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蘅乍然聽到這消息,不免有些愕然――薛老爺過世了?偏偏在這時候?
她和薛牧青的事托薛牧青的福,鬧得沸沸揚揚的,雖然沒有誰那麽不長眼敢到她跟前說道,但蘇蘅還是可以感覺到最近別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偏偏這時候薛老爺過世了……蘇蘅也明白,這時候,她不能再在蘇家呆著了。
百善孝為先,不管她跟薛牧青有什麽齟齬,而今她跟薛牧青還沒有和離,要是這時候她不出現的話,隻怕要被人詬病。
她自己名聲什麽她倒是不在乎――可是要是被人坐實了她“不孝”的名頭,蘇家難免要擔一個“教女無方”的罪名。
故而不管她再怎麽不情願,也隻能回蘇家收拾了東西。
換上素淨的衣衫,蘇蘅沒有回她跟薛牧青的住處,直接去了薛家老宅。
薛牧青這一支雖然是薛家旁支,薛牧青沒有進京考取功名之前,一家人都是呆在祖籍,畢竟京城居大不易,然而老宅卻是一直留著,倒也有些年頭了。
蘇蘅一進老宅,便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不是因為裏邊死了人,而是想起了之前裏邊發生過什麽。
即使她沒有親眼見到當初“抓奸”時的場景,但隻要想想,她便覺得心裏堵得慌。
好在,這種時候,也不會有人計較她神色是不是好看。
薛老爺無官無職,後事倒也並沒有辦得太大,來吊唁的,不過是薛家在京城的族人以及他的同年罷了,除此之外,便是薛牧青的同僚以及蘇家的親戚了。
倒也不費什麽工夫。
薛老夫人乍然失偶,傷心過度難以起身,就算蘇蘅對她再有怨言,此刻也不好做什麽,她支撐不住病倒,蘇蘅無奈之下,便也隻能將一應事物操辦起來。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有先例在,蘇蘅隻需拿捏住老宅那邊的下人,便也不會出什麽錯,唯一所慮,不過一個夏初晴罷了。
夏初晴跟薛牧青名分已定,然薛老夫人雖疼愛夏初晴,也知道妾難登大雅之堂,不可能把自己丈夫後事這麽重要的事交給夏初晴――夏初晴倒是幾次三番想要“幫”蘇蘅“分憂”,都被向媽媽堵回去了。
然後蘇蘅每天便看著夏初晴一身孝衣站在路邊、站在門外,淚光盈盈看著蘇蘅――偏偏她又不是湊到蘇蘅跟前,就是那麽不遠不近地,向媽媽要過去攆她,她便做出一副受驚的小鹿一般的表情,好似蘇蘅是洪水猛獸,要吃了她一般――別提多鬧心了。
蘇蘅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薛老夫人因為蘇蘅給薛老爺後事辦得風光妥當,便似乎忘卻了先前的不快,對蘇蘅又和顏悅色起來,蘇蘅接手這事,又不是為了和薛老夫人緩和關係,她可沒心情討好薛老夫人――隻是一回頭,便看見夏初晴眼中的怨恨,蘇蘅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難不成夏初晴覺得她故意討好薛老夫人?還是覺得說是蘇蘅搶了她風頭?
蘇蘅覺得夏初晴這人簡直是不可理喻,便也懶得理會她。
薛家老宅這邊,是留有薛牧青的院子的,蘇蘅卻不願意住在這邊――她記得後來向媽媽提起過,她跟薛牧青第一個沒了的孩子,應該是在薛老爺熱孝裏有的……就算現在薛牧青每日在前邊守靈不會到後邊來,她也不放心,再說了,那屋子被夏初晴睡過,就算事後被人徹底換過一遭,她也還是嫌惡心,且又不是自己的地方,蘇蘅不敢冒這個險。
隻能是每日往返於兩處宅子,好在兩地不是很遠,且有近道,倒也不耽誤。
明日便是薛老爺頭七,到時候又要忙碌一番,蘇蘅累了幾天,心知必須稍作歇息,否則明日怕是撐不住,便讓司琴扶著自己回去。
她倒是沒想到,薛牧青居然不在靈堂守著,也跟著回來了――
心下鄙夷了一番,蘇蘅也懶得理他――反正,無論如何,這時候她再提和離,薛牧青肯定不答應在孝期裏和離的,她忙起來許多事都顧不上,萬一這時候薛牧青用孝期的緣由往蘇蘅身上潑髒水,蘇蘅隻怕也無從招架。
薛牧青一進來,便對著其他人道:“都出去。”
司琴她們都沒動,蘇蘅也隻是等著薛牧青,不開口。
她不開口,司琴她們是不會退下去的。
兩人對峙了許久,司棋捧著兩盞熱茶進來,放在案上,似乎察覺到屋內氣氛不對勁,默不作聲地站到了司琴身側。
蘇蘅見到她,不免又想起司棋的心思,便有些不快,見薛牧青也沒有退讓,便隻好道:“你們都先退下吧。”
等她們都走了,蘇蘅這才轉向薛牧青:“好了,她們走了,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快點說了,說完了便滾吧。”
薛牧青看著她:“你別忘了,我是你夫君,這也是我的住處,你讓我滾到哪裏?”
“我管你呢,”蘇蘅知道他是故意激怒她,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多想了,薛牧青總不至於真的這般禽獸不如孝期內要與她行房,卻又忍不住刺他:“怎麽?才這幾日便受不住了?”
