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裴家有桂花宴,以宋淺與蘇蘅的齟齬,裴家不可能請她,然而她想要去的話裴家也不可能攔著她,畢竟,拋開那些齟齬不談,兩家怎麽說都還是親戚――雖然蘇裴兩家的關係都在裴家長房,與裴家二房幹係不大。
當年她跟宋淺的事,在外邊提起的人卻是不多,但是與裴家二房交好的人家,似乎都還是記得的,對於蘇蘅出現在裴家,都有些側目,不過並沒有人敢上前來惹她便是了。
裴家二房這些年裏,與陸家走得越發的近了,請來的人也多是與陸家有關係的人家,蘇蘅被她們排斥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蘇蘅倒是不在意這些,她來裴家,又不是為了跟這些人打交道,她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宋淺而已。
看到宋淺離席,蘇蘅稍稍等了一小會,便也找了借口離座。
裴家的格局蘇蘅是不太熟悉的,畢竟她從小生活在外邊,裴三郎母親又過世得早,蘇蘅的祖母也是早在她出生前便過世了,裴三郎九歲離京去往交州投奔其三叔,十八歲回京,與宋淺成婚後便去了長州――可以說,蘇蘅所有的表兄裏邊,蘇蘅最不熟悉的,便是裴三郎了,她到裴家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的:裴三郎成婚到過一次,上次找宋淺幫忙到過一次,這次是第三次。
隻一小會,蘇蘅便找不到宋淺的影子了。
雖然跟丟了宋淺,蘇蘅也不想再回席麵上去麵對那些不懷好意的窺探,便帶著煮雪掃紅在裴家的園子裏隨意走走。
裴家的府邸跟許家的一樣,也是當年禦賜的府邸,隻是幾代下來,後人不濟,很多不合規製的地方要麽被封住要麽被改了,畢竟裴家二房當年爭爵位吃相太難看,雖有陸家力頂,到底還是惹了陛xià的底線,裴家二房如願襲爵,但是爵位卻降了好幾等,當初與裴家一道隨□□打天下的幾家裏,而今好一點的,而今爵位遞降下來,也不過由國公降為縣公而已,再次,也不過是侯,在外人眼中,要麽公府要麽侯門,唯獨裴家,外人雖然說裴家是侯府,其實裴三郎的二叔不過領了個伯的爵位,雖說比下有餘,但是比上,那是遠遠不足的。
而陛xià當年承諾過,裴家的爵位以後仍舊是由裴三郎承繼的,裴家二房辛辛苦苦爭來這爵位,到頭來,落不到裴家大郎身上,而如今裴三郎在軍中效力,三年來已經是小有軍功,裴家的舊部不認裴家二房更不認裴大郎,就等著裴三郎能夠獨當一麵,裴家二房有除掉裴三郎之心,蘇蘅絲毫不意外,蘇蘅隻是不明白,宋淺在裴家二房與長房之間,到底是偏向那便哪邊。
當初她聽到的裴三郎的死,跟宋淺到底有沒有關係。
裴二夫人宋氏是宋淺的姑姑,因為這一層,宋淺親近裴家二房倒也不奇怪,隻是若說宋淺幫著裴家二房暗害裴三郎,蘇蘅也覺得不應該――裴家的爵位到時候由裴三郎承繼,宋淺跟裴三郎是夫妻,裴三郎若是好了,宋淺的前程也是可見的,宋淺若是幫著裴家二房對付裴三郎,可想而知是多麽愚蠢的行為。
放著有可能的侯夫人不做――裴三郎到時候襲爵,是原爵承襲的,也即直接承繼本屬於裴三郎父親的爵位,宋淺以後的誥命,甚至可能比她姑姑的還要高――卻偏偏要去做一個寡婦,就算與宋淺有過不快,蘇蘅覺得宋淺應該也不至於真的眼皮子淺到了這地步。
她甚至想要拋開她與宋淺之前的齟齬,與宋淺冰釋前謙,想要說服宋淺讓裴三郎小心裴家二房。
隻可惜,到處都找不到宋淺。
蘇蘅閑逛了一會,也沒了興致,便打算找到路回去,途徑一處假山時,依稀聽到有什麽聲響,蘇蘅遲疑了一瞬,雖然偷聽十分失禮,但是因為擔心是自己一直在找的宋淺,便決定悄悄過去。
怕人多弄出動靜,蘇蘅沒讓煮雪她們近前,自己一個人慢慢往那邊探去,待得近了些,果然聲音更清晰了一些,但到底是不是宋淺的聲音,蘇蘅還是有些不確定,畢竟山石可能會讓人傳出來的聲音變了調。
不過……蘇蘅皺了皺眉頭,就算是山石使得裏邊的人聲音變了調,這聲音也未免太奇怪了些,蘇蘅小心地靠近,終於看到了假山深處的人。
雖然隻是看到了下擺,但是因為蘇蘅今日一直都在注意著宋淺,自然認出了裏邊的人裏,有一個人是宋淺……至於另一個人……
“別這樣,”蘇蘅聽到宋淺壓抑卻也帶著柔媚的聲音:“今日來了那麽多人……萬一待會有人過來怎麽辦?”
