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高嬤嬤遲疑許久,幾經思緒終於開口言道,“不瞞胡太醫,我家小主向來忌苦澀之味,之前體虛胎弱方才不得以服用大量安胎藥,如今距離產期不足一月,胎位己固,小主便任是如何也不願用藥。老奴久勸無果,也隻得由著小主去了。”
高嬤嬤謹慎的言語,目光淡然的與胡太醫交匯,細細觀察著胡太醫的神色變幻。
胡太醫麵色沉著,眼眸裏卻隱有憂色閃現,聞畢高嬤嬤說話,語氣略急的言道,“辰婕妤畢竟年輕,做事由著自個兒的性子來,但高嬤嬤你卻是宮裏的老人兒了,豈能讓辰婕妤如此任性。辰婕妤乃千金之軀身懷龍嗣,豈能容得半點閃失。”
“是老奴的不是...”高嬤嬤在胡太醫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色,入眼之處滿滿皆是對青霜的關切,高嬤嬤心情不由得放鬆了許多,“老奴伺奉小主不周,自當受罰。隻是...”高嬤嬤故意微微一頓,對胡太醫詢道,“隻是老奴有一點卻不太明白,小主己近產期,胎位穩定無恙,還會有何閃失?難不成...難不成胡太醫心中另有掛礙...”
“嗬嗬,高嬤嬤說笑了,微臣一心為皇嗣安然,哪裏來的什麽掛礙。”胡太醫不自在的幹笑兩聲,頜首端起茶盞淺淺一抿,借以掩飾極不自然的神情,餘光掃向高嬤嬤,見其如炬的目光滿是疑慮的盯著自己,胡太醫雙唇微嚅低聲自語道,“微臣乃一名醫者,從醫多年不懂得什麽大道理,唯一要做的便是以己微薄之力,全力護主平安。”
“胡太醫淳樸厚德,真不愧是太醫院裏最為德高望重的太醫。老奴在此替小主謝過胡太醫庇護。”二人雖然言詞隱晦,但個中意思卻己是心照不宣,高嬤嬤含笑點頭言道。
二人就此話題打住,繼續閑話著宮中一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之事,倒也相談甚歡。側門外一抹身影閃過,片刻之後,碧兒回報青霜微盹己醒,請胡太醫前去診脈。
胡太醫與高嬤嬤一前一後向寢殿走去。
這一次,胡太醫診脈異常慎重,神色也嚴謹了許多,過了好一陣子方才麵色微和的對青霜言道,“辰婕妤胎相平和,一切無憂,隻需靜待產期便是。”言語間,眸子不露聲色的向床榻瞄去,低平的床榻一望入眼,胡太醫眸子裏隱隱露出釋然之色。
青霜麵色平靜,對胡太醫輕聲言道,“本宮自感雖然身子越發沉重,倒也並無異樣之處,因此胡太醫近日列出的固胎藥材,本宮便私自作主給擱了下來,不知此舉對胎兒可會有礙?”
胡太醫恭聲言道,“微臣替辰婕妤列出若幹藥材,隻為護胎兒安然,若婕妤娘娘自感舒適無礙,那這些個方子不用倒無妨。”
高嬤嬤聞言,神色稍異的看向青霜,心中暗疑為何青霜會主動道出自己並未用藥之事。許是青霜感受到高嬤嬤的目光,唇角微抿含笑,目光不著痕跡的向碧兒掃去。二人相處多時頗為默契,高嬤嬤當即明白定是碧兒在側房外聞得自己與胡太醫的談話,並將之向青霜回稟之故。
既然胡太醫己經知情,再是掩飾己無意義,青霜索性便大大方方的對胡太醫言明了事。
“嗬嗬,既然如此,本宮便省心了,雖是良藥苦口,可畢竟藥味苦澀難耐,本宮矯情任性,還望胡太醫不要見笑才是。”青霜輕鬆一笑,隨而很是隨意的言道,“難得胡太醫一心為本宮身子著想,他日本宮若平安誕下孩兒,斷不敢忘了胡太醫的大恩大德。”
“娘娘言重了,微臣隻是略盡綿力罷了,豈敢居功。”胡太醫有些汗顏的言道。
二人如此繞著彎子的打太極,卻總是說些無關痛癢的言語,而且適才胡太醫瞄向床榻,眸子裏透出的神色,青霜看的真真切切,因此青霜斷定,胡太醫定然知曉李貴妃的險惡用心。隻是他為何暗中違逆李貴妃的意思,青霜一時卻難以把握。如今生產之期迫在眉睫,雖然皇上曾向青霜許下承諾,定不會傷了雙生的孩子,但有蛇蠍般的李貴妃時時伴君,難保夜長夢多生出難以預料的變數。
