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嫁經年

蔣姿

56.056 不同路

書名:此嫁經年 作者:蔣姿 字數:10229

雖然勸說了佘嬤嬤不要把她跳江救人的事告sù許氏,然而五月的時候,許氏卻還是到了澄州,蘇蘅原本有些擔憂,但是見她身子無礙,倒也是舒了口氣。

同來的,還有魏九郎。

魏家對魏九郎教導方式屬於聽之任之放任自流的那一類,京城離澄州不算遠,那些年裏因為蘇元朗外任的緣故,蘇蘅兩個兄長都未必能常常來看蘇蘅,偏偏魏九郎這個表兄來澄州來得很是頻繁,魏九郎的母親是許氏的胞妹,別人也隻當魏九郎是關心蘇蘅所有時常跑澄州,蘇蘅小姨也即魏九郎母親對此也很是欣慰,每次他來澄州都讓他給蘇蘅帶許多禮物,反正他們是表兄妹,倒也不會有人說什麽,可是蘇蘅知道,魏九郎來澄州,哪一次來看她不都是“順便”而已。

也因為如此,她所有的表兄裏,她跟魏九郎最為熟稔。

許氏來澄州之前,蘇蘅她們便已經開始慢慢收拾一些東西,能帶的該帶的都要帶走,不能帶走的也要看看是要放到庫房還是怎麽的,還有登記造冊之類的,不一而足,許氏過來之後,因為有長輩坐鎮,與各家的來往道別也變得正式起來,之前蘇蘅跟同齡小姐間的那些,隻能算是小打小鬧。

跟著蘇蘅的人也是要換一批的,聽風和朔風年紀大了,選的人家又是在澄州,自然便不會跟著蘇蘅回京城了,沐風和臨風雖然跟著蘇蘅回京,但是在蘇蘅身邊也待不了幾年,蘇蘅便將先司琴提上來成了大丫鬟,本來按著司棋與司琴相當,蘇蘅身邊既然還有一個大丫鬟的空缺,別人都以為是司棋的時候,蘇蘅卻把身契還給了司棋,並且讓司棋的家人來接她回去。

除了蘇蘅身邊四個大丫鬟加上司琴,其他人都對此都覺得有些錯愕,上輩子蘇蘅身邊倒沒有那麽多人看出司棋的心思,然而這一次蘇蘅回來之後,便有意無意疏遠司棋,想來司棋是急了,便露了行跡。

蘇蘅身邊的人倒不會覺得蘇蘅此舉不妥,隻是都覺得說司棋果然是外來的,不清楚或者說故意裝作不知道蘇家的規矩——雖然唐家不是蘇家,但是蘇蘅還沒跟唐允成婚,司棋便起了這樣的心思,她們難免有些看不過眼。

其他人雖然不知道蘇蘅為什麽不留下司棋,但是蘇蘅既然這麽決定了,她們也不會有異議,何況蘇蘅又沒有把事情做絕,不僅免了司棋的身價錢,還允許她將這些年得到的月錢賞賜帶走。

就算對司棋有再多的忌憚,蘇蘅也不可能做得太過,畢竟還是要顧及一下其他人的心情——當然,司棋帶走這些之後能不能保得住這些,便不在蘇蘅的考量之內了。

司棋自然是不願意走的,然而蘇蘅不肯見她,何況司棋的家人過來之後,對司棋那些東西很是垂涎,自然也不可能讓司棋繼續跟著蘇蘅,那樣的話,司棋的那些東西根本就到不了他們手中。

蘇蘅承認,她給司棋的那些,本就是居心不良。

都說財帛動人心,以張家那些人的貪婪,絕對不可能不動心,司棋就算想留下,張家人也不會肯,何況司棋的身契都已經放了,司棋也沒有繼續留在蘇家的理由。

司棋幾次說要見蘇蘅一麵,好生道別,蘇蘅始終都沒見她。

幾日後,蘇蘅跟著許氏從傅家歸來,被司棋攔下了車子。

外邊人來人往,司棋在那裏哭得聲淚俱下:“求小姐不要趕走奴婢,求小姐開恩收留奴婢,奴婢到底做錯了什麽,小姐要如此待奴婢?”

