。
怎麽?小王也失蹤了?
念及此我腦海裏猛的浮現出小王那張沒有下巴還在兀自啃嚼死貓的臉,身上立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後來呢?找到沒有?”
“後來找到了,不過……”
“不過什麽?你他娘的是不是男人,說個話吞吞吐吐的搞毛啊?”我被他磨嘰得直想跳腳,不耐煩地催促道。
小陳略顯尷尬的咳了咳,望了望前麵健步如飛的領導,擰著麻花眉接著和我說:“找是找到了……不過小王……小王他……”
“啊呀,你倒是快說啊!”
“……我們後來是在擺放出土文物那個臨時倉庫裏找到他的,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沒氣兒了。”話至此,小陳神情已是黯然,臉也垂了下去。
“什麽?沒氣兒了?……死啦?”我一怔,胸中鹿撞般突突直跳,“咹?不是,劉醫師不是說他隻是驚嚇過度嗎?休息一下不是就沒事了?怎麽就、怎麽就死了?”
“這我哪知道啊。”小陳無奈的一攤手,表情突竟變得猙獰起來,他接著說道:“最恐怖的還不是這個,聽當時發現他遺體的那幾個隊員說,小陳死狀恐怖詭異的緊。”
我心頭一抽,那具死貓的屍體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我連忙示意他別他娘停,趕緊接著說。
小陳話鋒一轉,喉結上下一動,反問我:“唐哥啊……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那遼代衣冠塚裏發掘出很多篆體鑿刻的木牌石碑?”
我想起來確實是有的,那些木牌石碑基本都是我組織分離解析的,大的有一人來高,小的也約合成人手掌大小,數量繁多,當時加搬運帶研究搞了好些天,墓主生平事跡等信息都還是從這些東西上得知一二的……不過,這些東西和小王有什麽關係?
小陳說到這裏聲音都有些打抖:“我聽他們說啊,找到小王的時候,小王嘴裏全塞滿了這些個小木牌石碑,塞得嘴都撕裂了大半啊……那場麵……血腥慘烈的……連李隊長都幾欲嘔吐,而且我還聽說,他們從現場的情況判斷,小王是自己拿著那些玩意往嘴裏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