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宿醉又是著涼,蘇蘅毫無意外地病倒了。
如果連喝醉了都無法麻痹自己的話,大概隻有病痛能讓自己暫且忘卻那些挫敗吧――雖然,其實這也沒什麽用。
這病反反複複也不見好,好在今年因為裴家的事,大家都有些提心吊膽,各種各樣的宴會都沒能辦得起來,就算是親戚間的家宴,身子不利索去不了,也不會有人怪罪。
蘇蘅是打定主意龜縮於一隅不理會外間的事了――她怕自己越是插手,命運便越是作弄於她,裴三郎的事也許便是上天對她的警告,蘇蘅承認她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可是她是真的害怕,因為自己多事,最後會害了她的親人們。
雖然一直在用孟大夫的藥調理身子,然而平日裏,蘇蘅找大夫從來不敢找他,生怕被他診出什麽端倪來,薛牧青找來的大夫換了一個又一個,蘇蘅的病也沒見起色,向媽媽幾乎要疑心薛牧青故意找庸醫來害蘇蘅了――蘇蘅倒是知道那些大夫都沒問題,好些都是名醫……隻是蘇蘅自己不願意好罷了――隻是她也懶得給向媽媽解釋,怕她嘮叨。
倒是司琴聽說之後,挺著個大肚子回來,蘇蘅怕自己把病氣過給了司琴對孩子不好,這才乖乖養病,勸說司琴回莊上呆著無果,便也由著她了。
向媽媽實在是有些嘮叨了,蘇蘅便讓向媽媽幫著司琴的孩子做小衣服,做了幾天之後,向媽媽難免有些疑惑:“小姐怎麽知道司琴的孩子一定是女兒呢?”
蘇蘅想起淼淼,麵上不由自主變得柔和起來:“我喜歡女兒啊。”
司琴笑了笑:“奴婢也喜歡女兒。”也不知她是因為蘇蘅說喜歡女兒,還是因為如果是女兒的話……或許李家那邊便不會在意這個孩子,便不會跟她搶。
蘇蘅算計著司琴的日子:“還有不到兩個月司琴便要生了,穩婆倒是一早便找好了,就是奶娘有些難辦,隻望著下個月能尋摸著好的――”
司琴被嚇了一跳,麵色發紅:“小姐,穩婆便罷了,奶娘卻是……用不上的。”
蘇蘅愣了愣,隨即明白自己是想岔了,司琴和向媽媽見她這模樣,忍不住想笑,又怕蘇蘅惱了,聲音壓得低低的。
蘇蘅做惱怒狀:“你們要笑便笑吧。”倒也不是真的怒了,就是有些羞惱而已,自己這樣跟史書上那個聽聞災民無糧食可吃,問出“何不食肉糜”這樣的話來的皇帝似乎也沒什麽區別,蘇蘅越想越覺得丟臉,拿了帕子將臉遮住――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了。
司琴和向媽媽的聲音卻是突然頓住,蘇蘅聽到司琴的聲音似乎有些不自在:“姑爺……”
蘇蘅將帕子拿下,此刻倒是真的惱了:“無事偷聽人說話,可不是君子所為。”知道方才的話可能讓薛牧青聽去了,司琴此刻麵上尷尬極了,蘇蘅便讓向媽媽扶著司琴離開了。
“隻是恰好要來尋你,隨意聽到幾嘴罷了,”薛牧青解釋著,端詳了一下蘇蘅的氣色:“你這兩日看起來倒是好些了,司琴也算是有功勞。”
蘇蘅沒理他,薛牧青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蘇蘅,你喜歡小孩?”
蘇蘅搖了搖頭――她不喜小孩,她隻是對淼淼有愧疚罷了,她總想著看淼淼出生,想要彌補,想要對她好,想要看著她長大成人……
“你若喜歡的話……我們生一個吧?”蘇蘅還在神遊天外,薛牧青的聲音裏,帶著試探帶著期艾:“我們生一個孩子……不拘是兒子還是女兒……”
“滾!”蘇蘅根本沒讓他近身,起身退開了幾步,又忍不住嘲諷:“你想要孩子,那邊有人願意給你生,反正我是不願的……我厭惡你惡心你都來不及,還要跟你生孩子?薛牧青,你是瘋了嗎?”
薛牧青辯解道:“你我是夫妻――”
“隻要你肯鬆口,那我們就不再是了,”蘇蘅反駁:“夫妻?我不知道你執著於這夫妻的名分是為何,反正,我是不願意與你做所謂的‘夫妻’的。”
薛牧青還待要說什麽,蘇蘅便趕人了:“你想要孩子,那邊夏初晴不是準備給你生了一個嗎?薛牧青,你庶子都快有了的人,就別在我跟前礙眼了,你是覺得我還不夠恨你,非要在我跟前提醒我嗎?”
