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嬤嬤,你這傷口......”青霜見狀大驚失色。
當初青霜曾在曾氏醫館裏替人撿藥,雖不通醫理,但照此傷患看來,必是被何毒物所襲而留,細看傷口形狀,隻見兩個針眼大的孔狀傷口不停滲出烏黑血漬,一眼便可判斷此患定為毒蛇所傷。如今正值夏末初秋之時,逸月軒長年無人居住,雖然青霜入住,卻僅是將軒內雜草打理,而軒院外因為過往宮人較少,自己容顔受損更是從未涉出軒院以外,想那軒院周邊的雜草裏墊伏著蛇蟲毒物也不足奇。
“嬤嬤,你可是被毒蛇所傷,這可如何是好?”青霜猛的一驚,當即顧不得許多,急急的將高嬤嬤小腿抬起擱在另一方月凳上放平,再十指並用大力的擠出烏黑的瘀血,見患處血色烏漬不堪,心中少作思慮,立即毫不猶豫的伏首而下在傷口處用力吮吸起來,臉上絲毫沒有嫌棄的神態。
“小主,不可!”高嬤嬤痛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漬,但見青霜竟然紆尊降貴親口替自己吸毒,心中嚴律的禮教規條哪裏肯允,當即忍痛頜首推開青霜的雙肩,急聲言道:“小主,老奴卑賤之軀,豈能讓小主親自吮毒,這......”說到一半,許是傷患疼痛難奈,高嬤嬤吃痛的一聲輕噓,繼續吃力的言道:“這可真真的折煞老奴了......”
青霜抬頭,唇角沾上一絲血漬,往一旁啐出一口瘀血,情急的言道:“嬤嬤,此時情型甚為危急,若不及時將血毒吸出,恐怕於嬤嬤性命有礙,嬤嬤又何言規矩一說。”言畢,青霜伏首細細查看傷患,不再多言,繼續埋頭吮吸傷口。
高嬤嬤大急,欲收腿躲避,奈何小腿卻被青霜牢牢的按住難以動彈,無奈之下,隻得任由青霜一口一口的吮吸瘀血,雖然患處仍舊時時傳來痛意,卻被心中濃鬱的感動所取代。
高嬤嬤愣愣的看著青霜不停的吮吸,不停的將瘀血啐出,如此好一陣反複,隻見其臉上泛起兩抹紅暉,直到啐出的血漬己是鮮亮殷紅,足見毒素己被吸取殆盡。
青霜這才抬頭,對高嬤嬤展顔一笑,一麵從懷裏掏出絲絹輕拭著唇角少許的血漬,神態略緩的鬆了口氣言道:“想來毒素清了八層,我記得軒院小埂上種的草藥幼苖,有數株青藤,用以解蛇毒最為有效。嬤嬤稍候,我就這去采摘。”
言畢,不待高嬤嬤說話,青霜己大步向房外奔去。高嬤嬤腿上傷口疼痛不便行動,隻得微微探首在窗口向外觀望,遙遙隻見得青霜在軒側的小埂上好一陣搜索後,極小心的摘下數片綠茵茵的嫩葉,又腳不停步的往回廊另一方的小廚房奔去,想來是欲洗淨青藤嫩葉。
不多時,青霜己經拿著數枚洗的青翠欲滴的青藤嫩葉,快步返回。剛一進門便有些歉意的對高嬤嬤笑言道:“原想著洗淨葉麵兒後,再尋個石窩兒搗碎,可是在小廚房裏尋了好一陣子卻不曾尋得。看來唯有嚼碎敷用了。”
言畢,青霜己將青藤嫩葉放入口中,細細的嚼碎後,再小心的敷在高嬤嬤腿患處,隨即從懷裏掏出絲絹麻利的繞在其小腿上包紮妥當,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同時極小心的抬起高嬤嬤的小腿放回原地,輕聲詢道:“嬤嬤,此時可感覺好些了?”
高嬤嬤己激動的不知說什麽好,滿是皺紋的菊眸裏淚水盈眶,略顯蒼白的雙唇因為心情起伏而輕微的哆嗦著,抬頭定定的凝望著青霜,過了好一陣子才哽咽著言道:“小主,您如此恩待老奴,老奴何以為報啊!”
