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琬清尚未反應過來,那群帶刀兵士已經衝了進來,把刀架在了她脖子上。隨後,一個身著熠熠銀甲的年輕將軍篤悠悠地踱步進來。那人看上去尚不足而立之年,卻生得堂堂好相貌,鳳眸狹長妖嬈,眼神魅人心魄。
然而蘇琬清對他沒有半分好感,質問道,“爾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私闖後妃營帳,還不速速退下?”
那人微眯鳳眸,卻不說話。他身後的副將吼道,“婕妤蘇氏禍亂宮闈,危及聖躬,殘害江山。今著火刑,祭天慰靈!”
蘇琬清驀然睜大了眼,這絕不是皇帝下的聖旨。她已經被兵士無禮地向外拖,但怎能糊裏糊塗地送命?故而喊破嗓子道,“你們究竟是何人?”
“連我琅琊慕容氏的名號都沒聽說過,真是鄉下來的村野丫頭,無知可笑。”那人不屑冷哼道。
蘇琬清這才隱約看出麵前男子與慕容貴妃麵孔有相似之處,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此人便是慕容茵兒的兄弟。
“爾等放肆!我恪守宮規何曾禍亂宮闈?其他更是無稽之談!慕容貴妃公報私仇,若你們殺了我,待皇上清醒過來,必要將你們問罪!”
然而他依舊是無動於衷,懨懨揮了揮手,那群兵士便拖著蘇琬清和畫琴、瑜英等人下去了。
蘇琬清被極粗魯地拖上了築台,視野所及之處已經架起火架,熊熊燃燒的烈火灼痛了她的眼睛,難道今日自己便要葬身此處?絕對不行,要想辦法!
被押到正前方,蘇琬清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周景元和康傑等人,隻不過他們個個臉色沉重,似乎憋著一口氣。
“周將軍!救我!”
周景元無奈搖了搖頭,皺眉看著她,仿佛在傳遞什麽訊息。
蘇琬清不懂,但見他時不時往旁邊瞄。坐在周景元旁邊的是一中年男子,他體態肥碩,黝黑的麵孔上坑坑窪窪。但兩眼精光,握著偃月刀的手青筋暴起。她已經猜到他便是被壓製多年的琅琊王慕容璟。
“便是她了?”慕容璟沉聲問道。
周景元遏禮道,“是,這便是嘉婕妤。”然而,他卻斜瞄蘇琬清,對她擠弄眼色,讓她不要慌張。
慕容璟半句話都未曾對蘇琬清說,隻揮手道,“行刑!”
蘇琬清厲聲問道,“你是琅琊王又如何,我是皇上禦幸的妃嬪,你憑何殺我!”
慕容璟依舊不說話,閑適地端茶啜飲,仿佛要觀看燒死活人的整個過程。
蘇琬清如何不驚慌?平白無故就被扣了帽子,這明明是琅琊王目無君上,那群整日喊著忠君的將領為何此刻都沉聲不言了?
烈火燒的極旺,稍稍靠近便感受到層層熱浪撲麵而來。蘇琬清最後朝禦營行在看了一眼,沉重閉上眼,緩緩移出袖中的響箭。她知道許頔就在附近,隻要她放了響箭,許頔定會來救自己,可屆時她的身份也必然暴露,再無伴留宇文徹身邊的可能。
“三郎…我走了。”明顯感受到清涼的淚水滑入脖頸,這一切來得太突然,當真如一場夢一般。
就在蘇琬清要被推入火堆之時,築台下傳來清晰的嘶吼聲,“皇上醒了!皇上有旨!不得傷嘉婕妤半分,違者斬!”
蘇琬清沒有看到周景元、康傑等人麵部肌肉頓時鬆弛了下來,更沒有注意到慕容璟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總之,她不用去死了,而且那支被拆了封的響箭被她死死用手指捂住了,並未竄出去。
時隔四天,蘇琬清再次進了禦營行在。她看到皇帝剛剛醒過來,眼睛還有些朦朧,見她走進來把藥碗塞回慕容茵兒手中,虛弱地喊了聲,“琬兒過來!”
蘇琬清根本收不住自己的情緒,撲進他懷中便是嚎啕大哭。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哭什麽,是劫後餘生還是慶幸他終於醒過來?
哭過之後,總要計較剛才的事,絕不是慕容氏一句“誤會”能解開的。皇帝縱然虛弱,但依舊是質問了慕容璟,“皇叔竟然會到圍場來見朕,朕的確始料未及。但來了便是客人,怎麽卻動朕的愛妃?”
慕容璟絲毫不慌亂,在皇帝麵前亦是擺著架子,並不跪禮問安,“臣也是聽聞將士傳言,皇上受傷全因此女,此女乃妖,所以才召喚鹿群圍攻皇上。”
真是難為他一本正經說這樣荒誕的話了,但宇文徹深知此刻不能翻臉,依舊客氣地道,“皇叔何時也偏聽則信了?若琬兒有歹心,怎會等到圍獵之時,進玉牒一年有餘,何時沒有機會?”
慕容璟垂首道,“是臣唐突,望皇上莫要計較。”
“朕的琬兒說沒關係,朕才不會計較。”
慕容璟突然失笑,“如何不會計較?差點失去性命。本王先行賠禮,日後由貴妃複贈厚禮向小主致歉。”
蘇琬清眼中燃氣憤怒的火光,一則琅琊王態度如此傲慢,致歉根本毫無誠意,二則他明知自己已為三品婕妤,卻仍以小主相稱,便是有意在貶低她的身份。
就在她出口辯駁時,宇文徹拉緊了她的手,製止了她,“琬兒素來識大體,自然不會為難皇叔。隻是要徹查這流言所起根源,將那群胡亂說話的人的舌頭給拔了!”
“遵旨。”
反正殺的又不是自己的人,慕容璟根本不在乎。這次較量,確實是宇文徹吃了個啞巴虧。
自這日過後,琅琊王慕容璟以護駕的理由停駐圍場,更欲隻讓慕容貴妃侍候君側。但宇文徹以嘉婕妤受驚為理由,並不接納慕容茵兒,諒她也無法。
蘇琬清從李容貴手中接過湯藥,舀了一勺放在唇邊輕輕吹,待涼下來又湊到皇帝麵前。
看著她如此盡心地照顧自己,宇文徹心中甚是受用,隻是那雙清澈如鹿兒般的眼珠中仍有餘悸。他沉吟道,“此番原是想帶你出來散心調養,卻不料受了更大的驚,就是這會子,還要你來伺候朕。”
蘇琬清彷彷然不知說什麽好,皇帝繼續道,“等回宮後,朕必彌補於你。”
“臣妾不要什麽彌補…”蘇琬清垂首答道,“隻要皇上好好的便是了,可…可臣妾不懂,這琅琊王為何敢如此放肆?”