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堂郡主立時把清容拉進來,邊走邊說道:“我聽說宋昭被人拉去了順天府,還以為是什麽芝麻大點兒的事兒,可轉頭就有人來說,說是被下了大獄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清容簡明扼要的把城南一處宅子著火,燒死了十幾個少女,宋昭被牽涉其中的事兒同華堂郡主說了。
華堂郡主聽完,更覺事情嚴重,道:“若當真是別人的圈套,這麽些天的功夫,這罪早就坐實了,還能留下什麽線索,宋昭這回,哎……”
見清容臉色越來越差,華堂郡主也不往下深說。
清容卻來不及傷感難受的,她臻首一低,調整過情緒,道:“郡主,有件事兒要請您幫我。”
華堂郡主道:“什麽要緊事兒,你隻管說就是了。”
清容道:“幫我盯著順天府尹何炳文的行蹤,我要盡快見到他。”
華堂郡主立時明白了清容的用意,“你怕何炳文被收買?”
清容愁眉不展,道:“何炳文這種牆頭草,何必要收買呢?我隻怕他在順天府這邊快速結案料理了,上到刑部。刑部那可都是李家的人,到時候宋昭怕是隻有等死的份兒了。”清容說到這裏,心就好像被人猛地提起來,十分恐懼害怕。
華堂郡主拍了拍清容的手,軟聲安慰道:“你安心,今天一定讓你見著何炳文,可見著他你又要怎麽說呢?”
清容也不知道心裏的打算,能不能撼動何炳文這顆牆頭草,讓他往自己的這邊兒倒。
可清容別無選擇,她必須趕在何炳文把這案子提交到刑部之前,讓一切線索浮出水麵。
約摸太陽快要落山,華堂郡主帶著清容出了城。何炳文的夫人最近正巧在溫泉莊子,叫何炳文來見一麵並不是多麽大的難事。
清容也正好要同宋麒在城外見麵,如此倒是一舉兩得了。
因著之前溫泉莊子闖進男子的事兒,華堂郡主已做主,在溫泉莊子附近建男子溫泉館,清容便額外又為擴大的莊子設計了全家一起度假的空間。
何炳文一到溫泉會館,剛下了馬車卻並不是在正門停下的,而是人來往極少的角門。
他跟著人從角門進院子,一瞧見清容,立時就轉身要走。
清容冷笑著,道:“何大人,您跑什麽?在這個檔口何夫人請您來溫泉莊子,您便是一點兒都沒覺得,可能是我想見您嗎?”
何炳文知道這位魏國公府少夫人看著年紀輕輕,但是個眼明心細的主兒,當即回身向著清容一笑,開門見山的問道:“少夫人尋我,必定是為了送世子的事。其實你問我也是白問,我這邊知道的,是人證物證俱在,宋世子根本沒有翻供的可能。”
清容目光幽幽的看著何炳文,默然笑了笑,才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人證物證俱在,大人不是最清楚嗎?太子為什麽會親自去管剿匪的事兒,剿的是什麽匪,為什麽會雷聲大雨點兒小,那些少女是用來做什麽的?這裏麵疑點重重,大人是打算視而不見?”
何炳文笑道:“疑點?我倒是沒看出來什麽疑點,我所見的就是人證物證俱全。何況順天府也不是吃幹飯的,已經反複求證過了。”
清容目不轉睛的盯著何炳文,“何大人就不想知道真相嗎?”
何炳文嗬嗬一笑,道:“真相就是宋世子拐騙了無知的少女,你們夫婦不知要合謀做什麽。說不準宋世子白白擔了個虛名兒。我聽說你那蕙質精舍出的什麽護膚品,之所以有奇效,是有不能示人的秘方。”
清容心間一動,難不成是盯著蕙質精舍的護膚品來的?
何炳文似笑非笑,讓清容更篤定,他是故意這樣說的,這更像是一個提醒。
清容不禁在心裏暗笑,果然是牆頭草,再任何時候都給自己留有隨風倒的餘地。
“何大人,這件事不是世子做的。你當然可以報給刑部。冤假錯案嘛,大梁一年不知有多少呢。不過事涉魏國公府,皇後再不濟也還是皇後,遼王封地再不好,也是遼王。國公身體健朗,蔣國公府和任國公府也都靠得住。”清容似笑非笑的看著何炳文。
何炳文也笑看著清容,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清容能看出來,何炳文在衡量,衡量怎麽樣的選擇對他的利益最大化。
“何大人,陷害世子的背後是一宗驚天大案。若是您一力破了此案,這件案子將會成為你最大的功績。”清容的聲音裏帶著一點蠱惑的意味,“實際失蹤的少女,有三、四十之多,你若是能找到失蹤的少女,名也有了,利也有了。”
何炳文笑看著清容,這笑容裏帶著說不出的輕蔑。
清容都能從何炳文的眼中讀出,到底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的內心獨白。
“少夫人,”何炳文輕咳了一聲,道:“您知不知道,如果這件案子是上麵的意思,是聖心所向,誰都翻不了供的。”
清容當然明白聖心所向,如果能就此殺了宋昭,皇上也不必再憂心清容和魏國公府的關係了。到時候讓宋暉來做這個世子,他是文臣又非武將,宋家未來在軍中的勢力,就會越發式微下去,這不正是皇上希望看見的嗎?