“有人過來了不是正好?”男子的聲音蘇蘅聽來很陌生,隻聽他聲音裏似乎帶了些許惡意的笑:“興許此時此刻,外邊便有人偷聽呢――”
蘇蘅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被發現了,隨即又聽到男子的聲音:“你可得忍著些……別發出聲兒來……引來了別人――”
男子的話突然斷掉,似乎是咒罵了一番,蘇蘅聽著裏邊的淫詞浪語心中仿佛有驚濤駭浪難以平息,她聽見宋淺酥吟著喚了一聲,心中更是驚駭莫名,強忍著不讓自己弄出聲響打擾了裏邊的人,蘇蘅自原路返回,見到了煮雪她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讓她們出生,遠遠離了假山往回走去。
到了席間,蘇蘅的感覺自己心口猶自跳得厲害,別人見她麵色不好,倒也問了幾句,蘇蘅本想借口生病直接離席,又有些不甘心,想要看看待會宋淺回來是什麽情形,她想要問問,宋淺為什麽要這樣做!
但是等到宋淺換了一身衣物回來,跟眾人若無其事地解釋不小心打濕了衣物所以去換了,蘇蘅盯著她,越看越覺得宋淺神色氣息不對,突然失去了質問宋淺或者拉攏宋淺的想法。
那邊有人拿裴三郎的軍功誇宋淺以後會有好日子,宋淺麵不改色地受著眾人的話,蘇蘅到底是忍不住了,帶著自己的人也不說告辭,便離了席。
至於明日會不會傳出她跋扈的名聲,蘇蘅也懶得理會了――她本也不在意這些。
直到回到了薛家,蘇蘅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不過她倒也明白了,為什麽宋淺會幫著裴家二房對付裴三郎。
假山裏那兩人在做什麽,蘇蘅一開始有些發愣,可是她卻也不是不知道的,她也成過親,雖然說她記得的、她與薛牧青之間,隻有新婚與上次兩人著了道的那次,可她還不至於連這點事都看不出來……
然而令蘇蘅驚駭的不是宋淺與人有苟且背叛了裴三郎,令蘇蘅驚駭的是與宋淺有苟且的人――
蘇蘅想起自己聽到宋淺那聲帶著嬌媚的“表哥”,還是覺得心中作嘔。
自前朝起,直到本朝,一直都有“中表不婚”的規矩在,雖然未必成文,但是世人也算是心照不宣,平民百姓倒還好,偶爾就算表親之間有嫁娶,想要親上加親倒也沒什麽,但是他們這樣的人家,鬧出親上加親的事來,是要被人所詬病的,所以即使她親近太子、與魏九郎相熟,蘇蘅也不可能嫁給太子或者魏九郎,哪怕是與她不相熟的、血親稍遠的裴三郎或者秦五郎,蘇家也斷然不會想要為他們結親,因為在他們這樣的人家裏,表兄與堂兄沒什麽差別,都是兄長,若有了什麽,便是有違倫常。
可是宋淺卻跟她的“表哥”有了首尾――在裴家,能讓宋淺稱為表哥的,隻有兩個,不是裴大郎就是裴二郎,讓蘇蘅不明白的是,無論是裴大郎還是裴二郎,都已經成婚,蘇蘅不明白宋淺與他們有染,到底是圖的什麽?
放著好好的、可能的侯夫人不做,與裴家二房合謀害死裴三郎,讓自己成為一個寡婦?還是說害死了裴三郎她就能與自己自己“心愛”的表哥雙宿□□?可別說宋淺作為弟媳婦,就算是改嫁也不可能改嫁給裴家大郎或者二郎,因為那有違倫常,就算要嫁……也隻能是做妾,對於宋淺沒有半點益處。
難不成宋淺圖的是所謂的“感情”?
可男子的情意多不值得一提啊,拿薛牧青來說,無論當初多麽信誓旦旦,婚後不也照樣有了夏初晴,明知道宋淺已經是裴三郎的妻子,那人還與她有苟且,蘇蘅覺得其人品性不會好到哪裏去,隻怕不過是為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刺激罷了,對了,或許還要加上對裴三郎以後會承繼爵位的不滿。
蘇蘅對宋淺、對裴家二房簡直的惡心透了,命人給自己鋪紙研墨,把宋淺與裴家二房某人有染的猜測寫下來,讓裴三郎回來之後提防宋淺以及裴家二房――寫完之後卻也冷靜下來了,看了看自己寫的東西,蘇蘅沉吟了一下,把寫的那些給燒了。
此去長州,有兩個月的路程,一路上會發生什麽難以預料,萬一這信中寫的事被別人知道了……這樣的醜事隻怕會鬧得沸沸揚揚,到時候置裴三郎的臉麵於何地?當初她去信托裴三郎找唐允,因為她心中光風霽月不怕人說,可是裴三郎這事情,蘇蘅怕別人知道,她甚至不敢把這事告sù魏九郎或者太子,就算都是親戚,至少還是要給裴三郎留一分臉麵。
何況推己由人的想一想,薛牧青有了夏初晴當初她自己便方寸大亂,宋淺與人有苟且那人還可能是自己堂兄對於裴三郎而言隻怕更刺人,戰場上刀槍無眼,萬一裴三郎因為宋淺的事亂了心神受了傷怎麽辦?
她想保住裴三郎的命不讓他死於裴家二房的密謀,可別又讓他戰死了沙場才是。
何況……算算日子,裴三郎今年年底便要回京,眼下隻怕已經快要啟程,就算她此刻送信過去,隻怕也會與他錯過。
等他回京,她當麵提醒他好了,反正唐允的事,她總還是得當麵謝過他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