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琅琊慕容氏的專橫,便不得不追溯到大夏建國初始。琅琊慕容氏先輩曾是皇族宇文氏的左膀右臂,在征戰建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彼時,慕容氏尚知“功高震主,必不長久”的道理,在功成名就之後自覺退隱。
然而,在大夏太宗一朝,太宗疲於征服周圍遊牧民族,忽略了琅琊慕容氏野心橫生。而先皇一朝,又促成了京城周氏同其聯姻,故而使其實力急劇膨脹。
“父皇意識到慕容璟野心橫生時已為時太晚,在晏駕之前雖強力鎮壓,但終究效用不大。朕為保帝位,必須建立功勳,故而同年征伐南楚,方才得到舊臣認可。這些年,朕也有了一批肱骨之臣,但琅琊慕容仍舊是一顆毒瘤,隱藏在大夏沃土上。”
蘇琬清從未想過這麽深,提及南楚滅國她黯然傷神,縱然他的境遇危急,可仍是以南楚皇族覆滅為代價啊!
“那…為何在琅琊王麵前,連康大人說話都沒用呢?”
宇文徹揉了揉她的發心,知道她又想起了那夜的驚險,“這是父皇的疏忽,父皇冊立母後時,慕容璟尚且知道收斂,故而父皇與之破例結拜,又賜尚方寶劍。康傑算什麽,連朕都要喊他一聲皇叔。”
他語氣裏飽含隱忍和憤怒,為君者怎能容忍皇威受到挑釁?可這麽多年來,慕容茵兒雖隱退後宮,卻依舊是手眼通天,連楊玉漱都無法壓製。如今,慕容璟重歸朝廷已成定局,所以,他才將計就計,陪他演了一出受傷昏迷不醒。
隻是,這所有的一切都還瞞著麵前的傻姑娘。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衣物上含有血桐的香料,是慕容璟的眼線所為。那夜不過將計就計,隻是平白無故害她流了那麽多淚。又讓她以為自己真的傷重昏迷那麽多天,其實他早就醒了,但為了營造假象,不得不連她也騙著。
見她心事重重,思緒混亂,宇文徹微傾身子擁她入懷,“這是朝野的事,琬兒不必憂心。待回宮之後,你隻管好好在承乾宮歇息,早日為朕生個孩兒才好。”
蘇琬清嫌棄他帶傷還如此輕佻,嬌俏地翻了個白眼道,“怎麽越說越遠?”
宇文徹開懷大笑,忍不住垂首攫取美人櫻唇芳澤。
時光斯逝,眨眼又是幾天過去。禦駕回鑾,亦是極大的陣仗,前後綿延十數裏。時已近八月,秋高氣爽令人心曠神怡,萬裏無雲之下再無酷暑燥熱。
皇帝盛寵嘉婕妤,令其與自己同乘也見怪不怪。一路緩行,終於進了皇城,諸位妃嬪的車駕都自順貞門朝後宮而去,蘇琬清不敢耽誤皇帝養傷,剛到乾清宮三層漢白玉石丹陛之下便離去了。
周景元護送皇帝進乾清宮,確認周圍並無可疑之人後,皇帝方才道,“告訴康傑,給朕盯緊了慕容府和周府,慕容璟的行蹤務必日日密報。”
“卑職明白。隻是,皇上想好給慕容璟什麽職務了嗎?須無實權且巧妙。”
宇文徹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笑,“朕早就想好了,不必你多言。你守衛宮禁,與李容貴配合好,不準貴妃再與慕容府有任何往來!”
“是!”
周景元領命退下了,皇帝緩步朝寢殿走去。走到半截,二總管齊祿忽然跌撞出來道,“稟…稟皇上,容昭媛來了,奴才…奴才攔不住…”
皇帝遠遠望去,著一身盛裝華服的元杏瑛匆匆而來,原本明媚的衣裝穿在她身上竟有些媚俗,皇帝厭惡地轉移視線,就要移步離開!
“皇上!”元杏瑛大喊道,“皇上!承業病了!”
宇文徹頓住腳步,不耐地轉過臉來道,“朕圍獵剛剛歸來,甚是疲乏。承業病了你便宣太醫給他瞧,到乾清宮來做什麽。朕稍事休息,自然會去探望皇兒。”
元杏瑛抽泣不止,“皇上,承業病了許多天了,卻絲毫不見好轉。太醫院那幫庸醫隻知灌藥,其他法子連想都不想,求皇上做主,求皇上去看看承業吧!”
皇帝將視線轉移到齊祿身上,“容昭媛說的都是真的?”
齊祿忙不迭答道,“回皇上,是真的。自禦駕啟程往圍場而去,皇長子便纏綿病榻,連奶娘喂進去的奶都吐出來,已日漸消瘦了。”
皇帝哀歎一聲,“宣太醫院所有奉職太醫會診,起駕,去儲秀宮。”
元杏瑛喜極而泣,喋喋不休地給皇帝講孩子的病情,仿佛真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皇帝原本就疲乏,聽見她如蒼蠅一般嗡嗡嗡,更是有些不耐煩,“承業尚在病中,你這當母親的竟還有心思梳妝打扮!”
元杏瑛被噎地說不上來話,默然無言坐在皇帝身邊,任由太監們抬禦駕到儲秀宮。
剛剛靠近儲秀宮宮門,便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是皇子承業的。元杏瑛滿臉蒼白,直奔正殿,卻見奶娘抱著承業哄著,然而繈褓中的嬰孩卻張牙舞爪,哭的嘴唇都有些發紫。
“爾等都是吃閑飯的嗎?朕的皇子如此病重,爾等就醫治不好?”宇文徹儼然注意到元杏瑛說的一點也不誇張,而站在殿中的太醫卻是彼此爭執不下,焦頭爛額。
“微臣等已按照曆代醫者聖書科律為小皇子診治,症狀表現都對的上,用藥劑量也皆符合,卻不知為何,小皇子病情絲毫不見緩和。”
“廢物!”宇文徹以手扶額,前朝後宮沒一件令他省心的事,他對著李容貴道,“其他太醫呢?怎麽還不到?”
眼看著要龍顏大怒,李容貴麻利地跑出去催,卻不想在門口與人撞了滿懷,定睛瞧時,卻是常年為長春宮淑妃診脈的呂太醫。
呂太醫快步走至皇帝麵前,“微臣聽聞皇上在召集太醫為皇長子診病,自覺應出一份力,且淑妃娘娘剛剛歇下,用不著臣在前伺候,便自作主張過來了。”
“你去瞧瞧。”皇帝語氣和緩了幾分,揮手道。
呂太醫讓奶娘將小皇子放在搖木躺椅之中,伸出手來把脈。少頃,麵色驟變,悲痛地跪倒在地上,“臣無能,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