薛牧青微惱:“不要胡說……現而今在孝期內……我還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
“喪心病狂?”知道薛牧青聽懂她的嘲諷,蘇蘅偏作無辜狀:“我隻說你跪了幾日便受不住,頂多就是累了,怎麽就喪心病狂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從向媽媽話裏,當初他可不就是喪心病狂嗎。
好在,這一次,她總不會讓自己再著了他的道。
戒備地退後幾步,蘇蘅這才開口:“說吧,何事非得要你從靈前離開過來尋我?還是你見不得我有半點歇息的工夫,覺得我該為你薛家的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才對?你別忘了,我們遲早是要和離的,現而今我幫你無關情分,你不謝我我無所謂,你非要覺得我幫你是本分,那你可想差了。”
“蕙――”薛牧青剛一開口,便被蘇蘅冷哼了一聲打斷,深吸了一口氣:“阿蘅――”
蘇蘅索性不理他。
薛牧青沉默了一瞬:“蘇蘅。”
蘇蘅這才回頭:“何事。”
薛牧青遲疑了一瞬:“你跟唐允是怎麽一回事?”
蘇蘅聽出他話裏隱隱的怒意,卻也不以為意:“與你何幹?”
薛牧青忍著怒意:“與我無關?蘇蘅,你別忘了,時至今日,你我並沒有和離,你還是有夫之婦!”
“你還是有婦之夫呢!”蘇蘅脾氣也上來了:“寬以待己嚴以律人,薛牧青,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覺得羞愧嗎?”
薛牧青氣極:“你要我說多少遍,那隻是一個意外?”
“‘意外’真是一個推脫的好借口啊,”蘇蘅感歎:“仿佛無論發生什麽事,一句‘意外’,什麽都可以解決的樣子,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用‘意外’兩字來回應你?”
“你不是‘意外’,”薛牧青深吸一口氣:“你是故意的,故意報複我。”
“薛牧青,你可真看得起自己啊,”蘇蘅也怒了:“報複你?你以為你是誰,值得我去報複?關鍵是,我到底做了什麽,值得你往我頭上扣一頂‘報複’你的帽子?憑你也配?”一旦和離,他根本不配她出手報複,她至於自降身份去報複他?
薛牧青深深看著她:“外邊都在傳,你跟唐允互道私情――”
“你要往我身上潑髒水,也要找個像樣點的說辭,”蘇蘅冷笑:“唐二哥離京數年,杳無音訊,我如何能與他‘互’道私情?”
薛牧青抿了抿嘴:“那而今的流言你如何解釋?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敢說,你最近沒有給唐允送信嗎?”
“宋淺!”蘇蘅幾乎忘jì了這件事,此刻想起,不免惱怒:“宋淺居然拆開了我的信件!簡直是……簡直是……”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她一向隻覺得宋淺蠢,沒想到不僅蠢還無恥――隨意偷看別人的信件,這是誰家的禮儀?
“你也不必遷怒別人,”薛牧青歎氣:“蘇蘅,就算你恨我,你也不該這般壞自己名聲。”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蘇蘅冷靜下來,知道可能是自己提點宋淺的哪句話惹惱了宋淺,才引得宋淺不忿拆開了自己給裴三郎的信函,對於宋淺的無可救藥她簡直是毫無辦法,隻能以後再找機會提防了,隻是對薛牧青,她不屑於解釋:“這事情,從頭到尾,跟你毫無關係。”
“無關,你又說無關?”薛牧青氣得笑了:“你是不是又忘了,你我還是夫妻!”
“那又怎樣?”蘇蘅冷笑,強調道:“我們遲早都是要和離的。”
薛牧青卻是固執:“我們不會和離的。我不會跟你和離的。”
“這事你說了不算,”蘇蘅搖頭:“你以為,你不和離,我就沒有辦法了嗎?”
“所以你給唐允寫私信嗎?”薛牧青看著她:“你覺得,我對不住你,所以你想用你跟唐允的事扳回一城嗎?”
“你抹黑我沒關係,你不該往唐二哥身上潑髒水,”唐允未婚,非要跟她扯上關係,難免會使得唐允的名聲有礙,蘇蘅本不願解釋,而今卻不得不解釋:“我事無不可對人言,我給裴三郎的信中,隻是讓他六月十九日將我的信交給唐二哥罷了,給唐二哥的信,也不過隻有‘速歸’二字,你自己犯了錯,便恨不得別人都跟你連坐,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髒了,就恨不得往別人身上潑髒水,大家都是髒的,就誰也不能說誰了?”
“你非要信那些人說的,其實我也無所謂,”蘇蘅真的是困極了,不想再和他說話:“要是覺得麵上掛不住,那麽趁早和離吧。”
“趁著令尊新喪,趕緊和離,”蘇蘅好意提醒道:“否則萬一我為此守了三年孝,到時候和離,別人詬病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了……趁著流言正盛,此刻和離,你還能博得別人憐憫,何樂而不為呢。”
“我們不會和離的,”薛牧青卻是固執,摸了摸案上的茶盞,軟了語氣:“蘇蘅你別再提起這事……說了那麽久,渴了吧?喝口水潤潤。”
蘇蘅說了那麽久,的確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拿過茶盞一氣飲完,還是覺得不解渴,不免有些焦躁。
薛牧青也跟著將茶水飲盡,然後狀似不經意地摩挲著案麵:“六月十九是你的生辰……你和唐允……是不是有過什麽約定?”
他盯著蘇蘅,目光灼灼:“將近一年,杳無音訊,也未曾給你任何書信,你怎麽就能料定,他六月十九一定會出現在你說的地方?你是不是還是想說,你跟他沒什麽?”
“你以為,我會被你這般輕描淡寫便糊弄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