蘇蘅眉頭皺起,想要下去跟司棋對峙,許氏卻抓住了她手腕,輕輕搖了搖頭。

佘嬤嬤從後邊下了馬車,走到司棋跟前:“司棋,你這是在做什麽?”

“佘嬤嬤!”蘇蘅掀開簾子一角,見司棋想要上前抱住佘嬤嬤,被佘嬤嬤避讓開,司棋似乎很是委屈:“求佘嬤嬤幫奴婢跟小姐求情,奴婢不要離開蘇家——”

“司棋,你這話說的便不當了,”佘嬤嬤聲調拔高:“小姐心善,將你放了籍,免了你身價銀子,還允你將自己的東西帶走,又按例給了你賞賜,你不領情便罷,反而故意在人前想要讓小姐擔負一個不仁慈的罪名,你是何居心?”

司棋猶是在哭:“可奴婢家中那情形……小姐這是要將奴婢往火坑裏推啊……小姐怎能如此狠心……”

“司棋!”佘嬤嬤怒了:“小姐自小與親人聚少離多,深知其間苦楚,過些時日便離開澄州,憐惜你們怕你們與親人離散,好心讓你們親人團聚,到了你口中,就變成了小姐故意陷害你?小姐這一次施恩放出的人那麽多,怎麽就單單你多事?”

“可是奴婢那些家人……”司棋哭到:“小姐這是想逼死奴婢啊……佘嬤嬤,你讓小姐讓我回去吧,求你了佘嬤嬤,我給你跪下了,要不我給你磕頭也行!”

“不必了,”佘嬤嬤聲音平靜下來:“本來呢,好歹是相識了幾年,你想要求情也不是不可,可你萬萬不該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以試圖損壞小姐名聲做要挾,你這樣的丫鬟,誰家敢要?司棋,你走吧,你身契已經不在蘇家,你也不再是蘇家的丫鬟了,若是下次你再想壞小姐名聲,就別怪我們不客氣送你見官了。”

本來別人圍觀隻是想看好戲,眼見沒有好戲可看,漸漸也散了,佘嬤嬤命人將司棋拉到一邊,把路空出來讓馬車走,蘇蘅見佘嬤嬤低聲叮囑了司棋什麽,等佘嬤嬤回來跟許氏複命時,許氏也問起了這事。

佘嬤嬤歎道:“我看司棋那些家人都是混不吝的,讓司棋自己小心一些,能夠脫離的話還是趁早脫離——隻是想來也是不易。”

蘇蘅輕聲道:“無論如何,都看她自己選擇怎麽做罷了,我們也不好管太多,她以後過得是好是壞全看她自己,隻是以她的性子,隻怕是辜負了當初我給她取的名字了。”

她當初最愛的兩個丫鬟,司琴是真的懂琴愛琴,所以她當初給司琴取了這樣一個名字,司棋卻是完全不懂棋,名叫司棋,卻連跟蘇蘅閑時手談一局都不行,隻能撿撿棋子兒,或者說,隻能做別人的棋子兒不是棋手——

偏偏是這樣的人,一旦有了異心,害起人更是傷人,還打著都是為蘇蘅分憂的名義,也難掩她的私心。

佘嬤嬤點了點頭:“隨她去吧,小姐對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她非要起那樣的心思,蘇家到底是留不得她的。”

佘嬤嬤回到自己馬車上,許氏偏頭看她:“若是方才你下去,你要如何跟她對峙呢?”

蘇蘅想了想,她大概會質問司棋,為什麽會恩將仇報為什麽要覬覦唐允吧,然後呢,大概她便真的就成了司棋口中那樣的惡人——雖然她的確別有用心,然而這世間,很多事,都是需要藏在表象之下,不管冰下水流多麽湍急,冰麵卻是一片平和。

一如當年裴三郎死去那一天,粉飾太平的雪。

蘇蘅點了點頭:“我確實不如佘嬤嬤。”

許氏知道她明白了,便也不多說,隻是有些疑惑:“我記得除了司琴以外,你最喜愛的便是那丫鬟了,怎麽不聲不響地便把她棄了呢?”