“若是聖心轉變了呢?”清容早想好了對策,無論成與不成,她必然要賭這一把的。
何炳文道:“那我就瞧瞧,少夫人有什麽扭轉乾坤的本事能改變聖心。”
清容隻笑了笑,沒有再回答何炳文的話。
“等時機到了,想必何大人這種眼明心細的人,必然能有所察覺。到時候便請何大人公正嚴明的把這案子的疑點呈到皇上麵前。”清容目光十分篤定,倒是讓何炳文有些好奇起來。
等見過何炳文,清容又馬不停蹄的同宋麒一道去了著火的宅子。
那宅子外麵有順天府的人守著,有了何炳文的默許,清容和宋麒重新勘察現場就簡單了許多。
不過這宅子已經燒的差不多了,看著眼前一片焦土,宋麒不免有些絕望,覺著清容親自來查現場,是個可笑的事兒。
清容卻已經提著燈籠仔細的查看起來,“有灰燼的地方,斷壁殘垣的縫隙,都不能錯過,一定要查清楚。一些能表明身份的東西,比如首飾、衣服布料之類的。這些都要找清楚了。”
幾個人一邊找,一邊道了一句是。
清容親自動手,翻找的格外細致。
便是如宋麒這樣,覺著少夫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對她的印象多半涉世未深恐怕隻知道胡鬧。瞧著清容的樣子,不免多了幾分敬重。心想著,寧可荒唐也看吧,畢竟少夫人對世子爺是其心可鑒的。
清容翻著翻著,突然摸到一塊硬硬的東西,在風燈亮光下,還隱隱閃有些光亮似的。
清容立時道:“宋麒,你來瞧瞧這是什麽。”
宋麒湊上前,但見清容手裏拿著一塊燒的有些沒了形狀的木塊兒似的東西,那木塊兒下有一大截兒銅製的,細摸著上麵還有花紋。
宋麒不能篤定,有些遲疑著道:“卑職摸著像是令牌一類的東西。”
清容忙從袖子裏抽出掖著的帕子,把那殘缺的令牌細細的包好。
宋麒見真的摸出了東西,帶著人便是更加的賣力。緊跟著在廢墟中,又翻出來了半截兒沒燒盡的竹席。不過竹席是最尋常不過的東西。
幾人搜了大半夜,這才帶著僅翻出來的幾樣東西回了溫泉莊子。
進了門,清容立時拿出兩樣東西,吩咐人打水,她親自擦洗幹淨。
那塊令牌已燒了個大半,隻依稀能看見鍍金的一個“司”字,下麵那銅的那塊兒,刻著獸紋,清容是不大認得這個的。
宋麒卻一眼就看出來了,“少夫人,這是朝廷的令牌,像這種主身是木製,四周嵌進銅裏的令牌,通常是朝廷裏最沒權勢的衙門。諸如教坊司、道錄司、僧錄司、廣安司這類。這上麵的獸紋是辟邪,這種紋路,都是跟罪人、死人大叫道的有司衙門。”
清容若有所思的說道:“就是說,陷害宋昭,放火的人是帶著這腰牌的有司衙門的人?”
宋麒也不能篤定,“說不準。”
清容卻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不會,不管怎麽說,這件事兒都是大事兒。無論是李貴妃還是東宮,或是李家,隻會讓親信前來。你說這種腰牌是最沒有權勢的有司衙門,李家把親信放進沒有權勢的有司衙門,她們又有什麽好圖謀的呢?”
宋麒也被清容的話穩住了,很快,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想通了。
“是藏人的地方。”
宋麒道:“他們是從需要腰牌的某個衙門裏把人提出來的,所以才有這些腰牌。”
清容瞬間想起,宋昭曾讓人把小李氏送去了廣安司。這是京中專門收押瘋人的地方,是官家的瘋人院。
“是廣安司,裏麵都是瘋子,把這些少女們關進去,她們可以說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全都把她們當瘋子,誰又會相信她們說的話?”
宋麒了然道:“卑職這就讓人去查。”
清容卻十分謹慎的叫住了宋麒,道:“不必,未免打草驚蛇,我另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