話音剛落,高嬤嬤雖不能起身,卻仍舊頜首向著青霜深深一鞠,淚珠己成串的從眼眶裏滑落而下。
“唉,嬤嬤,你快別這樣,青霜隻是舉手之勞,何來報答一說。”青霜連忙扶著高嬤嬤前傾的身子,讓其坐正身型,“青霜不需要什麽回報,隻要嬤嬤安好,青霜便安心了。”
高嬤嬤按捺不住心情激動,一麵抬手輕拭著臉上淚痕一麵嗡聲言道:“小主,這些日子老奴待您如此冷漠,您非但不怨老奴,且還以德報怨。老奴心裏有愧啊。”
青霜淡淡一笑,小心的將高嬤嬤挽起的褲腳放下,輕聲言道:“嬤嬤,近日雖然你待青霜態度有變,但青霜心知必定嬤嬤心中有事,隻是不便言及。可是嬤嬤心底裏對青霜關懷有加,青霜卻是全然感知。青霜自入宮以來,屢遭變故無人願意親近,得嬤嬤不棄以誠相待,青霜心裏卻是通透的。今日之舉不足掛齒,隻望嬤嬤腿患得以痊愈,不要落下病根才是。”
言畢,青霜含笑繼續言道:“適才青霜替嬤嬤所敷之藥乃青藤,此藥又名一支箭,用於解蛇患之毒甚為有效,明日青霜再替嬤嬤重新換藥,想必不日便會痊愈,嬤嬤不必擔心。”
高嬤嬤長久以來一直打理著禦藥園,心中自然明白青藤的功效,隻是青霜乃官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整日困於閨閣之中,如今卻對青藤的療效如此明了,不由心中疑慮,少作躊躇高嬤嬤輕聲詢道:“小主乃大家出身,怎會對藥材功效如此了解,老奴甚為不解。”
青霜淺笑,起身拎起桌上的青瓷碧壺,將內盛的溫熱茶水斟入碧杯小盞內,遞入高嬤嬤手中輕聲言道:“嬤嬤你忘了嗎?青霜曾與你提過,我並非什麽千金小姐,雖然我有一位在朝為官的父親,可我自幼卻隨娘親流落在外,直到數年前娘親仙逝,青霜輾轉流浪來到京城,被城中的一位好心大夫收留,方才有了容身之所。在醫館裏青霜一呆就是五年,五年的時日青霜耳濡目染也習了少許藥理之術。雖不會望聞問切,但對於普通傷患的診療,倒也粗通一二。”
高嬤嬤這才恍然記起,當初青霜的確提過她的身世,雖然出自名門,幼年卻過的極為淒苦,並非尋常官家千金那般養尊處優,因此身上並未染沾尋常官家小姐的嬌蠻習氣。隻是當時猛然聞得,她乃邱府之女,自己滿心滿意皆是昔日舊事,卻將這一茬給忽略了。
“哎,如此說來,小主也是苦命的人兒。”高嬤嬤輕聲歎息,微微抿了一口青霜遞入手裏的茶盞,抬頭定定的凝望著青霜,那張熟悉的臉孔再次勾起了久埋心底的往事,高嬤嬤雙唇輕嚅麵露欲言又止之色,終歸還是閉上雙唇不再言語,隻埋首繼續品飲著手裏的茶水以掩飾微亂的心緒。
“嬤嬤,你可是有心事?”高嬤嬤的神態,青霜盡收眼底,心中再度泛起疑問。
高嬤嬤聞言,端著茶盞的右手微不可見的一顫,勉強咧嘴扯出一絲笑意,眼神飄離不定的言道:“哦......沒有,老奴哪兒來的心事。”
隨即順手將茶盞放回桌麵,遙遙望向窗外,此時己是酉末戌初,天色己逐漸暗了下來,窗外秋風乍起,陣陣涼意透過窗欞襲入,許是體內尚有殘留毒性,高嬤嬤隻感身子略有寒意,緩緩搓動著微涼的雙手,輕聲言道:“天色不早了,小主早些歇息,老奴告辭了。”
言畢,高嬤嬤努力撐起圓桌邊沿,欲站起身來,奈何患腿剛一著地,便傳來鑽心的刺痛,“啊!”高嬤嬤忍不住低聲痛呼而出。
“嬤嬤,你腿傷未愈,萬萬不可妄自行動。”青霜連忙上前緊攙著高嬤嬤,讓其重新坐回了月凳之上,“此時天色己暗,雖僅是初秋,但是早晚寒意甚重,嬤嬤此時腿上有傷,怕是走不得太多路程。若嬤嬤不嫌棄,今晚就在逸月軒裏留宿。明日太醫院的曾太醫前來請診時,可請曾太醫替嬤嬤開副藥方,嬤嬤再回去歇息也不遲。”
“這......”高嬤嬤有些遲疑的看了看滿麵誠意的青霜,略顯不安的言道:“老奴卑微,豈敢在逸月軒裏歇息,老奴還是回藥園裏的好。”說著高嬤嬤再次起身欲行,偏偏雙腿極不爭氣,剛一起身便無力的跌坐回了月凳上。
“嬤嬤,不要固執了。”青霜拉過高嬤嬤如枯藤般滿是皺紋的手,寬慰的拍了拍,輕聲言道:“嬤嬤,青霜早就說過,你我雖名為主仆,實則在青霜心中你如長輩一般親近。此廂房內有一處閑置的別間,稍後我便將它整理出來,嬤嬤今夜隻管安心歇下,切不要再與青霜計較。”
說話間,青霜側頭向廂房內側,一道掛著簾子的小門望了望。原來此處雖為正廂房,但一側卻另一小間相連,想必是專為貼身宮婢,方便夜間照看主子值守之用。青霜身旁並無宮婢照料,那小間自然也閑置了起來,如今倒正好整理出來,供高嬤嬤居住。
青霜話己至此,高嬤嬤也不再拒絕,隻得連連點頭,眸子裏再次泛起紅意,幾欲張口再說些感謝的言語,又覺感恩之言說的太多反倒顯的生份,隻得抬手拭了拭眼角,哽咽著言道:“有勞小主。”
青霜笑臉盈盈連呼不用,站起身來向一旁小間方向走去,口中言道:“嬤嬤稍坐,我去少作整理,稍後作過晚膳便可歇下了。”說話間,青霜己大步向小間走去。
高嬤嬤看著青霜步入小間的背影,微聲一歎碎聲喃道:“唉!真沒想到蘇吟秋這樣的人,竟會有如此善心聰慧的女兒......”
夜深,逸月軒內陷入一片寂靜,正是月初之時,淩空彎月如鉤撒下一片清冷。高嬤嬤腿患抱恙,己進入小間歇息,正廂房內,青霜獨守孤燈任思緒飛揚,思及明日便是曾少聰領自己出宮的日子,腦子越發清醒睡意全無。
軒院內,朦朧的月光下,兩抹詭異的黑影輕鬆的躍過院牆,順著牆角來到窗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