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蘅迷迷糊糊醒轉過來,四周到處都是黑的,但隱隱感覺到身邊有人。
蘇蘅想都沒想,用力將那人推了下去。
身子疼得難受,摸索著尋找衣物,卻並沒有摸到,隻好用薄被裹緊了身子,蘇蘅覺得頭疼得難受――明明早就有所防備,卻沒想到還是著了道。
蘇蘅神色有些迷茫,即使頭痛欲裂,還是想要回想起,事情到底是怎麽就到了這一步的――
薛牧青懷疑蘇蘅跟唐允有私情,蘇蘅哪裏容得他這般汙蔑,當然要反駁,兩人話趕話越來越大聲,司琴和向媽媽在外邊問發生了什麽事,薛牧青惡聲惡氣地趕了人,蘇蘅不想讓人聽到薛牧青詆毀唐允的話,也沒讓人進來……
蘇蘅的指甲幾乎要插到自己腦袋裏邊――恨不得把自己弄死算了。
又壓抑不住從心中生出的嫌惡,蘇蘅趴著床沿,想吐卻隻是幹嘔,什麽都沒吐出來。
地上的人輕吟了一聲,薛牧青也跟著醒過來,他半坐起來,朝著蘇蘅的方向似乎在思索什麽,兩人都沒有開口,在黑暗之在沉默了許久,薛牧青幽幽道:“我明白了……你滿意了吧?”
莫名其妙的,蘇蘅朝他的所在瞪了一眼,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她現在簡直恨透他了!
“我倒是想問你呢!”蘇蘅冷聲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現而今,你滿意了?”
蘇蘅忍不住出聲嘲諷:“真真是個孝子啊!令尊屍骨未寒,你卻連這一時半會都忍不住……你忍不住便罷,為何不去找你的夏初晴,偏要把我拖下水?你以為,這樣我就不得不跟你栓一條繩上――你以為,這樣的話,我就隻能認命忍氣吞聲跟你過日子了嗎?薛牧青,你比我想象的要卑鄙得多了!”
熱孝裏出了這樣的事,讓人知道了便是大不孝的罪名,一旦抖落出去,薛牧青這輩子都別想入仕,當然,蘇蘅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薛家和蘇家也會受牽連。
誰都逃不掉。
好狠毒的計!
“你以為是我做的?”薛牧青反駁道:“我還說是你故意陷害我呢……你一直想和離,然而不能如願,便設計……出這樣的法子,你想坐實了我的罪名,這樣的話你就有堂而皇之的理由和離了不是嗎?”
蘇蘅冷笑:“真是我做的,我會把自己也設計入局?我會蠢到自己也要背上這不孝的罪名?”
“你又不在乎自己的名聲,這樣的事,你做得出來不是嗎?”薛牧青反問:“這院子裏,你說了算,我連你身邊的丫鬟都叫不動,我也好些時日沒有回來……除了你有機會布置設計,還能是誰?”
蘇蘅仔細回想了下:“那茶水裏有問題。”
薛牧青似乎也這麽覺得,不過――他還是把矛頭指向了蘇蘅:“就算有問題,那也是你的丫鬟送過來的,你覺得自己能抵賴?”
“我要是真想做什麽,我至於用自己的丫鬟?”蘇蘅知道,司棋恐怕是有問題的,但是這時候有比司棋更重要的疑點:“我本來未必要喝,是你讓我喝的!”她覺得,他一定是事先知道那茶水有問題,故意來跟她說話,故意惹怒她……然後趁她不備勸她喝下……
聯係後來司棋也做了薛牧青的妾,蘇蘅覺得自己應該是觸摸到了真相:“你是怎麽說動司棋幫你的呢?許諾以後你會納她為妾?利用我身邊的人來對付我,一旦出了事,我便隻能理虧――你敢不敢把人叫進來對峙?”隻是不知道,薛牧青和司棋到底是什麽時候勾搭上的,蘇蘅突然覺得背後發冷……她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自以為自己知道所謂的“真相”,以為自己能步步為營見招拆招,然而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才明白自己到底還是太大意了。
薛牧青反問:“你身邊的丫鬟,自然都是聽你的,叫進來對峙有意義?”
