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緯扭頭看她,這般至情至性的黃蕊蕊,令他有些意外。
印象中,她一慣是嬌傲要強,一副打不死的小強的模樣,再怎麽為難她,她都勇敢的麵對,可此時,一通電話,卻讓她是淚如雨下。
霍景緯很想將她摟在懷中,替她抹去臉上的淚水,但最終,他忍住了。
他手擱在方向盤上,腳下卻是將油門踩得死死的,以離弦之箭的模式,盡kuài的帶著黃蕊蕊趕向B市。
奶奶的遺體,已經從醫院拉回了家中,黃蕊蕊守在靈前,是哭得昏天暗地。
“好了,蕊蕊,人死不能複生,別太難過了。”大伯安慰著她。
鄰居們自發的幫忙著,張羅著喪事,青紗白花,小屋也有了幾份肅穆的味道。
霍景緯以黃蕊蕊學長的身份,跟著參加了這個喪禮。
那丫頭,純粹是沒有了精氣神,滿臉悲淒。
令他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看著黃蕊蕊的父母,按說這種情況,她的父母怎麽也會在。
在下葬的那天,終於是一個渾身酒氣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靈堂。
“哎呀,黃從貴,你怎麽現在才回來,還不快去給你媽多磕幾個頭。”
有人在指點他。
隨即,黃蕊蕊的大伯站了出來:“你這個混帳東西,你媽死了,你純粹沒事一樣,現在才回來。”
男子聳搭著頭,卻是沒說話,去靈前磕了幾個頭,再上了一柱香。
至始至終,黃蕊蕊沒抬起頭,跟他說過一句話。
忙碌了兩天,死者終於是入土為安。
這期間,霍景緯一改以往那強勢氣場,倒是極為溫和體貼的,幫著黃蕊蕊處理一些事情,甚至在黃蕊蕊不吃不喝中,還是勸黃蕊蕊吃點東西。
眾人皆心知肚明,這人是黃蕊蕊的男朋友無疑。
處理完後事,黃蕊蕊依舊要回學校上課,當霍景緯帶她上車時,黃從貴,也就是黃蕊蕊的父親,卻是追了上來。
“怎麽說,你也算是我女兒的男朋友了,看你這車,就知道很有錢,你總要給我這當老的一點見麵禮吧。”
霍景緯愕神,黃蕊蕊卻是又氣又急,她衝著黃從貴叫嚷道:“你說什麽呢,他隻是我的朋友,送我回來而已。”
“什麽朋友啊,騙人的吧,蕊蕊,別騙爸爸。”
“我沒有你這樣的爸爸。”黃蕊蕊慘白著臉:“奶奶死了,你是什麽都不過問,你整日隻知道酗酒打牌,現在,又有什麽資格來說這樣說那樣。”
黃從貴的臉色,極不好看:“你這吃裏扒外的東西,我將你將這麽大,你居然敢跟我頂嘴。”
“你養過我麽?別忘了,當初你是要將我丟中河中淹死,是奶奶將我強行抱回家,是奶奶將我拉扯大……”說到這兒,黃蕊蕊掉轉頭去,不再看他一眼。
“嘿,你翅膀現在硬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打死你……”
“有本事,你倒是打我試試。從小媽媽被你打怕了,獨自一人跑了……我就說過,我一定得學好武功,不會再讓你喝醉了酒,就亂打人……”
黃從貴怒極反笑:“好好好,你這個死丫頭,有本事,別再回來……”
“奶奶去世了,我也壓根兒沒想過回來……”
霍景緯沉不住氣了,不管這個男人是怎麽一個人,但他不想再度讓黃蕊蕊跟他爭吵。
似乎提起的,全是黃蕊蕊的傷心事。
他從後備箱中,拿出一個袋紙,裏麵有十萬塊錢的現金,這是以作不備之需的。
他從中,抽了幾萬塊,隔著車窗,遞給了黃從貴。
一見錢,黃從貴似乎一直沒睜開過的醉眼,卻是睜得大大的:“哎呀,果真有錢人,出手就是不一樣……”
這嘴臉,委實有些可惡。但他吊著車窗的手,卻是鬆開了。
霍景緯可是怎麽也想不出,黃蕊蕊會有這麽一個父親。
他不說話,隻是沉著臉兒,開動了汽車。
“你不該給他錢的,你真的不該給他錢。”黃蕊蕊坐在副座上,仍舊是一臉的悲切。
“沒事,身外物。”霍景緯平靜的說。
這些錢,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給了黃從貴,令他不再跟黃蕊蕊起爭執,這樣對黃蕊蕊是再好不過。
“給他錢,他又是坐在賭桌上,不輸得淨光,他根本不會離開桌子,這一輩子,他的眼中,隻有賭……”黃蕊蕊強忍著,將淚水壓了回去。
霍景緯沉默著,黃蕊蕊跟黃從貴的爭吵,雖然隻有寥寥數語,他卻是聽得極為明白。
