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家住了兩日,恰逢薛牧青休沐,蘇蘅縱然有千般不舍,還是決定跟薛牧青回去了。
想起蘇會的話……縱然蘇會信他,蘇蘅自己卻是不敢信的,可是想到因為聽蘇會的話不與薛牧青和離……甚至於有朝一日太子落敗,她甚至還得反過來依附薛牧青,讓她十分不快。
搖了搖頭,想要將這種擾人心緒的念頭搖出去,對薛牧青道:“回頭我讓向媽媽找中人過來,我院子裏添些仆婦與丫鬟,你那裏還有婆婆那裏,要不要也添置一些人手?”
“不必,我與母親身邊的人夠用了,”薛牧青搖頭,似乎並不介意:“銀錢的話,你找初晴拿――”
蘇蘅變了臉色:“家中事她在管著?”
薛牧青連忙道:“回頭我讓她把賬冊鑰匙交給你,反正你而今身子也好多了。”
蘇蘅嗤之以鼻:“我才沒興趣管這些事呢!”
頓了頓,蘇蘅又道:“我自己要找的下人,我自己出身價錢,月錢也是我出,又不是養不起。”她才不願意和夏初晴打交道呢。
“你是主母,這些事自然該是你管著的,”薛牧青和緩了聲音:“再說了,初晴那裏有大哥兒要照料,也忙不過來――”
蘇蘅看了他一眼,薛牧青似乎意會了什麽,緘口不言。
想到那個所謂的庶長子,蘇蘅心中還是有些不快,到了府內,薛牧青原本要她與他一道去給薛老夫人那裏,蘇蘅又想到自己第一個孩子……那個據說被薛老婦人一劑虎狼之藥害死的孩子,心中又有些悶悶的:“不去了,婆婆似乎也不太樂意看到我,你見了她跟她說一聲我身子不好先回去歇著了……想來,她也不會介意的。”她估計還害怕蘇蘅過去給她過了病氣呢。
薛牧青沉默了一會,終究是沒有強求:“那你好生安歇……我見過母親之後,便回去了。”
蘇蘅看著他走了,喚過向媽媽:“向媽媽……我們去看看司琴的孩子吧。”
這幾日,她在蘇家逗弄自己幾個侄兒侄女,她以前不是很喜歡孩子的,可是而今卻是歡喜極了……可惜,她永遠不可能孕育自己的孩子了。
想起那個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司琴,想起向媽媽說過司琴的丈夫是不著調的擔心司琴的孩子會受苦,她一直都不敢去想那個孩子……此刻再回到薛家,不免想起來,不由得便有些揪心。
向媽媽似乎也是關心那個孩子的,聽聞蘇蘅要過去,勸了幾句說自己過去,然而蘇蘅不放心,便也由著蘇蘅了。
司琴嫁的那人名玉書,姓李,和醉墨嫁的雲書一樣,都是薛牧青以前的伴讀――而今都升了管事。
到了下人住的地方,找到李家,卻隻見門關緊閉。問過鄰居,卻說李管事上差去了――家中的母親串門去了,至於問起孩子……都說沒見到,那兩人誰都沒帶著。
蘇蘅怒不可揭,找人撞開了李家的門,帶著人長驅直入,好不容易才在李母房內找到了一個繈褓。
出生不過兩三個月的嬰孩,被隨意放置在床上,小孩似乎哭得都岔氣了,聲音小得跟貓兒似的,滿臉通紅,蘇蘅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小孩的額頭,燙得嚇人,想都沒想,蘇蘅抱起繈褓,帶著向媽媽和掃紅便往府外走――此刻再請大夫來府中,隻怕是來不及了。
出了薛府,就近找了間醫館,大夫一見小孩情形不好,連忙接過診治。
蘇蘅吩咐向媽媽:“向媽媽,你現在立刻去找中人,其他的都不急,趕緊找個幹淨的奶娘過來。”
她想起進去時看到案上被打翻的糊狀的東西――才多大的孩子,居然就喂這個!而且看情形連糊糊小孩都未必能吃得著――這李家,一個老的一個壯的,居然完全都靠不住!
