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諸人莫不戰栗,皇帝這語氣比臘月的寒風還要凜冽,聲聲震懾人心,分明是恨極了慕容璟。
慕容璟見大勢已去,仍不知悔改,在大殿之上放聲大笑,“宇文小兒,老夫今日敗於你手,不過是因為你玩弄心機略勝一籌。若在戰場上廝殺,你未必是老夫對手!”
皇帝無意聽他死前慷慨淋言,厭惡地揮了揮手,示意羽林軍將其帶下去。
慕容璟膝蓋中箭,已不能行走,隻能由兩名羽林軍將士拖著朝外走去。往日叱吒風雲的琅琊王竟也會如此狼狽,不禁讓人感慨世事。
“父王!”
女子撕心裂肺的聲音在殿門處響起,宇文徹想都不用想,是慕容茵兒來了。如今慕容璟已栽在他的手中,他往日對慕容茵兒的怨氣也盡數消散。琅琊慕容氏此番必被剿滅,到時候慕容茵兒也不過是一個失了家族的女人,他實在恨不起來。
慕容茵兒全無往日的精致與奢華,她毫無裝飾地跑到皇帝麵前,跪倒在他腳下,抱著他的腿道,“皇上,三哥,求你饒過父王,求你饒過他,不要讓父王死!三哥!”
皇帝尚未發話,便聽慕容璟厲聲斥責,“茵兒,不許你求他。天不佑我,我敗給天意,而非敗給他!”
皇帝冷冷瞄了兩眼跪在地上的慕容茵兒,讓她覺得疏遠不已,竟無措地鬆開了他。直到此時,她方看清皇帝眼中漫天充斥的恨。原來…原來他早已容不下慕容氏…何況此次是謀反…
“慕容氏狼子野心,直到朕此次親征柔然之前,還不斷向柔然送大夏軍報,險些導致北境淪陷傾覆!”皇帝無情地在慕容茵兒胳膊上踢了一下,迫使她鬆開手。他舉步走上禦階,睥睨朝堂之上的眾人,端出帝王的樣子來,“叛國通敵者,罪無可赦,夷九族!”
慕容茵兒聽到那句“夷九族”,登時癱倒在地,她不可置信地望著心中的“竹馬”,泫然淚滴,浸流滿麵,“三哥,你一定要將事情做得這麽絕嗎?慕容氏與大夏祖先同根同源,百年來為宇文氏臂膀啊!”
“臂膀?”皇帝反聲質問,飽含濃濃質問,“這臂膀若生了疽蟲,朕又如何能看著臂膀因此而爛掉?不如自己決然割舍!”
慕容茵兒癡笑著點頭,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陰險起來,“宇文徹,此番是你無情,莫要怪我!既然你肯砍掉臂膀,那痛而割舍摯愛也是可以的了!”她緩緩站起來,身子還有些搖晃,環顧四周道,“我若說,南楚公主是英明神武的皇上的枕邊人,諸位大人可會相信?哈哈哈,瑾妃蘇琬清就是南楚餘孽啊!她是南楚公主,她是衝著顛覆大夏而來啊!”
皇帝恨不得將她的嘴給封上,他辛苦地將慕容茵兒幽閉起來,又不惜一切將蘇琬清藏到地宮,正是害怕有朝一日蘇琬清暴露自己的身份。大夏如何容得南楚的女人為妃為後?到時候,他又如何能保全蘇琬清?
“閉嘴!”皇帝怒聲斥道,“來人,將慕容氏拖下去!朝野上下難容慕容逆賊,即刻押往菜市口行刑!”
慕容茵兒知道自己不能奈何皇帝,但仍不死心,即便就快被押出去,嘴中仍不住地喊道,“蘇琬清是南楚公主,就是因為她和衛萱茹長得像,你才這麽不要命地去寵愛她!你早晚死在她手上!我咒你們有生之年永隔異地!”
聲聲咒罵漸漸消失在耳畔,殿內盡是大臣請求重處琅琊慕容。皇帝歪在禦座之上,以手扶額,“廢琅琊王府,慕容氏闔族盡滅,至於貴妃…暫時將她羈押靜室。”
“吾皇英明!”
“代王宇文恒何在?”
康傑上前一步道,“啟稟皇上,代王前日已被拿下,現由內衛監視其於代王府。”
皇帝神情痛苦,“先皇子嗣綿薄,朕唯有兄弟三人,姐妹兩位。朕本欲使其衣食無憂,然其蠢蠢不安,險些毀掉祖宗基業。念及骨肉親情,朕不願將其賜死,僅褫奪王位及封號,幽禁於宗人府。”
“皇上深明大義,先皇在天之靈必得慰藉。”
這些阿諛奉承之言,他懶得去理會。朝中大臣大多是碌碌無為之輩,適才慕容璟占著上風,他們便啞口不語,現在慕容璟成了階下囚,他們便慷慨指責,仿佛人人皆忠肝義膽。
“朕連日奔波,今日又不得不斬斷臂膀,疲累至極,眾卿家退朝吧!”
“且慢!”
皇帝朝大殿外望去,卻見一勁裝女子闊步走來,甚是英姿颯爽。宇文氏雖為鮮卑族,但進入中原百年早已摒棄之前的風俗,女子皆是溫婉合宜,少有如此英氣逼人的女子。看遍皇室,喜好此裝束者,也唯有和柔長公主宇文婧。
“臣妹恭請聖安。”宇文婧單膝跪地抱拳請安,神色極為凝重,“今日皇兄除去慕容氏這顆毒瘤,甚是大快人心。隻是,與慕容氏沆瀣一氣的人尚且逍遙度日,不知皇兄如何處置?”
皇帝知道她遙指周氏,此番舉動不過是想為思皇後正名。他早晚要質問周府,為自己的生母正名,隻是此刻…他雖然大獲全勝卻頹廢至極,實在不願去過問此事。
宇文婧見皇帝啞然不語,便知他在此事上仍舊沒有拿定主意。這是順勢推倒周氏的絕佳機會,她可不想這麽白白錯過。
“皇兄出征柔然之前曾病重難以下榻,您就不想給諸位大人一個解釋嗎?”宇文婧眯起眼睛,揚著頭道,“皇兄登基十載,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能讓皇兄吐血的人,眾位大人就不想知道是誰嗎?”
“婧兒!”皇帝叱喝一聲,卻阻擋不了群臣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宇文婧冷哼一聲,“不如讓本宮來告訴各位大人,皇兄為何忽然間病重!全因壽康宮那個老女人周氏,她蒙騙我大夏兩代帝王!她害人無數,為求自身榮華富貴不擇手段。皇兄的生母慘死在她手中,先皇亦是被她活活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