其實蘇蘅有一點始終不明白,按照日子來說,夏初晴那個孩子跟司琴的孩子應該是差不多大的,最多夏初晴比司琴早半個月有孕而已,然而夏初晴的那個孩子,卻比淼淼早出生了一個月……而淼淼都已經算是早產了,夏初晴居然還能比淼淼早那麽多。
淼淼的生辰在三月初,夏初晴的那個孩子似乎是在元月底出生的――越是靠近那個日子,蘇蘅便越發的謹慎起來,反正連給薛老夫人晨昏定省她早就不去了,而今更是連正院都不出一步。
夏初晴那生孩子的日子,擺明了就是早產,蘇蘅可不想直愣愣地上前送上前去,雖然她真的想做什麽害得夏初晴早產,出了事她也不怕――但她就是嫌煩。
日子雖然了無生趣,非要耗費在這等上不得台麵的內宅手段上,蘇蘅還不想這麽墮落。
她對於夏初晴這樣的人,是不屑的,對於一個自己不屑的人,視而不見便是了,若是上趕著去陷害……那可真是閑得沒邊了。
隻是她不想害人,別人卻未必願意讓她清淨,二十七日這天,薛老夫人差人過來讓她去芝蘭院,蘇蘅想了想,似乎是夏初晴那個庶子出生的日子,直接便回絕了。
她可沒興趣去看夏初晴是怎麽為薛牧青生出庶長子來的。
薛老夫人請了幾次,蘇蘅都沒有理會,過了一會兒,薛牧青倒是來了。
蘇蘅看他神色不對,忍不住嘲諷道:“你兒子快出生了,你不去那邊守著,到這裏來作甚?”
薛牧青沒接話,隻是隱忍著看她:“你為何要這麽做?”
“我做了什麽?”蘇蘅倒是笑了:“原來你是過來興師問罪的?我一貫是這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怎麽,現在開始嫌棄我不孝不大度了?”
“可薛牧青你別忘了,薛老夫人做過什麽!難不成她做了那樣的事,你還要我敬重她?不好意思,那是你的母親,不是我的,你要孝順你自己孝順去,可別把我拉過去,我對這樣的婆婆敬謝不敏,”蘇蘅將黛筆放下:“至於夏初晴,那是你的妾,生的是你的兒子,我知道你想讓我做什麽,想讓我到那裏去看著,彰顯一下正妻的大度,給她長臉是不是?不好意思,我覺得我已經夠仁至義盡了,若你還是不滿意,那你我趁早和離便是,你再娶一個大度的妻子回來,反正我是不奉陪的!”
薛牧青愣了愣:“我隻是問你司棋的事――你又扯這些作甚?”
“司棋?”蘇蘅倒是愣了:“司棋怎麽了?”
薛牧青神色十分不自在,抿了抿嘴,沒有回答,蘇蘅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心中便了然:“這一天果然還是來了。”
想了想,蘇蘅不免又嘲諷道:“恭喜你,房中又多了一個美妾。”
薛牧青聽她不陰不陽的話麵上到底是生了幾分怒意:“蘇蘅!當初我說過――不會動你身邊的人,你讓司棋這樣……到底是什麽意思?”
“司棋怎麽了?”蘇蘅冷笑:“我倒是記得,現在司棋可不是我的丫鬟,當初我便說過,司棋以後做什麽,都跟我沒有幹係,怎麽一出事,便又扯我頭上?薛牧青,你自己做了什麽,敢做便要敢當,不要每次一出事,便怪罪到我頭上――我又不是專門幫你背黑鍋的……就算你讓我幫你背黑鍋,至少也得給我些許好處,一邊死抓著不肯和離,一邊有事便怪罪到我頭上……薛牧青,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你做的錯事,非得讓我幫你扛?熱孝裏的事怪我,現在夏初晴早產,這事也得怪我?”
“你怎麽知道初晴早產了?”薛牧青盯著她:“除非你一開始便打著讓司棋……那樣做然後故意來氣初晴的。”
“你非要往我頭上潑髒水,可至少也得有證據吧?”蘇蘅冷笑:“我可算知道了什麽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是司棋自己招認的,”薛牧青避開她目光:“也有人見過……年裏時,司棋來找過你……聽聞那時候你便在唆使司棋了。”
“唆使?”蘇蘅挑了挑眉:“這詞兒用得倒是極好。”
她想了想,難不成那天自己看到的司棋不是幻覺不成?不過是不是都無所謂了:“既然你覺得是我,那便是我吧,怎麽,你跟司棋發生了什麽讓夏初晴看見了,然後她便早產了?可真巧啊。”
蘇蘅麵帶嘲諷:“夏初晴一個妾而已,哪來的這氣性?她以為她是誰?”夏初晴的事,蘇蘅還沒來得及生氣呢,夏初晴一個妾她憑什麽生氣,既然當了妾,就要有做妾的覺悟,因為司棋的事便氣得早產?夏初晴這是覺得自己正妻了還是怎麽的?
