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蘅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蘇家的蘭院,也不是薛家的主院,她腦子昏昏沉沉的,想了一會,才想起這是蘇家留給薛牧青住的客院。
蘇蘅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到了這裏,努力回想,也隻記得自己在蘇會靈前和薛牧青說話,說著說著,便覺得困倦,爾後便不記得了。
蘇蘅起身來,向媽媽聽到聲響,連忙進來:“夫人醒了?”
正要回應,薛牧青端了東西進來,向媽媽連忙過去:“還是奴婢來吧。”
薛牧青避開向媽媽,將東西放在一邊,輕聲問蘇蘅:“醒來了?”
“我怎麽在這裏?”蘇蘅有些疑惑:“誰把我帶到這裏來的?”
“是我,”薛牧青道:“你睡著了,我不放心你,隻是後院我又不便進去,便隻能把你帶到這裏了。”
蘇蘅皺眉:“就算我睡過去了,她們也可把我抬回去的,為什麽要把我帶這裏來?”
“我不放心她們,怕她們把你弄醒了,”薛牧青伸手摸了摸蘇蘅的臉:“蕙蕙,你又輕了許多。”
蘇蘅有些不安:“我回去了。”
“我隻是想讓你睡得安穩些罷了,”薛牧青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而今是孝期,你身子又一直沒好起來……我還不至於……”
蘇蘅抬頭看了他一眼,薛牧青抿了抿嘴:“當年那事……是意外……罷了,反正你也不記得了。”
就算真沒什麽,蘇蘅也知道她不宜在這裏多呆,起身朝薛牧青點了點頭:“我先過去了。”
薛牧青扶她起來,讓丫鬟幫蘇蘅把衣衫整理好,這才跟她一道出去。
要分開時,蘇蘅偏頭問他:“你是真的相信祖父是清白的吧?不是為了敷衍我而已?”
“我信他,”薛牧青點頭:“我信他不是那樣的人。”
蘇蘅點了點頭:“你曾讓我信你……那麽我也信你,我信你這一次……我信你最後一次。”
如果她跟薛牧青好好過是蘇會想看到的話:“昨日種種,既往不咎,我跟你好好過日子。”
薛牧青呆愣了一瞬,蘇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沒事,你能信我……”不知為何,蘇蘅總覺得他笑得有些勉強:“我很欣喜。”
☆
蘇會的死,表麵上看來,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陛xià並沒有追究之前那些彈劾蘇會的證據,然而也沒有命人追查蘇會的死因――蘇蘅明白,陛xià並沒有牽連蘇家的意思,但是也明白,二皇子隻怕是要起來了。
即便而今陛xià依舊沒有廢太子的心思,但是……隻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然而,這些事,她也無心顧及了。
蘇會並沒有停靈太久,蘇元朗便帶著許氏以及兄嫂扶靈回鄉,把京城的宅邸和莊子托付了蘇蘅照看,蘇元朗透過許氏與蘇蘅說過,這三年將會是多事之秋,當然,很多事也會塵埃落定,蘇家打算蟄伏三年,靜觀其變。
也有可能,蘇家自此便一直沉寂下去了。
其實,誰都明白……太子隻怕是……
蘇蘅不理會這些,送走了父兄,她隻緊閉了門關,閉門謝客,每日隻在家中為蘇會抄錄佛經,所有一應事宜,都交給了向媽媽。
薛牧青回來的時候,蘇蘅正對著兩份信函發呆。
蘇蘅並沒有將東西收起,薛牧青原本神色溫和,瞥了其中一份的字跡,麵色便僵住了:“唐允為何要書信與你?”他看過唐允的手稿,對於唐允的字跡,早已經了然於心。
蘇蘅沒有回答,薛牧青看了蘇蘅一眼,試探地拿過唐允的信――蘇蘅也沒有攔,薛牧青低頭看完了唐允的信,深吸一口氣:“你別信他。”
“他從未騙過我什麽,”蘇蘅反問道:“我為什麽要不信他?”
“他或許沒騙過你,然而他對你的心思,誰人不知?”薛牧青道:“而你嫁了我,他對我本就有成見,而今這般……或許,不過是為了離間你我而已!”
“他不是這樣的人,”蘇蘅搖頭:“我信他。”
“那麽――”薛牧青問她:“你不信我嗎?”
“你要我信你,我如何能信你!”蘇蘅將另外一份信函扔給薛牧青:“就算唐二哥有私心,難不成魏凜也針對你?你樹敵可真多!”魏凜,是魏九郎的名,她接到唐允的書信之後,原本想置之不理的,可是終究是不安,所以拜托魏九郎再查證了一番。
薛牧青沉默了一會:“他們都是不明真相罷了,他們又不身在朝堂,怎麽可能對這些事清楚,不過是外邊聽到些話,捕風捉影罷了。”
“我閉門謝客深居簡出,你便真當我好糊弄了嗎?”蘇蘅覺得心很冷:“你覺得,如果我要問要查,除了魏九之外,便沒有其他途徑了嗎?更何況……你這事……人盡皆知啊。”
“聽來的話,未必就是真相,”薛牧青辯解道:“就如同祖父……別人不也都說他如何如何……可你還是信他,而今換了是我受這詆毀,你怎麽就不肯信我了呢?”
他質問道:“你先前明明說過,會信我的。”
“好,我信你,”蘇蘅隨口往下說:“那你跟我說,那些所謂的陷害祖父的證據,不是你交出去的――你敢說嗎?”
薛牧青沉默不答,蘇蘅逼他:“你敢說那不是你,那我就敢信你。”
“我懂你,我若說那不是我,你根本不信,”薛牧青搖頭:“的確是我做的,我――”
“你承認了是吧?”蘇蘅打斷他的話:“怪不得……”
“但是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薛牧青連忙道:“我是有苦衷的!”
