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若空這回傷得不輕,身上到處是口子。肋下的兩刀,都見了骨頭。
但是,花溪烈自己都快凋謝了,沒有多餘的妖力揮霍在他身上,麵子上很是抹不開。
這點傷都搞不定,顯得她好沒本事!
幽若空說,“仙宗的那幫人,平日都愛藏些回春丹啊,生血丹啊之類的,皇後沒這習慣嗎?”
花溪烈一聽,腦子裏劃過一道閃電。愣巴巴看了他一會,從儲物香囊中取出幾片花瓣兒來。“吃這個!”
要說起來,她這種絕世名花,真的渾身是寶。花絲是武器,花瓣卻是療傷的聖藥。在黑淵,有道行低下的小妖受了重傷,常捧著珍寶來換她幾片花瓣兒。
據說,可解百毒,可治重創,後來傳得神了,都說能起死回生。
花溪烈的尊主名頭,可不全是靠武力奪來的。她洞府裏擺滿的奇珍異寶,就是妖精們對她感恩戴德的見證。
幽若空見她拿出幾片花瓣來,目光閃了閃,“這是什麽?”
她把花瓣塞進他口中,“吃了。”
幽若空的眼神,有點深沉。一眨不眨盯著她,把那些花瓣兒嚼了下去。入口有點辛辣,有點甜酸,像新奇的糖卷兒一樣。
緊接著,身體內產生的反應,讓他著實吃了一驚:口中的花瓣一入腹,產生了一陣說不出的熱意。髒腑內的痛楚,一點一點消失了……就像一陣輕柔的風兒,刮走了陰霾,碧宇澄清,風和日麗,舒服得叫人想哼哼出來。
更神奇的是,丹田內的真氣,竟然瞬間漲滿了。不值錢似的,灌滿了四肢百骸,流遍了幹枯皴裂的奇筋八脈。
這種感覺,比她親自灌注妖力還要神奇。因為,這些真氣,完全是他身體內滋生的。好像在花瓣的催引下,爆開了一個巨大的泉眼一樣。
這比仙宗的“回春丹”,神奇多了!
幽若空充滿震驚,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有點緊張地問,“這種花瓣,沒給別人吃過吧?”
“沒有。”妖精倒是給過。可是,必須獻了她滿意的寶貝,才賜給一片兩片的。
幽若空鄭重無比地說,“以後也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明不明白?”
“有什麽問題?誰還敢跑我手裏搶不成?”
幽若空的臉沉下來,“總之,聽我的話!我還會讓你吃虧不成!”
花溪烈立刻針鋒相對,眼神冷冷的,好像一言不合就能撓他一臉血!
幽若空額角跳了一下,軟下來,“算為夫求你……”
花溪烈哼了一聲,撇了撇嘴,“我知道了,不會告訴別人。你休息,我回去了。”
幽若空一把拖住她,“別走,跟我說一說你昨日的遭遇。”
花溪烈心說,原來過了一天一夜了!她不自在地別開眼睛,含糊其辭道,“有何好說的?我把那邪魔打得落花流水,一個不小心被他逃了。”
幽若空嚴重懷疑。“哦?見了他模樣不曾?”
“沒,蒙著臉呢。”
幽若空沉默片刻,把她從頭看到腳,“……傷在哪裏,給我看看?”
花溪烈冷冷一笑,“你哪根弦搭錯了?我會受傷?走了。”
幽若空拖住她不放,盯著她瞅了一會。無奈歎了一口氣,“你過來,吃一點……血再走。”
花溪烈其實早被他的傷口勾得五內俱焚,可是想到他大傷了元氣,又莫名“不屑”下嘴。
活了這麽久,她頭一回發現,自己居然有點慈悲之心!當下搖頭說,“不必了,我不餓。”
幽若空看了看她灰撲撲的臉蛋,二話不說,取了一根銀針,割開了腕上的脈。
鮮血頓時“嘀嘀噠噠”往下掉。
花溪烈腦子裏的弦“哢嚓”繃斷了,撲過去含住了那傷口......喉嚨裏,不可抑製地發出野貓進食般的嗚咽!