黃從貴,一慣貪酒好賭,輸了錢,就打罵黃蕊蕊的母親,以至於黃蕊蕊的媽媽,在黃蕊蕊很小的時候,就丟下她,獨自一人離開了這個家。
甚至黃從貴在某個喝醉了酒的時候,要將黃蕊蕊丟在河中淹死,幸虧黃蕊蕊的奶奶趕得及時,才將黃蕊蕊給救了起來。
也難怪,黃蕊蕊會那麽的怕水,無論如何都不肯去水邊,她自小,心裏有著陰影。
霍景緯再度扭頭看她,她獨自坐在旁邊,頭望向車外,什麽也沒再說。
但看著她那微微聳動的肩,微微顫抖的身體,他知道她在哭。
他將車停在路邊,輕輕的,搬過她的頭,她的臉上,早就淚流滿麵,眼中,是一種悲傷到絕望的苦。
剛才的爭吵,將她幼年時,所受的一qiē苦難,悉數的勾了起來。
“別哭,蕊蕊。”他摟住了她,拉扯著胸前的領帶,胡亂的給她抹著淚水。
她的淚,就如決堤般的,止也止不住。
他隻得按著她的頭,按在自己心窩處,他一遍又一遍的輕撫著她的頭發,不住呢喃著:“蕊蕊,別哭,過去的事,已經過去,雖然你奶奶不在了,但我以後,會代替奶奶,好生照顧你。”
聽著他提起奶奶,黃蕊蕊再度的痛哭失聲。
她顫抖著肩,哭得幾近暈厥。
她反伸著手,隻是緊緊的抱著霍景緯,想尋求著支柱,想尋求安慰,想尋求一個可以容她棲風擋雨的地方。
就如幼年時,奶奶將她從河中撈出,那時的她,恐懼得身子僵硬,隻是緊緊的吊住奶奶。
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救命草。
現在,她在他的身上,同樣的,尋求著溫暖,尋求著庇護。
他的懷抱溫暖,他的胳膊,粗壯有力,令她安心,她不會再被丟棄在河中,隨波起伏,不會看著水花淹過自己的頭頂,那種心底深處的恐懼,她不會再度體會。
窩在他的懷中,她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要把這些年來所受的苦難所受的委屈悉數哭盡。
哭累了,她就這麽抱著他,窩在他的懷中沉沉睡去。
霍景緯就這麽靜靜的抱著她,看著她象一隻小貓一樣,卸下了所有的防備,那麽輕鬆而信賴的窩在他的懷中。
平素的她,就如一隻小獅子,驕傲,自尊,隨時隨地都揮動著她的利爪和利牙,用著一種強硬的態度,保護著自己。誰能料想得到,她的背後,居然有著這麽苦難的童年,心靈深處,是那麽的渴望,有人能給她溫暖。
這柔弱無助的模樣,令人憐惜。
霍景緯低頭,輕吻著她的發際。
他發誓,他要好好的照顧她,決不會再讓她想起過往中的任何不快,決不會讓她再度痛哭失聲。
黃蕊蕊醒過來時,天已經快要黑了,自己依舊是躺在霍景緯的懷中。
似乎怕她冷著,車中,似乎開了空調。
沒料得,自己剛才哭得那麽厲害,沒料得,自己居然又一次在他的懷中睡去。
黃蕊蕊掙紮了一下,直起身子。
“醒了?”霍景緯問她。
她胡亂的點頭,將頭望向窗外,避開霍景緯的視線,也轉移著剛才那點微秒而尷尬。
“天快黑了,我們回A市吧。”她說。
霍景緯點頭。
車穩穩的停在了A大的校門。
“我送你進去。”
“不用。”黃蕊蕊本能的就拒絕。
可似乎,又感覺如此對霍景緯太過份,她換了一下措辭:“太晚了,我不想同學們非議。”
霍景緯表示理解。他再度叮囑她道:“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亂想,有事打電話給我。”
黃蕊蕊點頭,下車,突然,她又想起什麽,打開了車門:“霍景緯,這手鐲還給你。”她說著,將手鐲從手腕上取了下來。
“為什麽?不喜歡?”霍景緯意外。
“這東西太貴重了,剛才你給了我爸爸那麽多錢,我都還得打好久的工,才能還你,這個,我更是絕對不能收。”
從悲傷中緩過來的黃蕊蕊,又如以往一樣,開始用著她自己的方式,要跟霍景緯劃清界限。
“我沒打算要你還錢。”霍景緯看著她,滿臉的哀憐。
“錢肯定要慢慢打工來還你,而且,這手鐲,我絕對不會收。”黃蕊蕊仍舊是堅持。
她的堅持,惹得他有些不快。
他寧願她象隻無助的小貓,沒有了去處,隻能在他這兒尋求溫暖和幫助,也不願意看著她,現在嬌傲強硬得如一隻小獅子,張牙舞爪。
對,她就是一隻小獅子,一隻用著玻璃和水晶做的獅子,明明是脆弱得輕輕一推就會碎,卻偏要做出一種張牙舞爪的姿勢,防衛著。
而且,是隻令人又愛又恨的小母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