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若空的身體得到治愈和清理,很快就醒來了。經曆這場惡戰後,種種謎團越裹越深,讓他無法安枕入眠。
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他的頭頂上。他感覺,仿佛置身一張精心密織的漁網中。猙獰的漁夫躲在岸邊的礁石後,慢慢地收緊著網繩。
他幾乎能想象,那種饑渴而邪惡的笑容。
這其中,有好幾撥力量:寫信的神秘人,魔尊元亥,練九轉長生功的魔頭們,多如牛毛的不死鳥……也許,還有一個終極的魔神。
他們誰是誰,又布了什麽網,根本無從得知。
幽若空嚴重懷疑,自己這“二兩肉”,夠不夠他們分的!
想到這裏,他再也躺不下去,翻身坐了起來。打算夜審唐雲騰。
有幾個問題,必須試一試唐雲騰的反應!
這時,他猛地想起回來時,一身髒衣還沒換,低頭一看,不禁愣住了:身上竟是幹淨簇新的褻衣。
他被施了定身法似的,靜在了床邊。猛然拉起衣領,衝裏麵看了看。
一股熱浪,轟一下從胸口漫到了耳根!
他從不許宮女近身伺候,那麽幫他擦洗更衣的人是誰,就可想而知了。
這滋味,好比被劈了一道風月的驚雷,他渾身都燎起了粉紅的泡。
臉紅透了,既羞澀又緊張。心頭瞬間堆積的旖旎,讓他宛如成了溺水之人,無法呼吸,神誌不清。
迷亂了好半晌,他在一個問題上變得十分糾結。很想知道:她對她所看到的......是否滿意……
然而,暫時誰也無法給他答案。
他仰頭長出一口氣。低聲笑罵了一句,“豈有此理……”才果斷把這份不合時宜的甜羞,藏到了心底。
拿起枕邊的外衣穿好,端出凜凜的儀態,往寢宮外走去。
雨停了。夜裏,秋寒瑟瑟。元熙宮外的侍衛,枯樹般立在牆根底下。見了他出來,紛紛垂首,“陛下!”
幽若空沒出聲,徑直闊步而行。
他這皇帝特立獨行不怕死,一個護衛和太監也沒帶,就出了宮去。
用傳音鏡給墨泠發了令,約好在天牢會麵。
或許是吃了花瓣的緣故,他不但傷口全部彌合,就連真氣也增加了三成。提起輕功,速度不亞於禦劍而飛。
很快,到了刑部的天牢,外頭燈火通明。
周二鐵、墨泠等人,自知此事幹係重大,不敢稍有懈怠,帶著一身的傷,親自督兵,嚴防死守。
為防唐雲騰等人鬧幺蛾子,把臭襪子爛布條,塞滿其口。渾身上下綁成一個大粽子。
二牛等鬼差,立在一旁守著,一旦出現自爆等極端事件,立刻就捉他們的魂。
幽若空見雲璽和齊敏之立在門邊,手裏各自用魂繩,牽了十頭肚大如鼓的青麵鬼。
他心裏不禁一顫。深深覺得:自己將來就算能夠稱霸,也是走了一條“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奇葩路子。
“那些不死鳥,都收拾妥當了?”幽若空問。
雲璽說:“回陛下,妥當了。一個未留。”
“把將士和百姓的傷亡統計一下,從戶部支取撫恤的銀兩。”這話是對墨泠說的。
“臣遵旨。”墨泠回道。
幽若空示意把唐雲騰等人帶到刑堂。
按說,天子親自問案,是了不得的大事。起碼得來個刑部大官。
可在這風國,皇帝對自己的定位,既是君也是臣,那些遲早要被趕回老家的官員來了,隻會讓他礙眼治氣,還不如這幫鬼來得有用。
當下,唐雲騰、唐政以及另外三個形容陌生的男子,被二牛等鬼差押了進來。
二牛在閻王座下伺候慣了,堂威十分了得,領著十來個鬼差“嗚啊”一吼,生生把刑堂變成了森羅殿。
眾將士手裏的火把,儼然有了鬼火的詭異視感。
幽若空一動不動坐在案桌後,看著眼前牛鬼蛇神一家親的場麵,再一次感受到世界的奇妙。
“把唐雲騰口中之物拿掉。”他語氣淡漠地說。
二牛積極上前,帶著牛頭特有的殘忍,死命一扯,扒拉出一大堆的布條和幾粒帶血的牙齒。
唐雲騰痛極,恨極,張開血口就罵,“幽若空,你皇帝威風擺不了幾天了!人模人樣坐上去,老子等著看你狗模狗樣滾下來。”
二牛正要上來掌嘴,雲璽搶先一步,狠狠照他臉上扇了一個大耳摑子。聽著聲音,讓人不免擔心唐雲騰的頭會不會給呼擼下來。
幽若空沉默片刻,淡淡地問道,“唐雲騰,不死鳥幕後之人是誰?”
唐雲騰像蛇一樣扭動一下脖子,猙獰地說:“怎麽,你就認為本座當不起這幕後之人?你能人模狗樣當皇帝,本座還比你低一等不成。”
這回,齊敏之搶著要來揍,被幽若空抬手攔下了。
“你是幕後之人?”他微微一笑,“唐雲騰,你恐怕連嘍囉也算不上。”
唐雲騰的臉沉下去,陰冷得像臘月裏凍住的臭水溝。
幽若空非常帝王地翹起嘴角一笑。又甩出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你為何要寫信密告於我?”
他問這話時,死死盯著唐雲騰的臉。當看到那張臉瞬間閃過迷惘時,心中便知道了,他不是寫信的人。
“信?”唐雲騰果然露出陰險狐疑的表情。
幽若空對此並不意外。輕省地略過這件事,再一次“隨意”轉移到另一個問題,“老皇帝的魂魄在何處?”
唐雲騰聽到此問,眼珠子不正常地翻了翻。忽然,張開血淋淋的嘴巴,爆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狂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嘴都起了血沫。
“老皇帝的魂魄?不是被你吩咐的大鬼吃了麽?”
幽若空麵色頓時一白,眼裏精光乍射,死死瞪住了他。
“你是說,不死鳥的腦子裏,有人的魂魄?”
雲璽大吃一驚,倉皇一跪,“陛下,奴才並不知情。”
唐雲騰笑得更歡,眼睛裏,漸漸變得一片漆黑。好像鬼上身了一樣。
他的聲音突然一變,完全成了另一個人,沉渾如大地,陰狠如惡鬼,充滿了咬牙切齒的詛咒,在刑堂內囂張地回旋起來:
“幽若空,你這回幹得漂亮!很會自作聰明,驅鬼吃了自己的父親!知道會是什麽後果?本尊告訴你,就算你統一了大陸,最終也難逃上天的討伐,被流放亡荒!哈哈哈......這一回,我要叫你輸得徹徹底底,化作渣滓塵灰,永世無法踏入三界!我們……走著瞧!”
一屋子的人和鬼,不知這聲音從何而來。隻覺在其回響之下,腳下的地成了一片絕望又孤寒的浮冰。
幽若空握緊了拳頭,紋絲不動地坐著。宛如一尊冷酷的青石雕。隻有那雙優美的星目深處,閃動著雄獅般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