青霜左右思緒,索性打開天窗將事情攤開了言語,“胡太醫不必過謙,貴妃娘娘有意遷本宮入清華殿,究竟有何目的,想來胡太醫心中通透的很。本宮並非任人擺布的偶人木具,眼下有幸避過此局,想來胡太醫也並非不知。而胡太醫之前暗中護本宮母子安然的舉動,本宮甚是感激。可是隨著產期臨近,本宮擔心倘若他日當真誕下雙子,不知李貴妃又會生出何種招術來對付本宮母子。”
“娘娘此言的意思,微臣不太明白...”胡太醫顯然並未料到青霜有此一言,有由得麵露異色小心的詢問道。
“眼下距本宮分娩己不足一月,若胡太醫願意與本宮同心同力指證李貴妃,在本宮生產之前,對李貴妃致以全力一擊。到那時李貴妃泥人過河己自顧不暇,本宮與孩子或許可得片刻安寧。”青霜正色言道。
“娘娘,您太過抬舉微臣了,微臣人微言輕,恐怕不能如娘娘所願...”胡太醫麵露惶恐之色,顫聲輕言道。
“胡太醫,眼下擺在你跟前的便一道分水嶺。胡太醫您是偏向於李貴妃還是偏向本宮,就看胡太醫您的意思了,本宮也不會勉強。不過近日胡太醫你替本宮列出的固胎方子,想來太醫院的藥案定會記錄,他日若讓皇上曉了去,想來雖然會讚你忠心護主,可若是往他處想了去,興許也會罰你一條知情不報之罪。”
青霜一番言語,說的輕輕柔柔,卻滿是暗逼明誘之意,胡太醫聞畢額頭不由泛起陣陣汗漬,抬手試了試前額,幾經猶豫後,方才言道,“個中輕重微臣自是明白。既然如今微臣己呈騎虎難下之勢,一切但憑娘娘作主便是,微臣必當全力效犬馬之勞。”
青霜滿意的笑了,“如此本宮便放心了,改日皇上會來清華殿小坐,本宮屆時會向皇上進言,胡太醫隻需在場向皇上證實本宮所言並非妄言便是。胡太醫放心,你隻需告訴皇上你所知道的實情,至於其他便全由皇上定奪了。”
胡太醫硬著頭皮點頭應允,隨即又略有顧忌的言道,“可是娘娘可曾想過,貴妃娘娘權霸後宮,豈是三言兩語便能拿下。倘若到時動不得她,反倒弄巧成拙,又當如何是好?”
“胡太醫放心,本宮自然會安排妥當,力求一擊即中,斷不敢拖累旁人。胡太醫你與本宮有恩,本宮又豈會陷胡太醫於不義。”青霜含笑安慰著胡太醫。
“如此甚好,微臣靜候娘娘差遣。”胡太醫深深一鞠,簡單寒喧之後恭順的退了下去。
胡太醫離去,高嬤嬤有些擔憂的言道,“小主,您真打算讓胡太醫出麵指證李貴妃?”
雖然高嬤嬤相信胡太醫並非與李貴妃同流合汙之人,但卻沒料到青霜會如此果斷的與胡太醫攤開一切言語,並要求胡太醫出麵佐證。畢竟青霜與胡太醫往日素無交道,僅入駐清華殿後才略有往來,她又怎能斷定胡太醫會真心相助?
青霜望著窗外,臉無表情的言道,“本宮原打算將此事掩下,一切隻待生產以後再作打算。可如今既然被胡太醫察覺本宮並未用藥一事,不如以退為進,與胡太醫擺開說話來的爽快。適才胡太醫的態度嬤嬤你也看見了,他雖暗助本宮,但卻並不願意在明麵兒上得罪李貴妃,此時若拉他一把,胡太醫便有可能靠近本宮。可若是推他一把,他倒極有可能向著李貴妃那廂去了。本宮知道此招甚為冒險,但如今箭己在弦,卻是不得不發。”
青霜一席話,雖然並無責怪高嬤嬤意外泄漏其未用藥的秘密,但高嬤嬤卻極為自責,極度愧疚的言道,“都怪老奴大意,竟讓胡太醫知曉了小主並未用藥之事。老奴當真沒用啊,若因此而累及小主,老奴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嬤嬤不必自責,本宮不怪你。況且此事,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還未可知。不過嬤嬤可記住了,對於昔日淑妃與許美人的死因,切不可走露半點口風,此事事關重大,在本宮不能確定胡太醫心思之時,切不可與胡太醫提及,嬤嬤可明白了!”青霜沉聲叮囑道。
“老奴明白,老奴必定謹記。”高嬤嬤忙不迭的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