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翠軒側殿
莫氏身著一襲翠色夾棉滾邊束腰長裙,很是閑逸的側坐在榻炕上,側幾上一盞琉璃盤子內盛著許多色澤深褐,顆粒大小均稱的毛嗑。
房內並無旁人,莫氏神色顯的隨意了許多,一麵輕嗑著毛嗑,麵向窗外一動不動的觀望著,好似在發愣,又好似在思索著什麽。房內異常安靜,唯有輕嗑毛嗑的脆響聲,一聲聲很是突兀的在房內響起。
葉兒撩開厚厚的冬簾,冷氣順著縫隙鑽了進來,“小主,小主,您猜奴婢適才回宮的時候看見誰了?”葉兒剛一進房,順勢將手中提籃擱在腳邊,神秘的湊上前去言道。
“說說看,誰能讓你如此大驚小怪。”莫氏將手中毛嗑往琉璃盤裏一扔,隨即拍了拍雙手,略稍坐正身子,端起跟前晾的溫溫的碧螺春,淺抿一口潤了潤喉,剛嗑過一陣毛嗑,倒還真有些口幹舌燥。
“奴婢看見邱采女了。”葉兒輕聲附耳低語,雖然僅是輕輕一言,莫氏卻麵色微變,“什麽,邱青霜?你可有看錯?這個時候她怎麽可能出現在外麵,難不成她敢抗旨?”
“是啊小主,如今可是她禁足的日子,私自外出當屬抗旨,皇上豈能輕易饒她,小主,就連上天也在幫你啊。”葉兒陰笑著應道。
“可看實在了,當真是邱青霜。”莫氏終究還是不太相信,青霜禁足十日,如今己過九日,橫豎隻差一天的時日,她豈會在這個時候,做出私離軒院如此不明智的行為。
“不會有錯,小主,奴婢認得邱采女的那件錦藍披肩,小主您忘了嗎,當初皇上賞賜您與邱采女,一人一件披肩,邱采女那件是錦藍色,小主您的這件是桃紅色,奴婢怎會認錯。”葉兒聲調略微提高了少許,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果然是她,葉兒,你瞧著邱氏往哪裏去,身旁是誰在伺候?”莫氏進一步了解道。
“奴婢看著一直低著頭,好象擔心被旁人看見一樣,步子走的極快,向著東永巷的方向而去。不過身旁倒是沒人伺候。”葉兒努力回憶著適才在永巷裏隱隱看見的場景,喃聲敘述道。
“東永巷...”莫氏前後想了想,一手輕拍在側幾上,“這女人,準是擔心安妃娘娘忙過這一陣子,找她算總帳。終究按捺不住,不惜冒著風雪去向皇後娘娘求情。”
“小主,自從天兒涼起來,皇後娘娘的頭風就發作了,整日裏閉宮不出,就連這次三皇子中毒的大事,也是甚少過問。邱采女此時去求皇後娘娘想來不會有用吧。”葉兒不以為意,不屑的撇了撇嘴。
莫氏有些興奮的起身下榻,笑言道:“她去求皇後娘娘有用沒用,我不知道。不過若此時我去向皇上回稟此事,卻是極有用的。哈哈!”
“對,對,小主果然聰慧。”葉兒連忙取來灰鼠錦被替莫氏披在肩頭,很快燒好套著絲絨緞套的暖手爐,塞入莫氏懷裏,將其伺候的暖暖和和的,方才攙著手肘向房外走去。
長生殿
“皇上,臣妾所言千真萬確,邱氏在禁足期間,私自偷離軒院,定然是為了向皇後娘娘求情。”莫氏神情慎重,對皇上應道,“皇上,您可要公允的好,邱氏害臣妾在先,遷怒三皇子,殘害三皇子在後,而今為保自己周全,還不惜私離軒院。邱氏屢教不改,皇上切不可再姑息養奸了啊!”
一番話從莫氏口中說出,委屈萬分的同時,隱隱又透露出力護後宮法則的正氣。
皇上聞言也有些猶豫了,“青霜豈如會此大膽,竟然膽敢抗旨。皇後此時病中,豈能讓她滋擾。”隨即揚聲喝道:“來人,擺駕鳳藻宮。”
“皇上。”莫氏聞言微急,她的目的可不是讓皇上往鳳藻宮裏走,“皇上,此時往鳳藻宮去,恐怕不太妥當吧。皇後娘娘頭風發作,受不得吵鬧喧囂,若是冒然前往,豈不擾了皇後娘娘養病。”
“嗯,如芝所言甚是。”皇上點了點頭,“走吧,隨朕往錦繡軒看看去。”
皇上言畢,也不等莫氏回聲,便大步往殿外走去,王德明隨身伺候,莫氏竊喜不己,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風雪交加,莫氏的嘴可沒閑著,“皇上,邱氏私離軒院實在不敬,且先不提臣妾之前險些受其所害,單說三皇子的病因,她也脫不了關係,可是她非旦不在軒院悔過,還膽敢違逆聖旨,私自離院。如此種種行徑,分明是置禮法於不顧。若長此下去,後宮豈不亂了規矩!”