不由得又想起司琴――若不是她連累了司琴,司琴的孩子又怎麽會受這種苦?沒娘的孩子,還攤上那麽一個爹和祖母……蘇蘅甚至不敢想象她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
大夫過來的時候,見到蘇蘅在落淚,嚇了一跳,連忙道:“這位夫人也不必太過憂心,令千金雖然看著凶險,好在救治及時,不會有大礙。”
蘇蘅愣了愣,本來想要解釋說不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心裏有種莫名的東西似乎在膨脹,瞬間充盈了她的胸腔,蘇蘅瞬間便下了決心――她要收養這個孩子,不是幫司琴養這個孩子,她要這個孩子,成為她的孩子,她要這個孩子以後不會為奴為婢,她要好好教養、嬌養這個孩子。
謝過大夫付了診金,蘇蘅讓掃紅抱著孩子,自己慢慢走著,思索收養這件事的可行性。
此地離薛家也不遠,出來時太急,沒帶馬車,蘇蘅想靜靜,也沒讓叫馬車,走了一會,便看到薛牧青迎了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怎麽突然跑到外邊來了?”
蘇蘅不說話,薛牧青便也不再言語,等回到了院子,向媽媽也正好帶著中人以及三個奶娘過來了――她們運氣倒好,臨時起意要找奶娘,中人手上居然剛好有人。
蘇蘅打量了那三個奶娘一眼,見她們身上的衣物雖然不是頂好的,卻也漿洗得幹幹淨淨的,針腳也綿密,再看樣貌也還看得過去,便朝著向媽媽點了點頭:“看看囡――看看小姐她更願意與誰親近,那便留下誰――”
向媽媽看了蘇蘅一眼:“小姐?”
蘇蘅點頭:“對,以後她便是你們小姐了,你們改口叫我夫人吧。”
薛牧青原本有疑惑,不知道蘇蘅她們在做什麽,聽到這句話,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向媽媽點了點頭,帶著三個奶娘和孩子到了裏屋。
蘇蘅這才朝薛牧青道:“我要養那個孩子。”
薛牧青不置可否:“你開心便好。”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蘇蘅低頭:“我是說,她是我的孩子。”
她看了薛牧青一眼:“至於她的生父還有祖母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親戚什麽的……我一個都不想看到。”
她一直覺得即使是奴仆,也不該就像貨物一樣隨意被人發賣,可是今日她的確是氣極了……若是她晚到了一步,這孩子不知道會怎樣……哪怕是救過來了,隻怕也會留下病根。
那是司琴的孩子,與她自小長大情同姐妹的司琴的孩子――司琴跟在她身邊就跟副小姐一樣,嫁了人卻要受著苦――蘇蘅驀然有種許氏一般的心情。
蘇蘅承認她就是遷怒了,反正像他們這樣的人家,發賣幾個奴仆本就是常事,她以前沒做過這等惡事,今天卻是覺得即使這樣都還是太仁慈了。
那兩人簡直死不足惜。
薛牧青沉默了半晌,沒有出聲反駁,向媽媽帶著中人還有奶娘出來,揉了揉眼眶:“小――夫人,小姐她不挑,似乎都頗為歡喜。”
蘇蘅知道向媽媽為什麽傷心――這孩子為什麽不挑,因為之前她怕是餓得狠了。
於是那兩人更是不能姑息!
蘇蘅點了點頭:“那就都留下吧,再看看幾個月,最後小姐和誰最親和便留下誰,至於另外兩個,到時候也會給雙倍的身價錢給你們放籍……當然,若是小姐她不分彼此都親近的,隻要你們願意,都留下也可以。”
蘇蘅轉向了中人,向媽媽意會道:“姓岑。”
“岑家的,”蘇蘅點點頭:“她們都願意簽死契嗎?”