“也對,”蘇蘅想了想,也絕了讓司棋進來對峙的念頭:“她都被你收了,自然是聽你的……就算對峙,隻怕也是把你摘出來。”至於那個“收”不管指的是收房還是收買,蘇蘅信不過司棋,真讓司棋進來對峙,隻怕司棋會聽從薛牧青的,把罪責推到蘇蘅身上來……還是罷了。
“又不敢對峙了?你也知道自己理虧了吧,”薛牧青問她:“你處心積慮弄出這一遭……不就是為了逼我跟你和離嗎?”
“你非要這麽想也行,”蘇蘅反倒冷靜下來,覺得認下來也頗為可行:“既然你知道我的目的是和離,那麽,我們和離吧。”
薛牧青卻道:“你想都別想!”
“我實在是不明白,”蘇蘅想不通卻不妨礙她嘲諷薛牧青:“既然你覺得是我陷害你,那你為何不和離?從今往後,隻要你看到我,你就會想起是我害得你在熱孝裏犯下這樣的大錯是我害得你做不成孝子,你看著我,你不覺得難受不覺得愧對令尊嗎?”一如她一看到他就會膈應,就會想吐……既然這樣相看兩厭,為什麽不和離?
“你是在威脅我嗎?”薛牧青問她:“如果我不答應和離,你便把事情說出去?然而,就算你把事情說出去,我也不可能答應你和離的事……若是下地獄,我倆一起去吧,反正你我生同衾死同穴。”
“死也要拉著我跟你一道,”蘇蘅悠然一歎:“我曾經以為,你恨我是因為我拆散了你和夏初晴,而今看來,夏初晴不足為患……你恨我,另有原因……你如此抓著我不放,我都要懷疑,我跟你是不是有殺父之仇……令尊難不成還是我殺害的不成?”
蘇蘅想了想:“不過說起來……我倒是懷疑……是你自己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因為……如果他死了,我就不可能繼續安然呆在蘇家,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回薛家……加上今日之事……連起來,便是針對我而來……你恨我恨到如此地步,我倒也是佩服你的。”
知道蘇蘅隻是胡言亂語,但話都已經說到這地步,薛牧青也不可能不辯白一番:“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我成婚半年,在你看來,我不僅一無是處甚至十惡不赦?你已經害得我做了這樣的錯事……你還想往我頭上扣一頂弑父的罪名?蘇蘅,你什麽時候起,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你可記得我們昔日的歡愉?”薛牧青問她:“隻因一個意外,你便將你我過去悉數拋下,隻餘仇恨?那麽,我倒是要問你,你為何如此恨我?你為何突然便對我避之而不及?不管我如何跟你解釋,你執意不聽――該解釋的我都解釋過了,你還想怎樣?”
“和離啊,”蘇蘅麵無表情:“本來和離便能解決的事,何苦鬧得這般複雜。”
“至於我為什麽恨你?”蘇蘅想想又氣憤起來:“反正,你不無辜。你也少在我跟前做戲……你這般作態,我見得多了,我要是再信你一回,我都會看不起自己的。”曾經她信他,結果呢?讓他害死了蘇會,她恨薛牧青,更恨透了那個被他三言兩語便說服了的自己。
那些仿佛是“未來”的“過去”,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不是勇敢便是蠢,她不勇敢,她也不想做那個粉飾太平的笨蛋。
“你到底是何人?”薛牧青突然靠近了蘇蘅,篤定道:“你不是蕙蕙!”
蘇蘅絲毫不懼:“你又想怎樣?”
“還有,要我說上幾遍?”蘇蘅滿滿的嫌棄:“你不配叫我的字。”
“你不是蕙蕙,”薛牧青重複了一遍:“蕙蕙她就算生疑就算發火,至少還肯聽我解釋,而你不一樣,你完全不看不聽,隻一味按著你自己的心思行事、按著你的想法給別人定罪……蕙蕙她做事這般不管不顧――你到底是什麽人?”
