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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月光也不是什麽萬能法寶,初寧心裏哀歎一聲,卻仍舊飛快地攀上窗子,跳出屋外。
術法幻化出的火苗仍舊跳動不休,被火燒過的地方,皮肉受創,被月光一照,又迅速愈合。可那火苗仍在,剛剛長好的皮肉又被重新燒傷,反反複複,灼痛簡直撕心裂肺。
整個院子都像蒙在一層水霧裏一般,四下都是詭異的香氣和靜謐,不用試也知道,尋常的水對那火苗必定無用。原本被她當做保命符的自愈能力,這會反倒方便了那隻“鸚鵡”拷問她。
景元一一臉惡作劇的神情,手裏那根長翎毛輕輕揮動,火苗便隨著他的動作四下跳躍:“喲,真神奇喲,竟然燒不壞呢,下次我給王太後煉製進補的丹藥時,叫你去幫我翻炒一下好啦,之前每次火候都不均勻,煉出來的藥丸口感不好呢。”
初寧一邊躲閃著後退,一邊繼續跟他拖延:“翻炒?你當王太後的補藥是栗子麽?你給太後煉的什麽藥,是不是已經把太後她老人家吃死了?”
景元一的動作一頓,火勢立刻應和著他的動作,暗淡了下去。但很快,他臉上又重新漫上妖妖調調的笑意:“你真是頑皮,用這樣的話來詐我,太後她老人家好著呢,就是有點想念跑丟的小烏龜,快些還給我,我好拿回去給她。”
初寧把眉頭皺起,嬌聲說:“不就是隻烏龜麽,用得著這樣放火燒我,你過來,我給你就是,先幫我把火滅了吧。”
景元一從室內一躍而出,衣袖展開如同翅膀一般,輕飄飄地落在一棵樹上,就像一隻大鳥一樣站在樹梢,那樹卻紋絲不動。
“別耍花樣喲,太過調皮的孩子,是會被打屁股的。”他把手裏的翎毛一掃,那些火苗便暗淡下去,卻並不熄滅,仍舊忽明忽暗地燃在初寧身上,“小烏龜給我,我就給你滅火。”
原本赤紅的火苗忽然變成了幽蘭色,燒不穿皮肉,痛感卻越發劇烈。初寧抬手捂著胸口,好像被火苗灼燒得隻剩下一口氣似的:“你湊近點,我告訴你,你自己去挖吧。”
景元一把翎毛一翻,反手別在身後,嫋嫋地從樹上跳下來。他走到初寧麵前,伸出手去要拉她站起來。初寧略微低著頭,也伸出手來,就要輕搭在他的手上,兩隻手剛要碰在一起,不知從哪裏飛出一隻九頭鷹,猛地往景元一頭上撞去。
景元一輕抽一口氣,抬手捂住額頭倒退了幾步。
那隻九頭鷹在半空中兜了個圈,折回初寧所在的方向,口中嘰裏咕嚕地喊著含糊不清的話。初寧仔細辨認了幾次,才曉得它說的是“接著”。九個腦袋的嘴裏,都塞得鼓鼓囊囊,難怪連話也說不清楚。
初寧氣結:“吃吃吃!再晚來一步,你就可以吃我了!烤熟的!”還以為它終於機靈了一回,知道要變個威武點的東西,好歹氣勢上先嚇住對方,現在看來,她是想多了,變個九頭的,不過是為了吃起東西來更快些。
明瞬把九個脖子同時一伸,九張嘴裏的東西同時咽進肚子裏,活像一個撐圓了的球上插了九隻長槍。
“你不是說了嘛,來的人估計很難對付。不吃飽了哪有力氣幫你?趕緊接著!”明瞬從尾巴上甩下一個小巧的布袋子,接著腳不沾地又飛走了,“這是什麽術法?看著真不錯,滿院子的人都跟死了一樣,吃什麽都不用偷偷摸摸的,你好好學著點,總偷吃容易打嗝……呃……我剛才看見你姐姐屋裏,好像有雲片糕,來得匆忙,我再回去看看那雲片糕是什麽口味的。”
……怪我唄?初寧接住從半空裏落下來的布袋子,三下兩下解開袋口。那是素錦瑤平日裏裝咒簽和簽粉的袋子,素氏的大小姐向來愛裝扮,不同花色的袋子有好幾個,用來搭配不同樣式的衣裳,偶爾有一個找不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她用手指沾上簽粉,在咒簽上飛快地寫了一個“滅”字,按在衣襟上,“嘶”一聲,火苗搖搖晃晃地滅了下去。
“不簡單呢,還有能逃過我的幻術的小鳥,我覺得你越來越有意思了嗬。”景元一抽出一麵鏡子,仔細照了照額角,“還好,隻是青了一點,今晚回去得用冷水敷一敷了。”
初寧看不出這詭異的少年究竟想怎樣,她隻是從姬重光的話中推斷,這旋龜一定對他十分重要。她拈了一張咒簽在手裏,把背麵朝向景元一:“我可以把你的小烏龜還給你,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先來聊聊那隻旋龜吧。”
景元一不置可否的笑笑,等著她說下去。
初寧也對他報以詭秘的微笑:“我把你心愛的小烏龜埋在院牆下麵了,看看春天能不能多長出幾隻來。”
景元一臉色猛地一沉,數根鳥羽已經夾在指縫間:“這麽頑皮,你就等著被打屁股吧!”
