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翠宮
“主子,您可有聽說,前日裏禦花園裏可熱鬧了,”安妃的貼身伺婢琴沁一麵輕聲言語,一麵拈起身旁榻炕的榆木箭腿小幾上,那金絲楠木托盤裏一瓣瓣嬌嫩的玫瑰花瓣,小心的貼在安妃臉龐上。
安妃身著一襲水綠色滾邊絲繡交襟長裙,頭枕蛾黃錦緞絲枕,仰躺在上,臉上均勻的貼著玫瑰花瓣,玉潤的肌膚在殷紅玫瑰花瓣的襯托下,更顯嬌潤粉嫩。
“嗯?說來聽聽。”安妃身型未動,礙於臉上貼著駐顔花瓣,擔心兩腮大動花瓣會隨之下落,說話顯的極為小心,聲音隨之含混不清起來。
“嗬嗬!”琴沁未語先笑,手中動作未停,繼續往安妃臉上貼著花瓣,輕笑著言道:“主子有所不知,前些時日,皇上龍體抱恙,極樂殿裏的采女們一個個尋死覓活的,折騰的皇後娘娘煩不勝煩。皇後娘娘為了安定人心,便許了眾采女不日麵聖。前日天兒好,皇上前往禦花園裏散心,皇後娘娘親自陪同而行......”
話語未畢,安妃微一側頭,極為不滿的暗喝道:“什麽,皇上去了禦花園裏散心?為何本宮卻不知曉?”一時心急,忘了臉上還敷著花瓣,隨著安妃突兀的動作,好幾片花瓣落了下來。
琴沁連忙寬慰道:“主子且先別急著此事,有趣的事兒還在後頭呢。”說話間,琴沁小心的撿起落在榻炕邊沿的數片花瓣,放入榻炕腳下的青瓷缽盂內,又從托盤內拈起幾片花瓣輕柔的填補在空白處。
安妃也感自己太過心急了些,重新仰躺而下,卻仍舊從鼻息間,暗鬱的呼出一口濁氣來。
“奴婢聽說皇上去禦花園裏散心,原本就是皇後有心安排而為。暗中卻派了張萬福引領眾采女前往禦花園麵聖,以便安定人心。”琴沁繼續回報著從宮人口中輾轉打聽來的小道消息。
安妃眉梢微動,卻終歸沒有開口說話,耐著性子往下聽。
“其實照奴婢說,雖是麵聖,也算不得麵聖。皇後僅讓張萬福領著采女們在楓林裏遠觀聖顔,卻不讓她們近身。”琴沁說到這裏,忍不住掩唇一笑,想是自己也感到頗為有趣,隱隱按捺不下了。
安妃悶悶的微聲言道:“皇後這算盤打的倒是精,即安撫了人心,又不讓人在皇上跟前露臉。她倒是好,自己整日在皇上跟前晃來晃去,也不擔心皇上煩了她那張老臉!”
“噗!”琴沁再也忍不住,輕笑而出,隨即強忍笑意,輕聲言道:“主子說的沒錯,皇後娘娘正是如此打算,可她千算萬算,卻偏偏棋差一招,那群采女既不傻也不呆,皇上近在咫尺,她們豈會甘心白白錯過邀寵的大好時機,因而有人故意弄出動靜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哦,然後又怎樣了?”這樣的下文雖然正對安妃的胃口,當即坐起身來,也顧不得臉上花瓣紛紛掉落,極有興趣的對琴沁詢問道。
“主子您剛才也有說過,皇後娘娘整日在皇上跟前晃來晃去,皇上自然......”言至此,琴沁不敢再往下說,雖然自己主子與皇後娘娘不對付,但有些話主子能說,做奴婢的卻是不敢胡亂開言的。
“嗬嗬,本宮明白了。”安妃展顔一笑,接過話去,“定是皇上看中了當中某位采女,皇後不樂意了。哈哈!這女人別看平日裏人前裝的大度賢德,可卻是個真真的醋壇子,旁人不知本宮還不明白嗎。想當年皇上寵幸本宮,她幾乎恨的咬碎滿口銀牙,處處給本宮下絆子,使得皇上對本宮淡了許多。”說話間,安妃麵呈黯然。