“什麽苦衷?”蘇蘅冷笑:“不過是野心罷了。”
“你以前不樂意我回蘇家,最近幾個月,卻時常陪我回蘇家,”蘇蘅麵帶嘲諷:“我以為,你是真的想和我好好過……卻原來,是你別有用心罷了。”
“其實,你不過一直都在利用、欺瞞我罷了,”蘇蘅自嘲道:“我真是這世上徹頭徹尾的傻子,居然會信你!”
“前車之鑒那麽多,就算我沒有經曆過……可是那麽多事實擺在我眼前,我都選擇了視而不見,因為我對你,始終還是……”蘇蘅止住了話:“罷了,說這些作甚!徒惹笑話自討沒趣罷了――話說起來,我每次下定了決心想要對付你……你總能三言兩語輕yì讓我改了心思……你這人真的很可怕,看著我被你輕yì左右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玩?然而,到此為止了。”
“你別這樣說,”薛牧青有些不安:“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我不知道,”蘇蘅搖頭:“我隻看到你的虛情假意,我隻看到你利用我。”
“而今蘇家倒了,我對你已經毫無用處,你不必再與我惺惺作態了,”蘇蘅閉目:“我看了惡心!”
“我並不是你所覺得的那樣,”薛牧青搖頭:“我從未有過利用你的心思,這所有的事情都是誤會罷了――”
“誤會?”蘇蘅舊事重提:“陷害祖父的難道不是你?還是你想告sù我說,你沒有做錯,因為祖父就是那樣的人,你隻是揭穿了而已,你是想告sù我你是在大義滅親――薛牧青,你別太過分!”
“我從未那樣說過,我說過我信他,”薛牧青聲調稍稍揚起:“我一向不願意為自己做辯解,可是這一次你要相信我,而今這一qiē不過是一場意外……你要相信我,事情到了這地步,並不是我願意見到的結果……你要相信我,而不是相信你所看到的‘所謂’的真相。”
“信你信你信你,”蘇蘅問他:“你要我信你多少次?上次你就說是最後一次了,好,上次我信了你了,結果呢?而今你又故技重施,你真當我好糊弄?”
“是啊,發生這一qiē,都怪不得你,怪我傻,怪我識人不清,怪我脾氣不好,怪我惹是生非,怪我當初非要嫁你,怪我引狼入室,”蘇蘅感覺很累:“我們和離吧。”
“蕙蕙你別衝動,”薛牧青連忙道:“祖父生前便希望我們好好過,他在天若是有靈,不會想看到我們和離的。”
“你別叫我的字!你不配叫我的字!”蘇蘅滿心的悲憤:“你也不配提起祖父!我之前想要和離,他為你說了多少好話?他總是勸我說不要把你想得太壞,他總是說即使立場不同但是你是一個好人……結果呢,你就是這樣的‘好人’?是你害死了祖父啊。”
“這一qiē,都是有原因的,”薛牧青道:“你要信我。”
蘇蘅反問他:“那你說啊,你把原因說出來啊。”
薛牧青抿嘴:“我不能說。”
“那是因為你說不出來,”蘇蘅搖頭:“即使你說得出來,我也不會信你的,不管怎樣,祖父他過世了,即使你說得出原因,祖父他也活不過來了,我無法跟一個害死我祖父的人一道過日子――”
蘇蘅深吸口氣:“我們和離吧,這一次,不是衝動也不是試探,我和你真的是過不下去了,我們和離吧。”
薛牧青沉默,許久方才道:“我不能答應――就算我答應和離,你別忘了,當初我倆的婚事是陛xià賜婚,無論婚書還是和離書,都是要加官印的……誰敢在你我的和離書上蓋印?”
“對啊,你我的婚事是禦賜的,”蘇蘅麵帶嘲諷:“要想和離,也隻能等陛xià沒有駕崩的時候和離了……否則,當今若是駕崩了,誰敢在你我和離書上蓋印!”蘇蘅出言不遜,對於陛xià,她不是沒有怨言的。
薛牧青想叫她慎言,然而歎了口氣,終究是沒有阻攔。
蘇蘅反倒笑了:“你以為,抬出陛xià我便沒有辦法了嗎?你莫不是忘了,皇後是我姨母,陛xià算起來是我姨父,我若真的要和離,總還是有辦法說服他們的――”
薛牧青勸道:“你何必為了這種小事勞煩陛xià或者皇後――”
“對啊,這種小事,其實也不必勞煩他們,隻不過你提起了,我回答你罷了,”蘇蘅麵色平靜:“太子曾給我傳話,說祖父的事他對不住我,他答應為了做一件事――”
“你別亂來,你讓太子出麵,這不是會讓他們父子心中起嫌隙嗎?”薛牧青道:“何況,太子不可能答應你這樣的請求的。”
“祖父都死了,其他的事我不在乎了,”蘇蘅搖頭:“何況,你憑什麽認為太子會不答應?他自己承諾我的他不會出言反悔,何況……拋開一qiē不談,太子畢竟是我表兄,而你幫著陸家做事幫著陸家陷害祖父……你憑什麽覺得太子不幫我反而站你那邊?”
薛牧青不死心:“你我和離了那淼淼怎麽辦?她已經沒了生父生母――”
“淼淼我自會帶走,我從來都沒打算讓她姓薛,她又不是你的女兒,薛牧青,拿孩子做籌碼要挾,是夏初晴那種人才會做的事,你別讓我看不起你!”蘇蘅轉頭不看他:“和離書你不寫也無所謂,我寫好了你蓋上自己的印鑒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