皇上步子邁的極大,莫氏一路小跑的緊跟而上,嘴裏絮絮嘮嘮念個不停,皇上雖感煩躁不己,卻因青霜離軒的行為,而暗生惱意,沉默了好一陣子,方才悶聲言道:“朕自有主張,若邱氏果真如此大膽,朕必不輕饒!”
說話間,皇上一行己行至錦繡軒,軒門虛掩,王德明推開軒門,回頭謹慎的看了皇上一眼。
“宣!”皇上負手立於軒院門前,冷冷的喝道。
“奴才遵旨。”王德明應下,隨即扯開嗓聲,高聲宣道:“皇上駕到!”
宣聲傳遍本就不大的軒院,片刻之後,隻見棗兒神色慌張的從後院快步奔出,一見皇上麵色冷峻大步而入,莫氏滿臉陰笑的隨在身後,棗兒大驚失色,當即跪在院中,“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你家小主可還好?”皇上淡淡應聲,腳下不停,直往廂房走去。
棗兒手忙腳亂的站起身來,跟在皇上身後,吱唔著言道:“回皇上...小主她...小主她...”幾經思緒,終不敢隱瞞,“小主說在房裏呆著太悶,此時往軒外透口氣,奴婢這就去請小主回軒。”
皇上己跨入廂房,瞞是定然瞞不住的,棗兒索性老老實實的說道。
“透透氣?”莫氏幸災樂禍的笑言道,“你家小主,興許不會僅是透氣如此簡單吧,想來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才是。”
此時皇上己經步入廂房,見房內空蕩無人,擱在側幾上未來及喝的燉骨藕湯也己晾冷,藕湯上凝起了一層薄薄的油麵,看來青霜己經離去了一段時間。
“不必去請你家小主回來,朕在此處候著便是。”皇上心中微怒,壓抑著失望的心情,穩穩的坐在榻炕一側,沉聲言道。
“...是,奴婢去給皇上沏上一壺熱茶。”棗兒極為忐忑的退出房去,看著軒門處仍舊不見青霜歸來的身影,心情越發慌亂。
照皇上神情,定是有備而來,小主禁足期間偷離軒院,卻被逮了個正著,若皇上怪罪下來,真不知會生出多大亂子來。
房內,皇上穩坐於榻沉聲不語,渾身更是冷氣大放,好似房裏的地龍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一般。棗兒戰戰兢兢的奉上熱茶,便悄然退出房外伺候,目光一刻不離的望著大開的軒院。
久盼青霜不歸,卻見一抹身著玉色繡折枝堆花襦雲錦襖,身披藕粉色滾邊金繡披風的高挑身影,款款步入軒院。
棗兒一驚,臉上神色更為慌亂,連連暗聲哀道:今兒是怎麽了,小主前腳離軒,皇上便前來查看,此時怎得連安妃娘娘也跟了來。難不成大家都在暗中尋小主的錯處,此時終於落下口實,便急趕著前來興師問罪了。
棗兒心中思緒雜亂,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快步上前對安妃叩拜,“奴婢參見安妃娘娘。”
“起來吧。”安妃看也未看棗兒一眼,快步走向廂房。
進入廂房,一見皇上穩穩的坐於榻側,安妃並不意外,顯然她是得了下人回稟,得知皇上攜著莫氏奔錦繡軒來了,心裏擔心莫氏再出什麽夭蛾子,這才急趕著奔來的。
“臣妾參見皇上。”安妃儀態萬千的福身施禮,得允平身後,方才抬頭對皇上溫柔的淺笑,“皇上,臣妾適才往長生殿有要事回稟,聞得宮人說,皇上您來了錦繡軒,臣妾無狀便跟了過來。”
“何事回稟,安妃竟然等不及趕來此處回稟。”久候青霜不歸,皇上心情越發不喜,連帶著對安妃說話的語氣,也淡了許多。
“皇上,太醫院己將武兒的藥配備妥當,隻是那味藥引子奴才們卻遲遲沒有收集妥當。聽說己經呈了一壇上去,可是那雪露不太純淨,想是奴才們在采集的過程中,並不太細致之故,臣妾心念武兒病情,特來請皇上拿主意。”安妃這話倒是並非托口之詞,剛才的確有宮人回報,太醫院裏收到的一壇雪露,雜質頗重,雖然仍舊勉強可用,但療效卻並不甚佳。
提起武兒,皇上臉上神色柔了許多,聞得雪露不太純淨,側身對王德明言道:“咐附下去,多派人手采集,定要在午時之內,采到純淨的雪露才是。”
“奴才這就去傳話。”王德明應聲,往軒外走去。
片刻之後,軒院前門,傳來王德明高揚的呼聲:“哎,這就是邱采女嗎,您這是怎麽了?哎呀,怎會弄的如此模樣...”
皇上在房內聽的一清二楚,聞得青霜終於歸來,五指下意識的緊握成拳,努力按捺住滿腔怒意,身型穩坐不動,候著青霜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