“對了,”許氏想起一件事來:“當初你是怎麽收的這丫鬟的呢?”

蘇蘅偏頭沉思,當年她並沒有多大,從大覺寺回來的途中,見到那時候還隻是名叫張二丫的司棋被她父親提溜著,司棋的哭聲太過淒切,蘇蘅便停下來問緣由。

司棋的父親是個賭徒酒鬼,喝了酒便要去賭錢,偏偏運氣不佳,十賭九輸,司棋有個姐姐,比她大了四五歲,當年便是被司棋父親輸了銀錢便拿了她抵債,被賣到了醃臢之地,沒幾年便去了,而今又輪到司棋了。

既然遇著了,蘇蘅看著不忍便詢問了身價銀——最後找了中人花了雙倍的銀錢將司棋買下,司棋父親許是嚐到了甜頭,後來幾次想要來蘇家要銀錢,偏偏蘇家也不是那麽輕yì就被他訛的人家,來的次數多了,索性便讓人將他送了官,就算司棋是他的女兒,當初他賣人的時候便已經與他沒了幹係,蘇蘅雖隻是一介女流,但蘇家到底也是官宦人家,豈能被這樣的人訛詐,將他送了牢獄,之後便消停了幾年,不過他出來之後他那幾個兒子也漸漸長大了,好的沒學到,壞的倒是學了個齊全,司棋那些銀錢或許能讓他們安生一些,但是也不會太久。

司棋若是懂得其中厲害的話,最好趁著她的家人看在銀錢的份上沒有怎麽防備她的時候趁早找好出路,怕就怕司棋想不到也逃不開她的家庭。

她當年因為蘇蘅插手,得以改變命運,而今那命運遲了幾年,隻怕最終還會是司棋的歸宿。

隻是如蘇蘅所說的那樣,司棋以後是好是壞,都跟蘇蘅沒有關係了,她的確居心不良,可是她也給過司棋機會,是司棋自己不要——而今她鬧出這一出,隻怕她的家人對她會起了防備之心,司棋以後的日子,隻怕是不好過了。

蘇蘅不願意把上輩子自己被司棋出賣背叛的事說出來,隻能點到即止:“司棋想給唐二郎做妾。”

許氏對於她突然改變了對唐允的稱呼似乎有些訝異:“你跟唐二郎鬧別扭了?怎麽突然之間變得似乎有些生疏?”

蘇蘅搖了搖頭,看了許氏一眼:“母親……及笄之後,唐家回來我們家提親。”

許氏這下更訝異了:“你們……”

末了她又點頭:“也好。”

蘇蘅見許氏並沒有什麽反對的舉動,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是又覺得隱隱有些不對,想起薛牧青之前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不知為何,她總有些介意:“母親,當初明心禪師到底是說了我什麽?”

“倒也沒什麽,”許氏摩挲著蘇蘅的頭發:“隻是說你及笄之前不宜離開澄州,對你身子不好罷了。”

“還有就是……”許氏頓了頓:“他說你命中不宜早議婚姻,這事唐家也是知道的,故而雖然兩家自有默契,但是我們本也沒想到唐家會這麽早提親,我們本以為至少也要在你十七歲之後。”

許氏歎口氣:“何況你離了我們這麽些年,我們還想多留你幾年呢……”

蘇蘅有些擔憂:“那唐家來提親,你們不會拒絕吧?”

上輩子十七歲的時候……她對薛牧青一見傾心,執著地要嫁薛牧青,這輩子,她想要嫁給唐允,可千萬別再節外生枝了。

許氏有些許的失落:“阿蘅你還沒回京,我們還沒多跟你相處呢。”許氏看她的神色,仿佛在說“女大不中留”。

蘇蘅順勢倒在許氏懷中撒嬌了一番,許氏點了點她鼻子:“好了,聽你的。”

想了想許氏又有些不放心:“臨走之前,我還是應該問一問明心禪師的意思。”