琴沁回身將榻炕前花梨木雕花圓桌上,浸泡在銅盆裏白棉絹帕拿起絞了絞,上前極為卑恭的替安妃擦拭著臉上,因貼過花瓣後遺留的水漬,同時討好的言道:“眼下好了,本屆采女家世皆為朝中顯貴,一個個姿色不俗,而此人膽敢在皇後娘娘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動作,想來也是有些膽識之人,雖然其位份不高,卻也足以使得皇後娘娘費上一些心思。”
安妃從琴沁手裏接過絹帕,拭了拭額間的水漬,解氣的笑言道:“後宮裏最不缺的便是女人,隨時都有新貴脫穎而出,皇後她忙得過來嗎。”
“主子說的是,聽說那位莫采女才情了得,頗得皇上親睞,當日便令禦珍坊趕製出一枚玉楓葉賞於予她,並下旨允莫采女可憑此玉楓葉隨意出入養生殿裏伺疾......”說到此處,琴沁突然噤聲,小心的看了看安妃的神色變幻,唯恐此事會讓安妃心生怨懟,見其麵色無恙,方才暗暗鬆了口氣繼續言道:“主子,放眼後宮嬪妃,能得皇上如此恩賜這莫采女可算得上是第一位了。”
安妃不屑的一笑,將手裏絹帕順手遞還給琴沁,隨即側身將敷麵前摘下,擱在一旁榆木箭腿小幾上的彩榴石護甲,逐一偑戴在青蔥似的無名指與尾指上,一麵展開十指欣賞著,一麵言道:“第一位又如何,皇後豈肯善罷甘休,若本宮猜的不錯,皇後指不定會想出什麽法子來治她。”
琴沁聞言曲膝一福,討好的訕笑道:“奴婢就知道,主子的心思最為通透。聽說這莫采女雖是得了入長生殿伺疾之權,眼下己過數日,卻一次也未去過長生殿,想來也是,區區采女豈能與皇後娘娘抗衡,行以卵擊石之舉。”
“這是為何?”安妃目光轉動,滿是疑慮的看著琴沁,碎聲道:“難不成皇後還敢私下裏要脅不成?”
“這倒也不至於,皇後貴為六宮之主,皆會私下要脅區區一位采女。隻是奴婢聽說,次日皇後便遣人送了厚厚的幾本經書前去極樂殿,讓那位莫采女抄寫。聲稱莫采女才學過人,特意讓她替皇上抄經祈福。莫采女近幾日抄錄經文都忙不過來,又何來時間前往長生殿裏伺疾。”
琴沁臉上笑意未減,在她看來,皇後與莫如芝之間,任誰占了上風,於自己主子而言都算不得好事。自己主子隻需隔山觀虎鬥,自娛自樂罷了。
“哼,皇後的手段果然高明,如此一來,待那女子抄錄完經文,也己時過境遷,皇上隻是一時新鮮禦賜此女榮寵,時日一久,定會逐漸淡忘。那枚可隨意出入長生殿的玉楓葉,卻也終歸成了一件死物。”安妃側頭,目光深遂的望著窗外,口中暗自低喃,好似在思索著什麽。
琴沁見安妃似乎有心事一般,也不上前相擾,隻輕手輕腳的將銅盆及敷麵的花瓣收拾妥當,悄然退了出去。
過了許久,安妃似突然想起了什麽,回身見琴沁不知何時己退了出去,當即揚聲喚道:“來人。”
“主子有何吩咐。”在寢殿門邊伺候的錦碧恭敬的應聲。
“速喚琴沁前來。”安妃一麵說話,一麵下榻趿起放在榻腳下的草綠色絲緞繡鞋。
很快琴沁撩開簾子,進入寢殿:“主子,急喚奴婢,可有要事?”說話間,見安妃下榻趿鞋,琴沁快步上前,輕蹲而下極為卑恭的替安妃拉起鞋跟,並細致的將其錦裙下擺的皺褶整理順當,方才起身待命。
安妃手肘微微抬起,緩步向寢殿外走去,唇角揚起一抹深沉的笑意,輕言道:“陪本宮去極樂殿走一趟。”
琴沁極為機敏,聞得安妃如此言語,連忙托起安妃微抬的手肘,討好的言道:“莫非主子想要見那位莫采女,若是如此,何勞主子尊駕,奴婢前去傳她即可......”
還未說完,安妃己邁出了寢殿,同時言道:“不必了,本宮親自走一趟,去會會這位才情頗佳的莫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