她本是蹲在床邊的。幽若空像拉魚鉤似的,移動手臂,把她從踏板上牽了上來,最後,成功地將兩人擺成了並臥的姿勢。
他心滿意足,將這隻髒得要命的妖抱進了懷裏。經過這一場劫後,他感覺被這樣吸血,簡直和婦人哺乳一樣,有異曲同工之樂。
她一直壓抑著獸性,不肯進食,讓他漲得慌!非得被吸了,才能抒解他一腔泛濫成災的“母愛”。
這兩天經曆得太多了。惡鬼吃人、先皇之死,然後轉眼,又是魔道喪心病狂的圍殺。
才剛成了親,連個談情說愛的功夫都沒有。真是心塞!不過,人全須全尾回來了,這就好!雖然褪了色,顯見著受了苦,可也比香消玉殞了好呀!
想當時,親眼見她消失了,他恨不得自己也灰飛煙滅的心情,簡直不堪回首!
他自憐自艾地想,“朕與她,一定是前世的冤孽啊!”他像憐愛自己生的孩子一樣,摸了摸她的頭發。
不多久,暈眩開始襲來。他閉上眼睛,並不喊停。決定讓她吃個夠!總是吃不飽,怎麽行呢?
反正有她在,鬼差就算來了,也不敢拿人吧。想到這裏,幽若空恬靜地接受了暈死的命運。
花溪烈得了一次充分的灌溉,渾身都發了熱。妖丹內的妖力,也回升了少許。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發現夫君的血槽已經見空。
她大吃一驚,連忙為他注入了生機!忙活了半刻,才停下來。剛漲上來的妖力,又耗去了小半!
這種你吃我、我吃你的療傷方式,顯然是行不通的!
花溪烈坐在床邊,不錯眼地盯他瞧著。平生頭一回,嚐到了酸楚的滋味。
宮殿內,燈火的光暈清淺,四周的色澤如陳年的黃酒。愈發襯得他們,像一對曆經苦楚的患難夫妻。
她呆怔地瞧了他一會。毫不避嫌地把他的衣服拂了去,在他皮膚和頭發表麵,凝了一層“靈露”。來回輕柔地清理。
如果他們之間,注定有人受苦,這人必須得是她。因為她是更強大的一方,無論怎樣的苦都是無所謂的。
當一個妖精決定做個好妻子,她一定能做得比任何人類女子都好!花溪烈如是對自己說。
她麵無表情注視著他的身體,不惜妖力,使用靈露清洗。所有傷口,漸漸愈合。皮膚也變得潔淨。
躺在那裏的男子軀體,修長矯健,像一尊鬼斧神工的玉雕。她手指一彈,為他穿上雪白的褻衣;再一彈,變出一套暗金色的帝服,放在他的枕邊。
做完這一切,她才向自己的偏殿走去。
花絲頂端的燒傷,還在鑽心的疼。她步入鬆柏之間,抽取了些許生機,滋養在傷口處。
抽筋剝皮的尖銳痛苦,已經漸漸退潮。身體遭遇一場殘酷的洗劫,筋脈裏幾乎空了。在人類眼中,她還是全須全尾的。對一朵花而言,她無疑已經是個殘疾。
可是,她自己也沒想到的是,此刻的心情竟能如此平靜。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憤世嫉俗。
她淡漠地注視著掌心,那淡紅色的燒痕,仿佛是一種意味莫測的印記,為她開啟了更加波雲詭譎的人生。
她被困住的時候,恨不得毀滅這人間;現在,當她蓬頭垢麵站在寢宮外時,卻發現自己對這人間,依然是喜愛的。以至於,就算受了如此深重的創傷,也沒有迫切想要回妖界。
無論往後的人生,多麽詭譎,多麽痛苦,她接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