隻有一個因為有家累不願意簽死契,蘇蘅也不強求,指了指剩下的兩個:“這兩個都簽下了。”
蘇蘅爽快,岑家的做成了一筆生意自然也喜笑顏開,蘇蘅看她不似偷奸耍滑之輩,便與她商議買仆婦丫鬟的事:“……仆婦的話……我要四個……多些也可以……要懂規矩忠心的、尤其是要孔武有力的……”她照著嚴氏給季氏守門的那兩個仆婦來選的,甚至更苛刻一些……至少,不能因為別人嚇一句便怕事的。
“丫鬟的話,倒是無所謂,隻看眼緣和規矩教得怎樣,你有好的,下次便帶來吧,”蘇蘅拈了拈茶杯:“另外,我還有一門生意送上門給你。”
她看了薛牧青一眼,薛牧青似乎已經想通了,給她比了一巴掌,蘇蘅點頭:“我這裏有五個犯了錯的仆從,我不要身價銀子,直接送給你,唯一的要求是――你把他們賣得遠遠的,越遠越偏僻最好,讓他們一輩子都回不到京城的那種。”
不要錢的生意上門,岑家的自然樂意,跟蘇蘅約定了時日,便帶著那個沒有簽上的奶娘走了,約好明日午後帶著人過來,順便把蘇蘅這邊的人接走。
摒退了其他人,蘇蘅挑了挑眉頭:“你可是覺得我惡毒極了?”
薛牧青搖搖頭,不接話,隻是道:“你真的打定主意要養這孩子?”
蘇蘅點頭,薛牧青歎氣:“這樣也好……這樣的話也就不怕她的親人他日找上門來了。”
頓了頓,薛牧青又道:“你不必刻意試探我。”
蘇蘅便甩手不理他,向媽媽帶著兩個新來的奶娘幫孩子洗淨了身子,事出突然,來不及置備衣物,便隻好包著,蘇蘅接過孩子,上上下下打量她,對向媽媽道:“眉毛鼻子眼睛嘴巴……像司琴,真像。”說著說著,又有些傷心。
“囡囡她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向媽媽抹淚:“司琴要是知道,定然會感激不盡――”
“我不要她感激,”蘇蘅搖頭:“這本就是我欠她的……”
薛牧青眼見她倆說起司琴便又傷心,在一旁插話道:“她就沒個名嗎,隻乳名叫著?”
蘇蘅瞬間便止了眼淚,認真思索起來:“蘇家我這一輩取名,男從喬木女從蘭,下一輩男從金女從玉,司琴本姓玉,雙玉便為玨,做蘇玨好了,乳名的話――先前那乳名也太隨意了些,看她眼睛水靈靈的……便叫淼淼吧。”
向媽媽拿了筆墨過來,蘇蘅正要寫下“蘇玨”二字,薛牧青拿過她手上的紙筆,飛快寫了三個字遞給蘇蘅:“薛家下一輩,取名從雲,既然你幫淼淼選了玨字,那全名便是雲玨,薛雲玨。”
蘇蘅皺眉:“是我要養這個孩子,與薛家又沒有幹係。”
“既然是你的孩子,那自然便是我的孩子,”薛牧青不容她辯駁:“就這麽定了,我找機會開了祠堂,將兩個孩子的名字報給父親。”
他說完便拿著寫了名字的紙走了,仿佛生怕蘇蘅喊住他一般。
蘇蘅感覺莫名其妙的,回頭看見一臉慈愛抱著淼淼的向媽媽,疑惑道:“那邊那個的名字,還沒入祠堂嗎?取了什麽名字?”
“還沒取名呢,”向媽媽搖著孩子,隨口應道:“說是體弱,過了周歲再取名,所以才一直大哥兒大哥兒叫著。”
抱了一會,向媽媽才想起什麽似的,趕緊把孩子交給奶娘:“我趕緊去尋幾塊柔軟的布,做幾件小衣服出來……要命了,光我一個人可做不來,之前忘jì跟岑家的說多找幾個女紅好的!”
蘇蘅失笑:“岑家的做慣了這些,不用說也省得的,向媽媽你也別太勞累,先做件穿上應付過去便好,其他的,你等人齊了吩咐她們做去。”
向媽媽搖搖頭,也不反駁蘇蘅不懂,忙拉著煮雪去開庫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