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若空牽著花溪烈的手,從元熙宮出發,路過含德宮、明光殿,洗墨湖,再從鳳儀宮、永信宮之間穿過,一路直奔太和殿。
“日頭出來了。那些鬼不會被曬化吧?”他好奇地問。
“不會。陽光到不了它們身上,同樣,它們也感受不到太陽的暖和。”
“哦?為何?”
“不為何。神創世的時候,便是這麽規定的。鬼就是這樣一個物類。”
“神,是所有世界中最大的?不可違逆的?”
“差不多。”花溪烈淡淡地說,“再厲害的仙妖,也能被一個神念輕易殺死……但是,在古老的傳說裏,也有弑神者的故事。弑神者是什麽樣的,我就不知道了。”
兩人絮絮叨叨,聊個沒完。與其說像新婚燕爾的夫婦,倒更像一對愛說悄悄話的小夥伴。
不一會兒,到了太和殿外。
周二鐵和他活著的兵,苦大仇深立在墀階上。不無羨慕地瞅著死去的戰友們。
此刻,他們坐在高高的樹頂上,聽二牛等鬼差,一起講那地獄裏的血腥事兒。
白蓮禦劍飛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那群薄片兒鬼,被折磨得皺巴巴的,掛在樹梢兒上。用銀色的魂繩捆綁著,成了一堆爛鹹菜頭。
青蕪一人孤僻地坐在樹下,結了跏趺,似乎不想跟二牛這幫牛頭馬麵為伍。
幽若空輕聲地問花溪烈,“為何這些鬼,所有人都能看到?”
“鬼類的一個特別本領,就是想讓誰看到,誰就能看到。不想讓誰看到,那人就看不到。當然,對本宮這樣的人而言,就另當別論了。”
“哦,原來如此。”幽若空恍然,內心免不得一番驚訝。
二牛見了花溪烈,立刻過來獻媚。白蓮和青蕪也過來,拜了帝後,恭賀新婚之禧。神色間,少不得對般配的二人,流露出幾分驚豔。
殿內的大臣們聽見動靜,紛紛手忙腳亂地起來,整理儀容,向帝後叩拜。
幽若空冷掃一眼。低聲對花溪烈說,“皇後稍等片刻,朕去料理一些事。”
花溪烈對二牛說,“你過來,本宮有話問你。”便帶著他們去階下樹蔭裏,逼問金玹裝死的事兒。
幽若空進入大殿,從群臣中間緩步穿過,麵無表情向上方的龍椅走去。
他雖然年輕,卻比同齡人更多一份成熟。此刻沉著眉眼,清冷的麵龐上,自帶一股王威,君臨天下的氣勢,凜凜而出!
眾貴族無不感到心悸,伏在地上齊聲道,“臣等誤信謠言,罪該萬死。”
幽若空的視線掃過這幫人,半日才開口道,“朕聽說,各位卿家要辭官歸鄉。”
“臣等不敢。”
“有何不敢?”幽若空的語氣波瀾不興,“朕又不會不準。”
大殿上鴉雀無聲。大臣們開始出冷汗。各自心裏明白,這是要秋後算賬了。雖有法不責眾一說,但是新帝的背後,是強大的仙女撐腰,誰也保不定會發生什麽事。
他們還有現成的牛頭馬麵啊!一旦被殺死,連厲鬼也當不成,就被領下去啦!
眾大人想到這裏,冷汗冒得更洶湧了。
齊敏之第一個跳出來表白,“微臣誓願報效朝廷,為吾皇出生入死!”
大家一聽,集體把目光射過去,心裏痛咒這奸貨,當初是誰挑唆了這事兒!還不是他?害得大家險些被鬼吃掉腦子!
幽若空似乎被齊大人的忠心打動了,讚許道,“齊大人果然是一介忠臣。你告訴朕,這次的逼宮事件,是何人指使?”
齊大人心裏一突,“逼宮”啊!皇帝把這事兒定位得好嚴重啊,這是打算殺幾個了!
齊大人毫不猶豫栽贓嫁禍,“啟稟皇上,臣本來在府裏好好用著早膳,楊大人府裏的下人,拿了帖子來請,說是有急事兒相商。臣一時糊塗,就跟了他們去!”
楊毛根大人的怒火直衝腦門芯,啐了齊敏之一臉,“啟稟皇上,臣要揭發這個大奸臣。”
皇帝一派雲淡風輕,“哦,楊大人,你要揭發齊大人?”
