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卻將蘇琬清問住了,她久久未能言語。論理,她腹中的孩子是夏皇的血脈,無論如何都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的。何況安國大長公主恨透了夏朝,為此可以六親不認。
畫琴說的這一天很快就來了,大長公主和楚修澤齊齊駕到,倒讓蘇琬清所住的閣樓變的擁擠不堪。
“清兒恭請聖安,給姑姑請安。”
大長公主臉色陰沉,眼神銳利,久不言語,最後還是楚修澤將她扶起,“清兒不必如此多禮。”
他說完這句話,也沉默了。蘇琬清對他們的來意心知肚明,但依舊是刻意裝糊塗,對畫琴吩咐道,“快去將沏好的茶端來。”
“不用忙活了。”大長公主忽然道,令在場的諸人都莫名驚出了一身冷汗,畫琴更是惶惶無措,不知該做什麽。
大長公主將冰冷的目光投向蘇琬清,沉聲道,“清兒,你回來也有幾天了,終日呆在著攬雲閣也沒什麽意思,怎麽不出去走走?”
蘇琬清低頭道,“如今南楚在澤哥治理下煥然一新,國力蒸蒸日上,清兒都看在眼中,自是無所牽掛。而我不過是自夏朝受辱歸來之人,不必再經常出現在宮人的視線之中,以免讓大家想起那些不愉快。”
大長公主似乎對她的回答十分滿意,臉色和緩了些,起身走到她麵前,拉住她有些發胖的手,“既然清兒有心不願讓大家想起從前的事,那姑姑有個想法。”她頓了一下,微微抬起蘇琬清一直低垂著的頭,果然看到了那如驚鹿般的慌張失措,“打掉腹中這個孩子吧!”
蘇琬清驀然間失去了身上的力氣,可她卻該慶幸,大長公主還願意來通知她一聲,而不是悄無聲息地令人端來一碗墮胎藥喂她喝下。
大長公主見她臉色變的慘白,卻仍不吱聲,繼續道,“當初是姑姑糊塗,讓你去媚惑夏皇。可你也沒有聽我的話,硬生生地愛上了自己的仇人!”她狠戾的語氣一轉,“這些過往,我不想追究了。清兒,好孩子,聽姑姑的話,打掉這個孩子,重新開始,姑姑會為你尋一個好的歸宿。”
說到此處,楚修澤心中不由焦急,剛要以言語進行反駁,卻聽蘇琬清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重新開始?”蘇琬清邊哭邊笑,旁人看來,心中尤為牽動,“哪裏有什麽重新開始?清兒早已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姑姑可知,若清兒再打掉這個孩子,此生難孕?”
大長公主和楚修澤眼中皆閃過一絲驚訝,可蘇琬清淚流滿麵,聲音抽動,根本無法解釋。畫琴難為情地道,“公主此前在大夏曾流掉過一個孩子,自那一次以來,身體一直未能休養好。何況,公主侍奉夏皇兩年,時時用麝香等物避孕,如今已是藥力深入…”
“清兒!”楚修澤悲痛地呼喚了一聲,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她眼中總是泛著淡淡的憂傷,原來她竟已受了這樣大的傷害。他剛想將她摟入懷中,卻被躲閃開,已經張開的懷抱就那樣尷尬地被拒絕了,一股惱怒頓時竄上心頭,難以揮散。
蘇琬清撲通一聲跪在大長公主麵前,抽噎道,“清兒自知罪孽深重,愛上仇人罪無可恕,無顏麵對父皇母後在天之靈,如今亦不敢直視族人。清兒早已與夏皇恩斷義絕,自此半生漂泊淒苦,亦無再嫁之意。清兒願剃發為尼,終生青燈古佛,為家國祈福,隻是...這個孩子,是清兒願意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了!”
夏皇的骨肉竟值得她用命去守,大長公主神色略有不豫,但侄女當著宮人的麵哭的稀裏嘩啦,真情具現,她也無法動火。緊接著,她又想起自己此生孤身一人,無家無子,不由受到些感觸。
而楚修澤心中卻是忿忿不平,得知她懷有宇文徹的骨肉時,他嫉妒地發瘋。如今她又如此坦誠地維護腹中的孩子,哪是如她所說斬斷情絲?隻怕她現在心裏念著的依舊是那個男人!
“堂堂南楚長公主剃發為尼,成何體統?別說澤兒不準,就是我也不準!”大長公主一言駁回了她口中所說,但卻接連哀歎幾聲,“這都是你自己的孽緣,我也無法。你既然有心到佛寺祈福,便遂了你的心願,令欽天監察舉好的日子,收拾收拾便動身出發吧!”
楚修澤眼看著她要被送出皇宮,當即反駁道,“清兒身子單薄,怎能再去佛寺那貧苦之地?而且,此時正值多事之秋,四處皆不安穩,清兒再佛寺生活,也不安全!朕不允許!”
這是楚修澤登基為皇以來第一次與大長公主發生意見衝突,大長公主講排麵,而楚修澤卻對蘇琬清情深意重,怎會容她離開?
“皇帝!這宮中各種聲音混雜,傳到清兒這裏,未必就對她好。”大長公主緊皺眉頭,重重拍案道,“此事不必再議,清兒那邊自有許笛保護,派去侍候她的宮人也不會少!倒是你,登基數月,該冊立皇後了!”
蘇琬清偷偷瞄了他一眼,原來姑姑也看透他的心思了。如此,有姑姑替自己抵擋,她便不必再為此而憂心了。
“清兒謝姑姑,清兒必為姑姑祈禱,願您長命百歲!”她跪地叩首,卻瞧不見楚修澤暗中捏緊了拳頭,額頭上已是青筋暴起。
大長公主再未多說一句話,便離去了。而楚修澤卻依舊坐在攬雲閣的主座中,並無離開之意。
蘇琬清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偏執,自己已經侍候過別的男子,而且那個人還是他的對敵,他怎能全部忽略?自己對他是簡單的表兄妹之情,可他卻是何時情愫暗生?
“陛下何苦如此,清兒早就不值。玉漱姐姐前後為你做了那樣多的事,她又聰明能幹,陛下應當善待她才是。良緣就在眼前,為何棄之不理?”她委婉地勸諫道。
楚修澤微眯眼眸,被她氣地早失去了理智,他咬牙道,“朕有在跟你討論別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