蘇蘅心說明心跟薛牧青早就勾結在了一處,許氏去問他的話恐怕明心會使絆子,便搖了搖頭:“禪師前些日子不是說了要參禪嗎,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更何況,我們兩家有意結親的事,明心這麽多年不可能不知,一直也沒說什麽隻怕這婚事並沒有什麽問題,我們去問隻怕也是多此一舉,”蘇蘅想了想:“何況,我們接的帖子都道了臨行前一天,也沒工夫過去。禪師是得道高僧,還是不要拿我們這種紅塵中的俗事去打擾他了。”

許氏沉吟了一會,想想也是,便點了點頭。

蘇蘅旁敲側擊,從許氏口中並沒有問出什麽秘密來,許氏對於她跟唐允的婚事也沒有反對的意思——蘇蘅覺得,自己可能是又被薛牧青忽悠了。

回到莊子上,蘇蘅便去找了魏九郎。

她沒讓司琴跟著,隻帶了沐風與臨風,到了魏九郎的院子,見魏九郎手中拿著書冊,在低頭思索著什麽,因為有求於人,蘇蘅便改了平日裏對他的稱呼:“九哥。”

魏九郎沒動,仿佛沒有聽到蘇蘅在叫她一般,蘇蘅想了想:“表哥?”

魏九郎還是沒有動,甚至連個抬眼的動作都沒給蘇蘅。

蘇蘅便怒了:“魏、九、郎!”

魏九郎放下手上的書冊,搖了搖頭,歎道:“要不你多叫一聲九哥來聽聽?我也不挑,表哥也勉強可以入耳。”

他作出一副不滿的樣子:“也沒見過誰家妹子這般厚此薄彼的,見著唐二你叫他‘允哥哥’,我可是你表哥,你卻隻‘魏九郎魏九郎’的叫,不如你喚一聲‘凜哥哥’來聽聽?”

“魏凜!”蘇蘅直呼其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傅家的容堇表姐約我明日去蓮心院賞花為我餞別,說好了不帶長輩的……”

蘇蘅一臉的惋惜:“本來我還想著,我一人出門不方便,想找個人護著呢。”

“找什麽人啊,”魏九郎連忙道:“我去護送你們啊。”

蘇蘅看著他笑,別人都說魏九郎來澄州,是因為手足親厚——可他自己明明有親妹子,何必跑到澄州來討好蘇蘅?

蘇蘅為什麽敢一直使喚他做事,就是因為這些年裏,她不知給魏九郎當了多少次擋箭牌了,明明他來澄州,是為了找機會見傅家三小姐傅容堇——也即魏九郎後來的妻子,蘇蘅未來的表嫂。

雖然表哥表姐相稱,然而傅容堇與魏九郎其實卻是沒什麽關係的,不在中表不婚的禁忌裏,不像蘇蘅跟魏九郎這樣的,說起來其實蘇蘅跟傅容堇也沒什麽關係,隻是因為蘇蘅是女子,同在澄州,兩家又有那麽一點羈絆在,所以成了手帕交而已。

其實蘇蘅也不知道魏九郎對傅容堇到底是哪來的如此執著,聽說當初是在許家侯府那邊見過一次,之後魏九郎就對傅容堇上了心,那時候他才多大啊……蘇蘅不悟鄙夷地想。

“說吧,你要我做什麽,”魏九郎得償所願,對蘇蘅便也十分的爽快,蘇蘅拿了個帕子扔給他:“幫我找找十二年前左右,有沒有人丟了一個三歲左右的女孩兒,這帕子是當初那女孩兒身上帶著的。”

卻是司琴藏在箱底的東西,蘇蘅讓魏九郎看了一眼,便又收了回去,她怕萬一司琴要找。

魏九郎一臉的為難:“就這點兒線索,你讓我如何幫你,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你是我表哥啊,我不看得起你還能看得起誰?”蘇蘅嗤之以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在幫太子表哥做事,來澄州除了看容堇表姐順道看我之外,還有其他的正事?”

魏九郎沒有回答,蘇蘅想了想又道:“我也知道線索太少,你慢慢找沒事……三年,你盡力幫我找,若是實在找不到的話,你便幫我尋一戶老實可靠的人家……”

若實在無法找到司琴的父母,哪怕是虛假的,她也想要給司琴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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