楊毛根痛心疾首道,“其實,臣等是受了齊大人的唆使和逼迫,才幹下這等蠢事的。他說,到了這份兒上,不想再當什麽呆鳥。若以集體辭官威迫您,您肯定不敢當光杆兒皇帝。微臣一時糊塗,受其誘騙,求皇上為臣作主!”
此話一出,得到廣泛一致的響應。眾人的矛頭,紛紛指向齊敏之。“楊大人所言屬實,求皇上作主。”
齊敏之臉色慘白,豈能坐以待斃,立刻張嘴反咬,“皇上明鑒,微臣有何能耐,騙得了如此多人?臣......”他陰狠地說,“臣確是受人所騙!事先根本不知他們會對皇上不敬!”
“哦?”幽若空的眼睛亮得像刀光,“齊大人背後,還有人指使?”
齊敏之一聽勢頭更加不對,更急著尋一個替罪羊:“臣是誤信了武義王的挑唆和欺騙!”
武義王立刻怒目圓睜,“齊大人,你血口噴人!”
“何為血口噴人?武義王,你敢做,就要敢當!你背地裏的心思,大家都看在眼裏!幽若寧被收為皇義子,你就動了心思,想奪取皇位。你敢說,把大家哄騙過來,不是懷著叵測的私心?”
武義王氣得渾身亂戰,指著齊敏之道,“好你個大奸臣,膽敢陷害忠良!皇上,臣絕無謀逆之意!齊敏之血口栽贓,欲陷臣於萬劫不複之地!皇上明察啊皇上!”
大殿上,人人自危,急著想尋代罪羔羊。狗咬狗的,吠成一氣。
皇帝坐在龍椅上,時而來一句,“楊大人,你怎麽看?”時而又問,“李大人,果有此事?”
時而再問,“石大人,你又是從何處聽來的謠言?莫非你才是始作俑者?”
在他不著痕跡的推波助瀾下,眾臣互揭老底,把各種黑暗猛料,一個個的往外抖。誰貪汙,誰殺人,誰欺男霸女,誰背後詆毀聖上,誰家裏金銀財寶無數……
嗬,就連爬灰的那檔子事兒,也曝光了出來。
等大夥意識到中了皇帝的計,已經為時已晚!
墨泠提著紙筆,從殿側而出,旁若無人對皇帝一躬身,“啟稟陛下,方才所揭罪狀,已一一記錄在案。”
幽若空威目一掃,冷冷地說,“全部徹查。”
眾大人麵色青白,汗流浹背,伏地道,“臣等一時失言,請皇上恕罪!”
幽若空又說,“此次事件,雖起於謠言,但諸臣為一己私心,集體逼宮已成事實。始作俑者,按律當斬。來人,將齊敏之拖出去。”
墨泠把手一揮,兩名侍衛進入大殿,將臉上凝固著扭曲表情的齊敏之,往外麵拖去。
齊大人死到臨頭,驚恐萬狀地嘶喊起來,“冤枉啊,皇上,冤枉!”可是,卻被越拽越遠。
過了一會,慘烈的“啊”了一聲,再沒了動靜。
這突如其來的殺伐,讓眾臣集體魂飛魄散。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個天威砸下來,血濺當場。
這時候,大夥兒這才意識到,這位年輕的皇帝,是多麽不好惹的主!
幽若空又說,“將武義王打入天牢,徹查謀反一事。一旦屬實,滿門抄斬。”
武義王剛落定的心,頓時被一榔頭敲碎了。“皇上,冤枉啊,都是那齊敏之栽贓陷害!”
喊冤的聲音,淒厲地繞梁回蕩。皇帝一臉漠然,任由他被押了出去。
大殿內,落針可聞。眾臣各個噤若寒蟬。
幽若空讓這股沉重的恐懼,在大殿上縈繞著,並不說話。不把眾人嚇得透了,不肯罷休。
良久,又來了一句猛的,“墨泠,此事還需徹查,不惜一切代價查清楚!幕後有一雙黑手在擾亂朝綱!不將此人揪出來,朕心難安。”
墨泠鏗鏘地說,“是。”
內心卻默默流淚了,“幕後派人散布傳言,攪亂一池渾水的黑手,不正是陛下您嗎?帝王心術啊,真的好可怕!”
龍椅上這個渾身謫仙氣質的男人,天生就是個帝王啊!墨泠雖是他的好友兼心腹,此刻作為最知情的人,免不了也遍體生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