“蕙蕙、蕙蕙、蕙蕙――叫得那般親切,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個癡情種?可就算你自詡深情,你也還是納了妾,既然納了妾,就別裝作一副癡情模樣了,太假,”蘇蘅想起先前迷迷糊糊時,他口中還是叫著自己的小字便覺得氣憤,冷笑:“還有,別一副你很懂我的樣子――我吃過一次虧,總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
薛牧青想了想:“以前蕙蕙喚我,都是喚我的字的,可是……自從上巳開始,你便再也沒有叫過我的字――”
“我為什麽要叫你的字?”蘇蘅冷哼一聲,雖然不知道他的字是什麽,可是也不肯認輸:“就憑你?也配得上你的字?”
“是我不配還是你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薛牧青壓製住蘇蘅的身子,聲音悲嗆:“或者說――你是什麽妖魔鬼怪占了蕙蕙的身子……你把她怎麽了?你把她還回來!”
“啊,她啊,她死了啊,”蘇蘅想起那冰冷的江水,無論怎麽掙紮,都掙不脫的黑暗漩渦,臨死前的那種絕望、那種無力……隻要想想,便覺得窒息,蘇蘅眼睛酸澀:“她再也不可能回來了啊。”她詛咒起自己來,完全無所顧忌,畢竟她說的是實話――曾經那個還肯信他的蘇蘅,早就死了啊。
薛牧青的手頓住,聲音幹澀:“蕙蕙她……她死了?”
“對啊,”蘇蘅從悲傷之中回過神來,順著他的話往下編:“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我隻是一個孤魂野鬼、占了這身子而已,我根本不是你的妻子,你就跟我和離了吧。”
薛牧青伸手摸向蘇蘅的脖子,蘇蘅連忙道:“你掐死我也沒用的,害死她的不是我,是你。就算我死了,你的蕙蕙也不可能回來了,你也別想著找什麽高人對付我……我魂飛魄散,這身體也會跟著腐爛……你但凡對你的‘妻子’還有一分真心,我覺得你便該對我感恩戴德,不求你如何回報,隻求你答應和離便是了。”雖然她的確是她,可是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死去活來情形,蘇蘅也怕讓別人知道,至於薛牧青……她不介意讓他知道,嚇嚇他也好,省得他總在她麵前裝模作樣。
“對了,”蘇蘅繼續道:“想要和離,是這身子原主的心願――或者說,遺願吧。死者為大,你連她最後的願望,都不肯幫她達成嗎?”
“我不管是你的願望還是你假借她來說的願望,”薛牧青摩挲著蘇蘅的脖子,蘇蘅覺得下一刻他可能就要掐死自己時,他卻鬆開了手:“我不管你是不是她,你既然占了她身子,我便不可能放你走……怎麽,你想和離?我不管你為什麽想和離、和離之後想去做什麽……我不會放人的……你既占了她身子,那麽你就做好她……你就好好活著――”
“怎麽,不裝癡情種了?”蘇蘅嘲諷道:“也對,你本就是見異思遷的人……她既然死了,你當然不可能為她守著,遲早都是要再娶的,而今有我這現成的,你便又打我主意了?”
“我不管你是什麽人,你既然占了這身子,你就給我好好蘊養這身子吧,”薛牧青起身,點亮了燈火,看都不看蘇蘅一眼,徑自找了幹淨的衣物換上:“你哪裏都別想去,等我死的時候,我會殺了你,然後我和蕙蕙同葬――”
“然而,”蘇蘅冷笑:“她並不想跟你同葬,想到連死都要跟你在一塊,簡直是恨不得氣活了呢。”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挑撥,”薛牧青整理好衣冠,最後看了蘇蘅一眼:“她若真的不願,你讓她來跟我說,至於你――”
他不肯再說,隻是憤然摔門而去。
“我就是不願――”蘇蘅想喊住他,然而薛牧青已經走了不回頭,蘇蘅的怒火無處發泄,伸手拿了一個瓷枕摔了。
她才不要死了之後跟他合葬呢,隻要想想……就覺得惡心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