“別動怒,別動怒,”初寧揚起咒簽做出格擋的姿勢,“身子埋在土裏,兩隻頭都露在外麵了。可你要是再傷了我,我就說不好你的小烏龜會怎麽樣了。”咒簽上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初寧就是吃準了他的心態,喜歡故弄玄虛的人,恰恰就是最謹慎多疑的人。
果然,景元一瞄一眼她手裏的咒簽,動作卻停住了。
初寧把手緩緩放下,忽然又問:“你用這隻旋龜,在王太後的寢宮裏,究竟擺了什麽陣法呢?”
景元一反手把背後那隻長長的翎毛抽出來,這一次初寧終於看清楚了,那些五顏六色的鳥羽,便是用來代替咒簽的,而那隻長長的翎毛,便是他的靈器。
“你是怎麽猜到的呢,”景元一跟她周旋了大半夜,直到此刻聲音裏才帶上了肅然的冷意,“這麽頑皮的孩子,看來不是打屁股就能解決的了。”
初寧學著他的樣子,也取出數張咒簽,散開了夾在指間,術法高超的馭靈術士,可以同時使用多張咒簽——當然,她並不會。她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拖延時間:“很明顯啊,以你這幅傲慢的德性,為了調查一個宮女是怎麽死的,王後就去傳你來,你大可以不來。但你來了,多半是因為你在追蹤旋龜的氣息。”
初寧看一眼漸漸西沉的圓月:“天快亮了,你的幻術在日出之後還能持續有效麽?就算能,外麵的人看見整個素音世家都寂靜無聲,也會心生懷疑吧。我還忘了告訴你,素音世家的府邸,可不是四四方方,而是一隻碧水獸的形狀,彎彎曲曲的院牆格外長,你心愛的小烏龜埋在哪了,我也記不得了,不快點去找,天亮之前可不一定找得到了。”
時間差不多了,初寧也不再東拉西扯:“我對你在王太後寢宮裏做些什麽,一點也不感興趣,你可以取走你的旋龜,但你也得給我一點誠意,不然……”
她微微眯眼,手指拈出一張咒簽,平平擲出,一隻身體已經僵硬的火鼠便落在她麵前:“不然,我隨時可以弄死那隻旋龜,不讓我安生,那就誰都別想安生了。”在景元一看不到的樹影裏,本已飛走的明瞬,剛剛把一隻火鼠打暈了丟下來。
一般來說,咒簽至少要靠近攻擊對象,才會有效。不過,也曾經有過驍勇的戰將,能夠千裏之外殺人取物。景元一瞄一眼地上的咒簽的火鼠,像是不太相信初寧能使用這種早已失傳的術法。
景元一終於開口:“你想要什麽誠意?”
“你隨身的物品,任選一樣放在這。我不過是留個憑證而已。你不來打擾我,我自然也守口如瓶,不會再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你要是再來打擾我,我可就要給人講故事了,你嫌棄王太後老了,看上了我二舅舅的女兒,夜半來跟她私會。”初寧心裏思量,他半夜潛出來,身上肯定不會帶沒用的東西,隨便撈哪一樣應該都不吃虧,總之不能叫他知道,自己連個靈器都還沒有。
景元一被她張口就來的胡說八道逗得微微一笑,抬手在身上四下摸了又摸,似乎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拿出來,他想了一下,把手探進懷中,取出了一個亮閃閃的小東西,用一根帶子係著,掛在了樹枝上:“這樣可以了麽?”
初寧忍不住心裏好奇,想知道他究竟留了件什麽東西,很費力地控製住自己的目光不要往那邊看去。她收了手上的咒簽,做出一個送客的手勢:“可以,時間不多了,快去找你的小烏龜吧。”
景元一再次縱身一躍,衣袖翩然,整個人如同鵬鳥一樣,越過牆頭,消失不見了。在他身後,那股詭異的香氣漸漸散去,小丫頭纖塵翻身的聲音傳過來。
初寧確認他確實走遠了,急火火地取下那樣東西,攤在手心上仔細看看。明瞬也衝出來,急不可耐地問:“快看看,騙到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