薛牧青軟了聲音:“蘇蘅你別這樣――你隻要說一句跟你無關,我便信你了。”
“說得我好像沒說過似的,”蘇蘅懶得理他:“你不用糾結不用擔心了,好吧,就是我命司棋做的,我就是故意想要氣夏初晴早產了,好了,你滿意了嗎?滿意了的話,那咱們就和離吧,否則我可不知道以後這樣的事還會不會發生了――你也不想再遇到這樣的事吧?”
薛牧青沒有接話,蘇蘅想了想,又問道:“你打算怎麽處置司棋?”
薛牧青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司棋的身契一直在你手上……出了這樣的事……她這樣的丫鬟決計是不能留了……把她發賣了吧。”
“真是好笑,”蘇蘅說著便真的笑了:“當初夏初晴那事出來……你說要負責,所以納了夏初晴,而今司棋的事出來,你就不願意負責了?”
薛牧青皺眉:“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蘇蘅冷笑,打定了主意要和他唱反調:“夏初晴的清白重要,司棋的清白就不重要了?厚此薄彼不是這麽個厚此薄彼法……我自認為我身邊的丫鬟都比夏初晴這樣人來得金貴多了,怎麽,你覺得司棋還比不上夏初晴?還是說你覺得我比不過夏初晴?”
“一碼歸一碼,蘇蘅你不要混為一談,”薛牧青急了:“初晴的事我已經錯了一次了,司棋的事絕對不能再錯,蘇蘅,這事若是與你無關,你就不要把事情往你身上攬――”
“怎麽就與我無關了?你自己不說司棋是我的丫鬟?你先前不說說司棋是被我唆使的嗎?”蘇蘅偏還就要管這事了,她算是看出來了,薛牧青對司棋無意,至少,司棋比不上夏初晴的分量,他越是無意,蘇蘅便越是要給他添堵:“怎麽,令堂讓你納了夏初晴便可以,我讓你納了司棋便不行?看來果然我說的話沒什麽分量……”
薛牧青歎氣:“蘇蘅你別這樣……我們間因為初晴……我已經夠懊悔的了,你不要再把別人扯進來了。”
“懊悔……”蘇蘅喃喃念著這兩個字,輕輕搖了搖頭:“我沒見到你有什麽好懊悔的……你一邊懊悔著,一邊連孩子都生了,難不成你不願,別人還能逼著你做這些不成?”
薛牧青想要說什麽,張了張口,卻又似乎無可辯駁,許久之後方才道:“所以……這才是你的目的嗎?我說不會碰你身邊的人……你就故意讓司棋做這些……你故意讓我食言、報複我是嗎?”
“你怎麽想就是什麽吧,”蘇蘅懶得解釋:“司棋顏色好……別一副你吃了虧的表情,當然,你願意納了司棋,也不是沒法子的……你跟我和離,司棋的身契反正還是在我手上的,我走了,司棋自然也是要跟著走的,這法子你覺得如何?我覺得你應該會樂意的,畢竟這樣的話,司棋就煩不到你更煩不到夏初晴了。”
“如果你非要如此,那麽如你所願,納妾便納妾吧,”薛牧青的聲音裏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蘇蘅,我萬萬沒想到,你會變得如此之‘大度’!”
他說完便轉身走了,嗤之以鼻:“何必做出一副仿佛自己吃虧了的模樣呢,隻怕心中早已經樂意之極了,裝模作樣!”
向媽媽膽戰心驚地幫蘇蘅端了藥過來:“小姐……司棋她……她真的那般大膽做出那樣的事來?”
蘇蘅沒有回答,隻是端起藥碗吹了一小會,慢吞吞把藥喝了。
向媽媽憤憤不平:“司棋這小蹄子!小姐何必給她臉?就該像姑爺說的那樣,把她直接發賣了便是了!”
蘇蘅不置可否,她就是不想順著薛牧青而已,話趕話到了這地步,此刻她再把司棋發賣了,不免就是認慫了:“留著也好……薛牧青這官階,就算是納妾,也是有定數的,就算以後我跟他和離了……司棋也始終占著那位置膈應著他……”
他不開心,她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